52
溫月明在溫家休了兩天, 只在回家那日見了一面溫赴,其後連吃飯都沒碰到人。
“爹這麽忙?”她立刻警覺起來,逼問着溫愛。
溫愛搖頭, 無辜說道:“我不知道,爹哪裏會跟我說這些事情。”
溫月明眯眼看他:“真的?”
“自然是真的,晚上有夜市, 我們一起去逛逛嗎?”溫愛轉移話題,提議着。
溫月明眨了眨眼, 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晚上自己出門,不和你一起玩。”
溫愛大驚失色, 露出哀怨之色:“為什麽!”
溫月明想起連着兩天溜進她屋子的狐貍精,臭着臉說道:“就自己出去玩, 一個人好玩。”
“一個人玩?真的假的?”溫愛打量着自家妹妹,不信邪地問道。
“和誰一起。”背後傳來溫赴嚴肅的質問聲。
溫月明做賊心虛,捏着手指:“就,就我一個人啊。”
溫服穿着紫色官袍站在廊檐下,獨科花繡在胸前衣袖等處, 金飾魚袋挂在腰間,整個人沐浴在日光下, 依舊顯得格外嚴肅。
他就想話本裏那些嚴肅刻板的老夫子,随時都能掏出一把戒尺來打人。
“若要出門就讓你哥哥陪你一起去, 你如今這個身份,一個人出門像什麽樣子。”
溫赴走路腳步邁得極大, 衣袍都在翻飛,可腰杆又很穩, 一步一步都走的格外堅定。
溫月明耷眉拉眼, 不高興抱怨着:“我不, 我今天不和哥哥一起出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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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赴腳步一頓,盯着溫月明看。
溫月明頓時如芒在背,緊張起來。
溫赴性格固執,可很少會用這個視線看人,深究猶豫,甚至帶着幾絲失望。
溫愛也唯恐兩人吵起來,連忙扯開話題:“出門這事還沒定,說得太遠了,妹妹就是嘴裏說說,我到時候跟上去還不是都随我。”
“你跟我過來。”溫赴收回視線,扔下一句話就走了。
溫愛和溫月明面面相觑,雖沒明說,但兩個默契知道都是叫誰來。
“你最近有惹禍嗎?”溫愛眉心緊皺,碎碎念着,“要不要我把娘找來,或者我過去頂你。”
溫月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成蔭樹後,這才收回視線。
“我自己去,不用找娘來,我和爹正好有話要說。”
溫愛一張臉苦巴巴的:“那你可別吵架。”
溫月明看着他,含含糊糊敷衍道:“我盡量吧。”
溫愛立刻拉下臉來:“你保證。”
“我不行。”溫月明扒拉開她的手,老實交代,“吵架這事怎麽能控制呢。”
溫愛一副被人欺騙的貞烈模樣。
溫月明連忙打斷他的話:“不說了,去晚了,事情還沒辦妥就要吵起來了。”
溫愛只好目送她遠去,心思凝重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決定去爹書房門口的小花園等人。
溫赴的書房格外簡單,除了挂了幾幅畫,長幾上放了一瓶新插的花,窗戶邊的羅床上放着一副殘局,此後目之所及都是書架,瞧着格外像讀書的苦行僧,半點娛樂都沒有。
兩人各自無人地找了個位置坐下,小厮上了茶,連忙躲得遠遠的。
溫月明尋了個靠近門口的位置,溫赴擡眸一看,淡淡說道:“你娘今日去相國寺為你去點長明燈了。”
相國寺的長明燈一年要八百銅錢,且這樣還要排隊等着。
“那怎麽不叫我一起去。”溫月明驚訝問着。
“點長明燈要天不亮就起。”溫赴談起錢芸芸才露出一絲笑來,軟和了一路走來的森冷面容,“你起得來?”
溫月明老實搖頭:“起不來。”
“你在宮內也如此憊懶。”溫赴端着茶盞,冷不丁問道。
溫月明一愣。
溫赴從不過問她在宮中的事情,這應該是他第一次開口詢問。
“不會起得太晚,但也早不起來。”溫月明手指搭在茶盞上,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宮內沒人管我,廣寒宮裏的人被花色捏得緊,對外從不開口,陛下除了偶爾來坐坐,更是管不到我。”
冬日寒,還有一月就是過年了,說話間都能看到飄起的白霧。
那盞茶被他開了蓋子冷了一會,就不在冒熱氣了。
溫赴是典型江南文人的長相,一雙丹鳳眼內勾外翹,沉默斂眉時,上眼睑帶出的小小皮褶,總是含着幾分文氣,瞧起來格外內斂深邃。
“爹想說什麽?”沉默間,還是溫月明先開了口。
溫赴抿了一口冷了的茶:“有人參你。”
溫月明揚眉。
自她入宮,陛下為她修建廣寒宮,彈劾她的折子便不在少數,連着一向清名傍身的溫赴也受她牽連,被人诟病。
能被溫赴特意提出來說得可沒見過,這是第一次。
“參我什麽?”溫月明指尖彈了彈杯壁,笑問道。
溫赴擡眸看她,一雙黑瞳微微藏着,可眸光卻又依舊明亮。
這一眼就像一面鏡子,沒人可以在這樣的淡然冷靜的注視下無動于衷。
溫月明臉上笑意微微斂下。
“你……”他手中的茶杯磕在茶幾上,“和太子。”
書房朝南,即便是冬日也依舊能照進大片的日光,微陽久至日光舒,溫月明盯着腳尖被日光籠罩的金絲,眯了眯眼。
—— ——
“殿下怎麽心不在焉的。”木景行寫了一張大字就不安分,趴着桌子去鈎程求知的袖子。
程求知低頭看着袖子上巴掌大的黑手印,一股火就冒了上來,眼看着就要一腦袋敲下去了。
毫無知覺的木景行感嘆着:“好像思春了啊。”
程求知滿鼓鼓的氣瞬間被一根針戳了一下,刷拉拉就扁了下去,眼皮子一跳,下意識追問道:“思春?”
“是啊,你看殿下這個棋,我一張大字都寫好了,他只下了三子!”木景行信誓旦旦地說着,“可不是心裏有事。”
“若是不好的事情,那不是眉頭緊皺就是面無表情。”木景行來了興致,揮了揮手,手中的毛筆直接甩了程求知一身,“可你看殿下!”
程求知顧不得自己徒弟的壞事,只是連忙看去:“看什麽?”
“殿下在笑啊!”木景行壓低聲音,激動說着。
程求知心中咯噔一聲,突然想起殿下這幾日總是暮鼓鐘響出門,天色将明才回來。
大魏談和頗為強勢,不歡而散,應家之事毫無頭緒,殿下不該如此開心才是。
“而且你不覺得殿下身上有味道嗎?”木景行神神秘秘說道。
程求知心不在焉地說問道:“什麽味道?”
“梅花香味。”木景行嘟囔着一句,“甜甜的,香香的,說起來真奇怪,我總覺得我好想聞過,可不應該啊,我一向看了殿下就跑的人,那是哪裏聞到……”
她縮了回去,嘴裏碎碎念着,沒發現她的老師,程求知一瞬間煞白的臉。
“殿下,霍将軍未時還差三刻時入宮了。”幸好,此時遠興悄悄走了進來,低聲說道。
陸停回神,手中的白子在指尖轉了一個圈:“入宮?為何入宮?”
“鳳閣親自召的人。”
“溫閣老?”程求知不知何時挪了過來,眉心緊皺問道。
“溫閣老今日休沐,鳳臺薄閣老當值,閣老午時前出門一趟,直到剛剛才回來。”
一來一回,一個時間差,薄斐不是這麽急躁的人。
程求知和陸停四目相對,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身影。
“這些折子你自己看去吧。”陸途終于從溫香軟玉中回過神來,對着底下跪着的人和顏悅色說道。
“朕是信霍卿的,只是議和的關鍵時刻,自然不能出一絲疏漏,大魏那邊狼子野心,大周可不能生出流言禍端,霍卿也該做出回複才是。”
霍光明盯着面前壘起來一疊高的折子,嘴角微微彎起,冷笑連連。
她才剛回來,這些人便迫不及待想要把刀立在她頭上。
可她霍光明,最不怕的就是這些刀劍。
“陛下仁厚,微臣銘感五內。”
陸途盯着下首下跪之人,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這才滿意點點頭。
“霍卿打算怎麽處理?”他意味深長地問道。
霍光明恭敬說道:“大魏虎視眈眈,自然不能鬧出笑話,這事剎剎流言即可。”
陸停深深地看着面前之人,眼尾微微下垂,淡聲說道:“可不許出人命。”
“謹遵聖意。”
“對了,朕曾聽說太子身邊曾有一個蒙面女子,你可知那女子後來去哪了。”臨出門前,陸途冷不丁問道。
“此事和霍光明沒有關系。”溫月明摸着早已冷下的茶盞,自信說道,“我是信她的。”
“是誰說的不重要,如今兩則流言突然出現,并非好事。”溫赴肅穆說道。
溫月明手指敲着茶盞,半晌沒說話:“爹既然說幫我抹平了西北的事情,那一定是都抹平了,我當年在西北覆面居多,見過我真實樣貌的不多。”
“程求知是您徒弟,你覺得他會出賣我嗎?”
溫赴搖頭:“心有遠志,卻非卑劣。”
“霍光明我是信她的,木景行雖不着調卻也只輕重。”溫月明一個個分析過去,“宋仞山當時假扮太子,只見過一面,怕是都還未看清我。”
“那太子呢?”溫赴驀地問道,“現在的太子你還了解嗎?”
溫月明怔了一下,擡眸去看溫赴。
“不,不是他。”她好一會兒才說道,一口否定着,“陸停不是這樣的人。”
“你可知陸停十歲前是過怎樣的日子。”溫赴見她如此,追問着。
溫月明搖頭,盯着溫赴看:“爹知道?”
“六歲那邊,有個太監欺負他欺負狠了,這是東宮擡出去的第一具屍體。”溫赴看着她,輕聲說道。
溫月明瞬間沉默。
陸停殺過人,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便看了出來。
尋常十歲小孩看到滿地屍體是慌張的,哪怕他再三克制,可那時的陸停卻在少有人關注的角落裏,低着頭,慢條斯理的用衣服擦着手指的血。
沒有殺過人的人是不會這麽冷靜的。
溫月明第一次濺到血時,大病了一場,三個月內都不願意拿刀。
程求知說,三歲沒了母親的幼子在後宮艱難生活,那他會什麽都不足為奇。
她知道,卻也假裝不知道。
“連陸途都知道防範他,你怎麽就被情字迷了眼。”溫赴見她如此,恨鐵不成鋼地說着,“他回來做什麽,你比我清楚,這樣的人會是好相與的。”
溫月明揉了揉腦袋,再□□駁着:“不是他,真的不是他,你便是覺得是橖扶那個瘋子我都覺得有可能……”
“是因為他恢複記憶了,是不是。”
溫月明臉色微變。
哪怕她隐得極快,可溫赴何等的眼尖,這一炸炸出自己要的答案,心中長嘆,手中的扳指敲在桌面上,發出清脆一聲響。
“爹。”溫月明擡眸看他,低低喊了一聲。
溫赴靜靜看着她:“若是他是在逼你呢。”
“他已經是一個男人了,不要小看一個男人的執念。”
執念?
溫月明把這兩個字放在嘴邊滾了一圈。
“若是他想拿你當筏子呢。”溫赴繼續說道。
溫月明手指微動,眉心緊皺。
有些人天生就知道怎麽下刀子,朝着人最沒有防備的地方捅過去。
可偏偏,又怨不得他。
“他是太子,便是陛下再是厭惡,有天命所歸的民心,有赫赫軍功的背書,還有霍光明西北軍五十萬的士兵的支持,誰也動彈不得,可你呢……”
溫赴就像一個很有耐心的獵人,挖了一個坑,就等着張望的禮物主動跳進來。
溫月明捏着手指,日光不知不覺罩在她臉上,雪白的面容被鍍上一層光,就像一塊軟糯的糯米皮。
她不笑時,整個人便冷冷清清,就像一尊沒情沒欲的雕塑。
“可我是信他的。”
片刻之後,溫月明眸光閃動,認真看向溫赴,一字一字格外清晰地說着。
溫赴放在案桌上的手指一動
“爹,您想說試探我什麽?為何不直說。”溫月明笑問道。
溫赴緩緩閉上眼:“這兩次府中一直有人闖入,卻沒有找到人。”
“是他嗎?”
溫月明笑着搖了搖頭,點頭承認着:“是他。”
“可我沒和他做什麽,他看着我入睡了,就回去了。”
溫赴嘴角緊抿,雙拳緊握,狠狠罵了一聲:“混賬東西。”
“爹,我與他的事情,您讓我自己解決可不可以。”溫月明走到他身邊,柔聲問道。
溫赴強忍着怒氣,不說話。
“我知道您在顧忌什麽。”溫月明伸手去揉他的肩膀,“強扭的瓜會斷,棒打的鴛鴦遲早要游回來,我又不是小孩子。”
溫赴滿肚子的火都被她散個感覺,沒好氣地罵道:“哪裏聽來的胡話。”
“反正您就聽我一次,保證不給您的宏圖偉業拖後腿。”溫月明撒嬌地晃了晃他的脖子,“爹,爹,爹。”
溫赴并不說話,看着溫月明的神色,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只是越是如此,他心中越發凝重。
——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是他。
——可這話,他說不出口。
“行了,下去吧。”溫赴長嘆一聲,低聲說道。
溫月明哦了一聲,站在原地沒動彈。
“還不走?”溫赴不悅說道。
“您把我騙過來詐了我這麽多事情,那現在換我問你一個問題。”
“霍光明是事,她自己會解決,你不用操心,你和太子的事情我也會找個事情帶過去,你今後于殿下少見面為好。”溫赴直截了當打斷她的話。
“今夜也不準和他逛夜市,聽到沒。”
溫月明連連點頭,也不知聽進去了多少,只是等他說完之後,這才笑臉盈腮繼續說道:“可我問的是應家的事情。”
溫赴瞬間擡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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