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是個孤女

那個夢醒來之後,她實在想不通黑漆八呼掉下去能預示着什麽,反正那一天諸事不宜就對了。

推掉了好友約她去最新的劇本殺場子的邀請,她準點下班逃離辦公室,擠上沙丁魚罐頭一樣的地鐵。到站了,就在擠出車門的時候不知被誰的手肘一撞,手機嗖地脫了手,筆直飛了出去,屏幕瞬間粉碎。

捧着摔碎的手機,想起修屏幕要花掉三分之一的工資,悲從心來,掉了幾滴眼淚上去,屏幕一黑,電池罷工了。就因為這個,她錯過了市應急辦發來呼籲市民及時避險的緊急短信。

等走到自家樓下,想着那個可怕的夢,擡頭看了看25層的高樓,一咬牙,從安全樓梯通道往上爬。

爬到最後一節臺階的時候,安全通道的燈忽然全部熄滅了。

“咯咯……咯吱……砰!!!”

地震了!這是何潇潇跟着碎裂的大樓一起墜落時,最後一個念頭。

朝花苦笑着,既然來都來了,作為一個樂觀的好青年,先好好活下去保住這條小命再說。

就在公主在房內輾轉反側的功夫,兩位貼身女官在殿外偷偷議論起來。

“知春姐姐,為什麽我覺得公主有點奇怪?”

“唔,怎麽?”

“太醫說了,公主摔着了頭,昏厥後可能會有些過去的事不記得了,但,怎麽連說話都像換了個人?”

寒梅為人機靈,比起沉穩的知春,腦子要活絡許多,“姐姐你說,會不會是有人易容成公主的樣子?”

“胡鬧!”知春變了臉色,“你我二人伺候公主這幾日,公主确實昏迷不醒,怎會有人易容之後還要費如此大周章?”

寒梅嘟起嘴,“姐姐教訓的是,我這不是覺得奇怪嗎?感覺公主像變了個人。”

知春蹙眉,搖了搖頭,“且看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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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皇宮內接連發生了幾起命案,風雲變幻莫測,五公主就是她們的靠山。雖然這靠山自幼喪母,柔弱得很,但有座瘦山靠總比沒有好,在宮裏得走一步算一步。

“走,給公主準備沐浴。”兩道身影逐漸消失在殿外。

何潇潇在床上躺着盯着紗帳看了一會兒,猛然掀開羅衾跳起來,沖到門邊,從裏面把門闩放下,開始翻箱倒櫃查了起來。

剛才那幾個侍女對她受傷的原因諱莫如深,還有提起剛死的驸馬那古怪神色,她覺得這事情不簡單。

這皇宮內,怕不是有古怪。

而且那兩個體态裝扮都和普通丫鬟不同的女官,似乎對自己産生了一絲懷疑,當務之急還是要查明這個公主有沒有隐藏信息。

找來找去,房裏既無筆墨也沒有文書,绫羅綢緞倒是占了大半的衣櫥,挂着幾襲宮裝羅裙,标準皇家女兒的香閨。

何潇潇累得喘氣不止,最後的希望指着床邊一個黃花梨官皮大箱。

撥開鎖扣,掀起箱蓋,裏面裝着一些小件的珠寶玉器,也許是皇上賞賜的,特意收在這裏。扒拉開這些玩意兒,終于給她抓出一卷看起來有些日子的畫軸,那卷軸應該反複被人撫摸過,都快包出漿了。

展開一看,上面是一個白衣女子的畫像,手持一把白色折扇,目視遠方。

面如凝脂,眉若遠山,眼似點漆,眉目纖妍,濯濯如春月柳,烏發如雲,衣袂飄飄……

所謂絕色,大概就是這個程度了,何潇潇自嘆不如。

但是公主的房間裏,為何藏着一個美女圖?心頭悚然一驚,莫非,她是個彎的?!

忽然間門外傳來一陣喚門聲,“公主,您怎麽把殿門關上了?” 聽聲音是知春。

何潇潇迅速卷起畫軸,清理了一番她翻找的痕跡,整理了鬓發,淡定地走到門邊,拉下門闩。

“什麽事?”

“您平日裏不是要洗浴後才能入睡嗎?前幾日您昏迷,都是奴婢們幫您擦拭身體,這不是想着,您可能想沐浴更衣,就過來問一問……”

知春手中提着一個點心籠,“您會不會腹中有些饑餓,太醫說您不能吃油膩的,寒梅就讓小廚房做了幾件點心。”

朝花公主嘴角微動,打量了她一眼,“好啊,我正好餓了,先吃,你陪我聊會兒天呗,讓別的丫頭準備沐浴。”

“嗯,甚好,就在公主的房裏沐浴吧,不去浴湯池了。”知春抿緊了唇。

何潇潇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她覺得知春提到湯池的時候有些緊張。

一轉身,“我餓了,先吃東西吧。”

知春低頭,跟着她走進房內,在桌案上布了幾件小碟,朝花一臉欣喜地把蝦餃和百花燒賣挑出來先吃了,喝了幾口白粥,配着醬瓜吃了,然後飽足地摸了摸肚子。

她不說話倒不是因為食不言寝不語,每夾起一箸,知春就在暗中悄悄觀察,這個才有些棘手。

穿越文裏有一個經常被何潇潇吐槽的點,一縷幽魂晃悠悠地來到新朝代,怎麽她們就能迅速推胎換骨,讓旁人看不出來。

何潇潇當下就有了打算,将失憶假裝到底。

“知春。”

“是,公主。”

“我忘了,你什麽時候進宮的?”

“公主您忘記了?知春自小入宮,和公主一起長大。”

何潇潇唔了一聲,“那你一定十分熟悉我。”

知春躬下身,“公主謬贊了。”

“那你說我在宮裏開不開心啊?”

知春微微變色,“公主您這是?”

“說說,我有些忘記了。”

“奴婢豈敢妄論主上。”

“這裏就我們兩個,你陪我一起長大,一定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可是……”

何潇潇頓時了然,“我肯定過得不是很開心,否則你就不會這麽糾結了。”

貴為天女,還過得不稱心,數來數去應該就是那麽幾件事。

知春又要跪,被她攔了下來,“我醒來這麽久,我父皇母後都沒過來看我,大概我就知道……”

知春一怔,眉心的紅痣跳動,“公主,您連前皇後孫娘娘……都想不起來了?”

一聽“前”字,朝花的心一沉,“前皇後,我娘難道不在人世了?”

皇宮裏最怕的就是孤兒寡母,山無陵江水竭,宮裏明争暗鬥的事是家常便飯,背後沒有靠山,就算是皇子公主,也只能炮灰的命。

知春的臉上帶着哀傷,“公主您真的忘記了?孫娘娘,娘娘她被奸人用毒藥所害。”

這故事說起來并不長。

十年前,小朝花還沒到七歲,在一個夏夜,孫皇後給皇上端去了親手做的八寶羹。羹粥過于熱氣騰騰,皇上當即沒喝,孫皇後就小心翼翼地端起碗,吹了吹,又吹了吹,舀起一勺放在嘴裏試了試溫度,誰料到就一口,她便歸了西。

“你們這裏,沒有試吃的太監?”朝花愕然。

“太監?”知春疑惑道,“那是什麽?”

“就是宦官。”

“宦官又是什麽?”

“就是……”朝花無奈,在自己的某個部位用手比劃了一下,“就是沒了命根子的侍衛,宮裏專用的。”

知春大驚,“這麽缺德的事,誰會去做。”

朝花啞然失笑,“沒有是吧,沒有最好,你繼續說。”

這件事的後續,讓朝花啧啧不已。

要說她這位母後也真是倒黴,小廚房裏混進來一個外邦的間諜,在那碗八寶粥裏投了外藩才有的劇毒,無色無味,最後連太醫都是翻了許久的古方,才找到毒藥的記載。

這要是皇上吃完毒藥暴斃,皇後作為送來毒藥的人,逃不脫弑君的罪名和一個死字,結果她自己誤打誤撞吃了毒藥,搭上一條命自證了清白。

忽然想起她剛才從大箱子裏翻出來的畫軸,也許那就是公主的生母畫像吧。

嘆了口氣,自行按照邏輯線推測着,“那是不是因為我母後的事,父皇就對我格外冷淡?”

“不,不,公主,皇上對您那是厚愛有加,您看看房裏的那箱裏之物,全是皇上賞賜給您的。”

“那他,皇上怎麽沒來看我?”

這宮裏再大,也不至于過了一個時辰也沒人去通報皇上,既然通報了,皇恩沒有浩蕩,那麽真相只有一個,皇上并沒打算來看她。

“不,這……”知春左右為難,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告訴公主,是她自己自從皇後薨了,就對皇上敬而遠之,多年前父女早已疏遠。

“公主,浴桶和熱水已經好了。”寒梅在門外傳話。

朝花點頭,知春走出門外,引着侍女們扛進來一個大浴桶和沐浴用具,等一切準備完畢,下女們都離開了,公主懶洋洋地躺在熱水裏,繼續套話。

聽着女官們說話裏透出的線索,這裏肯定不是她認識的朝代,也不是某本暢銷小說。

知春目光閃爍起來,“公主,您先告訴奴婢,應該如何處置綠舒。”

綠舒?想了想這名字有點耳熟,唔,是那個她醒過來後看見把一只白貓推下井的小宮女。

秀氣的柳葉眉又蹙了起來,朝花飛快動着腦筋,看那小宮女當下的反應,應該就是自己昏迷後所做之事。

穿越前她開天眼,是預見第二日發生之事,怎麽穿越後變成了回放功能?

“她交代了沒?”朝花不動聲色,她覺得知春還沒有完全信任自己。

知春點頭,“那丫頭說昨天傍晚,她一時想不開,就把小白推進了隔壁冷宮的井裏,奴婢已經帶人去看過了,小白的屍體确實在井裏,請公主指示,該如何處置。”

朝花低垂眼眸,泡久了,水有些冷了,聲音也發冷,“交給你辦,我不想看見這個人了。”

一個對貓都能下得去手的人,無論什麽理由,都不配為人。

知春領了命,走出門外交代了幾句,快步走回來,給主子穿上白色的紗質寝袍。又伺候朝花坐在梳妝臺前,在烏黑的濕發抹上花露,似是平常瑣事般地随口一問。

“公主,明天又是蕭質子進宮的日子,您是不是還要招他過來?”

何潇潇張了張嘴,很想問這名蕭質子是圓是方,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內心掙紮了一下,還是決定明天見到人再說。

頓了頓,“照舊規矩辦。”

鏡子裏,知春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對她的回答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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