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嫌犯出現

窗外,月如寒水,暗香浮動。

夜已深,知春告退,出去時掩上門,“公主,奴婢們會在外面守夜,您就不用擔心了。”

朝花公主躺在枕頭上微微阖上眼,聽見門輕輕地合上了,過了一會兒,确定門外沒人,立刻又從床上爬了起來。

從箱子裏又摸出了那張手持折扇的美女圖,借着昏暗的燭火又端詳了一會兒,這圖上的女子非常年輕,看來是宮裏的畫師在皇後年輕時畫的。

不對,她皺了皺眉,這卷軸還算是新的,這要是宮廷畫師在皇後死前畫的,怎麽也過去了十多年,除非是朝花重新裱過?

看了一眼落款,怪了,沒有,難道是公主自己臨摹的?

目光一路順着美人的下巴往下溜,眼神倏地一滞,又一次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畫上的美人,朝花的臉黑了。

這喉嚨上的突起,不會是喉結吧!

原來這個傾國傾城的美人,是個男人?

何潇潇搖搖頭,堂堂公主,私藏男子畫像,罪過罪過。

又找了找,箱子裏再也沒有別的線索,她只好把畫卷又原封不動地塞回去,轉身在房間的角落裏繼續翻騰。

半響無果,氣喘籲籲地坐在床榻上,她嘆了口氣,無聊地抱起了枕頭。

眼睛一亮,床板下好像有一個活動的暗格?用指甲在縫隙間摳摳搜搜,敲打半天,被她成功打開了。

瞳孔驀然一縮。

暗格裏,躺着一把鋒利無比,刀把上鑲嵌着寶石的精致匕首!這還不算什麽,匕首上分明還留着一片幹涸的暗黑色血跡!

何潇潇的嘴角抽了抽,“喀嚓”一聲,迅速把暗格重新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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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想起剛才那個小宮女跑過來說什麽來着,二驸馬死了?

他是怎麽死的?

過了半炷香的功夫,朝花公主咬着手指,臉色發白,在房間裏來回轉圈圈。

這匕首哪來的?這上面的血跡哪來的?這個暗格就在公主的枕頭下面,看起來和她脫不了幹系。

看了看自己的纖纖玉腕,深吸一口氣,估摸氣沉到了所謂的丹田,馬步一跨,低喝一聲,奮力一拳捶向牆壁——

龇着牙甩了甩手,朝花基本可以确認,這具身體手無縛雞之力也沒有任何內功,自己就算拿着這把匕首,想刺殺一名正常男子估計有些難。

但朝花本尊貴為公主,難道公主想殺個人還需親自動手?實在于理不合,那麽這把帶血的匕首又是哪裏來的。

房間裏沒有線索,腦子想了太多可能性,隐隐發漲起來。這時,外面傳來了鐘鼓樓上的鼓聲,夜深了,她決定先睡覺,明日再議。

在她還是何潇潇的時候,天大的事,都沒有睡覺重要。

合上眼之前,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件什麽事,那張白衣美人圖在腦海裏一閃而過,那是誰?

最後到底壓不住困意,悻悻然地翻了個身,睡了。

半窗殘月,一夜無夢。

第二日清早,朝花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着懶腰,睜開眼睛,吓得一激靈坐了起來。

床的四周靜悄悄地圍着一群宮女,宮女們每人手捧一個紅木方案,上面擺着羅裙首飾,石黛粉英胭脂口紅,一副她好像要大婚的樣子。

“公主,您醒來啦?”今天伺候她的是寒梅,身着一襲淡黃色的紗裙,笑靥如花。

朝花倏地緊張起來,“我是不是說了什麽夢話?”

寒梅訝異道,“公主您昨晚睡得十分安穩,并無夢呓。”

“那你們這一大早?”

寒梅的眉梢帶着笑意,“公主,每次蕭質子進宮,您都要從新衣裏仔細挑選一番,奴婢們怕耽誤時間,一早就準備好了,這不是再等您起床。”

朝花扶額,堂堂公主花癡成這樣,這個蕭質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趁着寒梅幫她描眉畫眼的功夫,她不動聲色地問道,“蕭質子,他是什麽背景來的,我有些恍惚,怕記錯了什麽,到時候說錯話就不好了。”

寒梅抿嘴直笑,“放心,公主,您每次見蕭質子都說不出什麽話的。”

朝花在心中嘆氣,電光火石間,忽然又想起那幅美人圖,該不會,那圖上就是這個姓蕭的吧?

那男子楊柳細腰弱不禁風,給他一張三條腿的凳子估計都能坐得穩當,這種類型,從來都不是何潇潇的菜。

男人嘛,第一條标準就是得有點男人的樣子,她頓時對于這次會面興趣全無。

蕭質子單名一個琰,字景和,文采斐然,是皇上欽定的教六公主詩文的老師。

只要宮裏傳喚,他便能拿着腰牌随意進宮。平日裏朝花公主都是借口請教詩文歌賦,讓蕭質子在課後到她的宮裏來聊聊天。蕭琰只當她是認真向學,每次還特地留下作業。

然後朝花公主又借着交作業的名頭,約他再見面,如此循環反複。

這個做法,換作何潇潇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等到半個時辰後她在內殿見到了蕭琰本人,徹頭徹尾地呆在原地。

眼前白衣黑發的男子,長相和畫軸上別無二致,但偏偏哪裏有些不同。

風姿極美,五官出塵,舒眉淺笑如高山流水,彎起的嘴唇似三月桃花。

這等美人,卻一點不高冷,一言一行溫潤如玉,文雅大方,身材高大挺秀,絲毫沒有女氣。

銀白色的錦袍随風飄逸,像蓮池的碧波蕩漾。

真人果然比畫上,要好那麽一點點。

只不過,美人一張嘴,口氣好像何潇潇的媽。

“聽聞公主前幾日受傷,如今身體可好一些?”

“……”

“公主金枝玉葉,怎麽如此不小心。”

“……”

“這幾日拉下的功課,等公主身體痊愈,我再幫公主補一補……”

朝花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一臉的難以置信。

但她倒不是被此人的美貌震驚,而是見到這人的一瞬間,發生了昨日和在綠舒身上一模一樣的事情。

而且這次是0.5倍速慢動作播放。

雖然是長着同一張臉,狹長的鳳眸裏眼光寒星四射,削薄輕抿的唇,孤傲清高卻又盛氣淩人。

他站在一張床榻之邊,目光驟然陰鸷深沉,久久停留在床上一人的臉上。

而床上睡着的,正是朝花!

下一刻,他伸手探向朝花雪白的脖頸!

畫面按下了暫停鍵。

一陣寒氣從後背袅袅升起,朝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聲音有些幹澀。

“蕭先生您昨天進宮了嗎?”

聽她忽然這麽發問,蕭琰訝異地皺起眉,風姿儀容半分不減,“公主說笑了,六公主昨日并無課程,蕭某自然并未進宮。”

他說的雲淡風輕,朝花打了個寒噤,嬌俏的臉上蕩起笑容,聲音嫩得能掐出水來,“蕭先生說得對,是我昨晚看錯了。”

“昨晚”這個關鍵字就是朝花,也就是何潇潇設下的陷阱。

她問過知春,綠舒殺害小貓的具體時間,就在她醒來的前一日傍晚。

雖然還沒有完全明白,她在醒來後看見綠舒的時候,眼前為何會回溯起前一日裏發生的片段,雖然她沒辦法驗證“開天眼”一事的真僞,但賭上一把也無妨。

如果她的天眼看見了蕭琰站在自己的床前,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舉動,那麽發生在昨晚的概率最高。

“昨晚?”

蕭琰的眉尖蹙成了“川”字,搖搖頭,一臉不贊同的神情,“公主身體初愈,昨晚就跑出宮去了?”

朝花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當,當然沒有。”

“那公主昨晚怎麽會見到蕭某?”

朝花看着那雙冰川般澄亮的雙眸,一時語塞。

很快她羞澀地低下頭,扭捏道,“原來是我夢到蕭先生惹。”

蕭琰幽幽地嘆了口氣,“公主還是這般愛說笑。”

說罷,又緩緩從腰間抽出一疊卷子,“這是我給流夕公主留的題,公主要是有空,不妨思考作答,動動腦筋也有助于恢複記憶。”

流夕就是六公主的名諱。

朝花磨着牙,“謝謝蕭先生關心。”便讓寒梅在一旁接過了那疊試卷,拿到手裏,又裝模做樣地看了一眼,上面是一道晦澀難懂的題目——“論人的不平等起源”,心裏冷哼了一聲。

福至心靈一般,她立刻反問道,“蕭先生怎麽知道我失憶了?”

宮裏只知道她受傷,知道她失憶應該沒幾個人,如果不是自己的宮女私下通風報信,那就是蕭琰耳目靈通。

無論是哪一條,都和他深夜出現在自己的卧榻之前不無關系。

蕭琰淡淡一笑,光映照人,“公主什麽時候喊過蕭某蕭先生?”

趁着朝花張嘴結舌無言以對,他拱拱手作了個揖,說是不打擾公主休息,擇日再聊,便離開了栖霞宮。

朝花木然地轉過頭,看向寒梅,“我平日裏喊他什麽?”

寒梅抿緊嘴,輕輕咳了幾聲,“公主都是喊景和哥哥。”

蕭,景,和。

沒料到一個稱呼,就讓他抓到了破綻,出其不備地反将了她一軍。

朝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快,把我身上的衣服脫了。”

紗衣羅裙外套着緞織彩繡外裳,坐着的片刻功夫,就熱得她滿身大汗,還有那勒出楊柳細腰的腰封,害她氣都呼吸不順。

難怪腦子轉得慢了半拍,被這個危險的男人反将了一軍。

換了輕便的紗裙,朝花正打算叫知春來這裏,繼續讓她接着講講宮裏的事,順道再探一探蕭琰的虛實,卻見寒梅從門外匆忙走近,俯身作勢行了個禮,低聲道,“公主,霜葉姐姐回來了。”

看着朝花瞪圓的眼睛,寒梅嗔笑道,“霜葉姐姐先前是奉了公主的命令出宮去調查蕭質子,這不,剛回宮來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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