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證人死了

朝花咬住嘴唇,難道剛才自己故意輕薄的舉動,被他誤會了?可是說誤會吧,好像也不全是。

“他是生着氣走的?”

“呃?這個奴婢倒看不出來……”

不知為何,她心裏有些失落,悻悻地回到了小院裏,剛端起尚有餘溫的茶水,就被衛大人一伸手奪了過去,一臉嗔怪。

“哎呦,公主,是老夫考慮不周,您不應該在我這裏随意吃喝。”

這話一下讓她回過神來,想起此行的目的,不動聲色地反問道,“衛大人何出此言啊?”

衛祀禮的眼皮抽動,捋了捋白胡子,一臉便秘的樣子。

“衛大人是不是查出些什麽,皇上才下了急令?”朝花胸有成竹。

“哎呀,皇上還是都和公主說了呀?”

近日朝花公主風頭正盛,皇上當着掌禁司三位大人的面誇了許多次,說她願為朝廷分憂,關心手足,有勇有謀,頗有為父乃風……

既然衛大人誤會了,她索性将錯就錯,笑着道,“皇上謬贊,我是他閨女,幫聖上解憂,這些都是為人子女的本分。”

衛祀禮再接再厲繼續怕馬屁,“老夫早就看出來了,朝花公主為人胸襟開闊,有大福之相……”

朝花嘴角抽了抽,大福之相是說女子有旺夫相,這老頭什麽意思。

“衛大人可否告知朝花,大驸馬的案子有何發現?”她不想繼續拖時間,打斷了馬屁,又問了一次。

“噢,大驸馬的貼身侍衛高曙光,前日夜裏死了。”

“死了?!”朝花吓了一大跳,她剛想要去找這人問話,“怎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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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問的好!關于這點老夫一開始也覺得很蹊跷,調查後得知,高侍衛喝完酒後走夜路,掉到護城河裏淹死了。”

“淹死?可有人證?”

“高侍衛只身一人行走在路上,有酒肆的小二在打烊前看見他離去,更夫經過河岸時遠遠看見有人落水,等官兵趕過去的時候,屍體已經飄起來了。”

“這個高侍衛不識水性?”

“唔,公主問的好問題!聽說此人好像略通水性,但這個,酒喝多了嘛,人總是不太清醒,這個,就不好說。”

她一聽,得,衛大人又開始自我推斷案發過程了,忍下了駁斥的沖動,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不過是死了一個侍衛,何以讓衛大人慌張到連夜趕去打擾身處太廟的皇上,皇上又何必匆匆回宮後就立刻頒布了禁令。

禁令之下,外人不得入宮,同時還傳出各宮主子入口之物必須驗毒的說法。

衛大人說話一貫拖泥帶水,應該還沒說到重點。

“衛大人請繼續說,朝花認真聽着呢。”

衛祀禮從小朝花期盼的目光中找到了為人師的樂趣,欣慰地捋了捋胡子,娓娓道來。

高侍衛是丞相府內派給大驸馬的貼身侍衛之一,家世清白,略會武功,年齡和大驸馬相仿,尚未婚娶,孤身一人住在京城裏。

領着丞相府和大驸馬給的兩份俸祿,手頭寬綽,一年多前在城郊置辦了一處宅子,為人低調,口風嚴謹。

因為無妻子兒女,也沒有其他家人在京城,留下的遺物無人認領,衙門便到了他家中,結果一查,查出了高侍衛和宮中數名女官往來密切的證據。

說到這一段,衛老頭咳嗽了幾聲,表示此處細節就不表了。

這?朝花嘩然,大驸馬身邊的人深藏不露啊,可是,一個小小的侍衛私生活混亂,也犯不着皇上關起門來清理門戶吧,除非……

她猛然一驚,“這侍衛,不是指使女友們幹了些危害主子的事吧?!”

雖然聽不懂女友是什麽意思,衛祀禮布滿皺紋的老臉笑得像朵綻放的菊花,“五公主果然聰明過人!”

除了和女官們往來相交的證物,衙役們還從侍衛家中找出了一些極為罕見的藥材香料,可疑的是,這些東西并非産自朝霧國。

衙役把東西送到了衙門裏,交由藥師化驗過後,發覺這些藥材香料上都帶着毒性,單獨用對人的影響很小,但如果疊加在一起使用,時間久了,會殺人于無形。

一個小小的驸馬侍衛,從哪裏搞來的這些東西?而且,這些物品都被人使用過,有損耗的跡象。

衙門不敢懈怠,把查出來的結果報到了都城的禦守處,禦守大人驚覺這事非同小可,他是衛祀禮大人的學生,不顧夜深親自帶上證物,敲開了老師的家門。

衛祀禮半夜被叫起來,一聽說死的是大驸馬的侍衛,又聯想到大驸馬寫的那張“吾有罪”的遺書,當即驚出一身冷汗,加急一封奏章親自送到了禦前,聽說聖上去太廟祭祖,又快馬加鞭趕了過去,彰顯一片孝心。

“所以衛大人是覺得,這名侍衛勾結宮中女官,給宮裏面的貴人們下毒?”

“非也,非也,老夫是覺得自己先前的推斷沒錯,這侍衛定是受了大驸馬指使,意圖不軌,大驸馬懸崖勒馬……”

“為何一定是受了大驸馬的指使呢?”她歪了歪頭,衛老頭這股子頑冥不化的勁兒還真是很難掰過來。

對比張大人尋找證據的刻苦,衛大人喜歡把證據串成他想要的模樣。

衛祀禮頓時支吾起來,“那,那……”

“為什麽不能是其他人指使侍衛殺害了大驸馬,再栽贓陷害,最後殺了他斬草除根?”朝花以毒攻毒,提供了另一個可能性。

如果高侍衛下毒的行為是針對皇家的繼承人們,那麽有幕後之人指使的邏輯線就對上了,前朝詛咒是被人操縱的想法也說通了。

“對了,那些和高侍衛私下交往女官們,衛大人您審過了嗎?”見老頭語塞,她也不再步步緊逼,給他留了一線,轉頭問起了更重要的事。

“那些都是女眷,暫時關押在宮裏的冷宮,老夫這不還沒來得及……”衛大人此生從來沒有這麽緊張地審理過案子,宮中的案子講求的是四平八穩,不是速度。

“那正好,要不我和您一起去審審吧。”朝花跳起來,捶了捶坐麻的雙腿。

先前死在坤四所的五名宮女是長在她心頭的一根尖刺,她記着時間緊迫,一定要給卑微者申辯的機會。

公主如此盛情相邀,衛大人也不好拒絕,正了正衣冠,“那,公主是打算現在回宮?”

朝花點點頭,衛祀禮端正行了個大禮,“那下官就跟着公主一起進宮一趟了。”

剛出掌禁司衙門的大門,看見了來時的那條破路,翻起的地面上空無一行人。她嘆口氣,回頭問衛大人,“這裏只有這一條出去的路嗎?”

“非也,公主如果願同老夫步行一段,可随老夫從後門一條小道離開,不過要煩請公主的侍女讓馬車轉到前面大道上候着公主就行。”

衛祀禮說了一堆,朝花只聽見有一條小路可以走,喜笑顏開,照着他說的吩咐了霜葉,霜葉知道那條小路,不足百米長,走不了幾步。

告訴了車夫去哪裏等,侍衛就驅動馬車離開了,車輪揚起了一片塵土,霜葉連忙掏出帕子遮住了朝花的臉。

細小的塵土飛揚,朝花眯起了眼,又倏地陡然瞪大。

不遠處走過來那個白衣飄逸的身影,不是蕭琰又是誰?

身材高挑靈秀,皎如玉樹,真像舌尖上的美食圖,引人垂涎三尺。

原來,他說的有事就是回去換了身袍子?朝花扯着嘴角牽出個笑容,“蕭先生,真是好雅性。”搞半天是有潔癖,覺得身上沾了灰。

一聽她又改回原先的稱呼,蕭琰笑了笑,拱手和衛大人打了聲招呼。

“這麽巧遇見了蕭公子,難道蕭公子是過來看運河改道的?”衛大人并不知蕭琰是和朝花同行過來的,實在想不出來他怎麽能走上這條破路來散步。

蕭琰還沒開口,朝花一雙杏眼蕩起波光,誠心道,“衛大人,非也,蕭先生是我請來的。”

“哦?”

“蕭先生知識淵博,精通多國風土人情,應該能幫忙調查出那些稀罕的草藥香料什麽的。”

衛祀禮撫掌稱好,“是啊,蕭公子博覽群書,又得公主信任,好事,好事。”

說罷,臉色突然一沉,腹中咕嚕作響,慌忙和她告了個急,一溜煙跑去院中如廁。

趁着等衛大人從茅廁出來的功夫,蕭琰湊到她耳邊,“蕭某什麽時候精通多國風土人情了?”

朝花梗着脖子,強行鎮定了一下,“蕭公子不是在雪國長大的嗎,又來朝霧國呆了十年,這不就經歷了多國風土了。”

她這麽說還是因為心中有愧,蕭琰質子的身份像個是紙糊的燈籠,無論別人如何在面前恭維他,一旦皇家對他不滿,誰都能踩上一腳。自己那番輕薄,倒是讓他難堪了。

現在她當着衛大人的面出言誇獎了蕭琰,多少給他挽了點面子,她這人最不喜歡欠人情。

“什麽草藥香料?”蕭琰問道,剛才他聽見朝花這麽說就有些詫異。

朝花簡簡單單,把大驸馬手下高侍衛之死的事和後續告訴了他,不過關于那人淹死的那段,她故意一句帶過。

“所以這個侍衛把所有線索都留在住所?”蕭琰淡淡一笑,“他死了,不就任人蓋棺了。”

朝花心中一喜,蕭琰果然和她的思路一致。主子死了,留下一封語焉不詳的遺書,還有背後不配合調查的丞相大人。接下來,侍從又死了,留下了一屋子禍亂宮闱的石錘。

這要不是兇手刻意安排好的假象,就是老天開眼,非把兇手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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