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晚宴

“你今天怎麽這幅打扮?”

柳桉打開門, 驚奇地看着門口的葉矜。

不僅外套不合身,葉矜還戴着從來不碰的圍巾與手套。

葉矜慢條斯理地摘下手套,反問:“不好看?”

“不是——”柳桉無語,“當初誰說的?老年人才戴手套, 年輕人就該勇敢裸/奔?”

葉矜誠懇道:“我老了。”

柳桉狐疑地看了他兩眼, 越想越不對勁,這件外套不是葉矜上次說借朋友的那件嗎?

“是啊。”葉矜大方承認, “是那件。”

柳桉給葉矜拿拖鞋:“你們……”

“沒談戀愛, 他有喜歡的人, 我……”葉矜頓了頓, “——我有點喜歡他。”

“不是,祖宗——”柳桉是真不理解, “你為什麽非得看上一個有心上人的人?”

“我又不是看上了有夫之夫?為什麽不行?”葉矜語氣淡淡,“他是喜歡那個初戀, 但又沒在一起,人家也不喜歡他, 別人不要的我要, 難道不可以?”

柳桉無話可說:“我就是覺得,喜歡你的人那麽多,非得吊在這顆不屬于你的樹上——”

葉矜翹了下唇角:“沒辦法,誰讓他深得我心。”

況且現在不屬于他,日後未必。

葉矜不是扭捏的人, 既然想要,那就去争取。

“行吧。”柳桉知道葉矜的性子,也不多勸, “別被騙了就行……哪天帶出來認識一下?”

葉矜換好拖鞋, 将外套挂在鈎子上:“再等一等, 他害羞,我怕把人吓跑了。”

柳桉:“……”

這真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一個成年男人,能有多害羞……

柳桉:“那你今天就穿這身?”

葉矜:“怎麽,還非得穿禮服?”

“倒也不用。”柳桉也沒打算穿禮服,“只不過你之前去這種場合都會穿得比較正式。”

葉矜:“之前要維持體面,現在我就是一個普通大學生,穿什麽都無所謂。”

柳桉抿了下唇,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們現在處于市中心的一個小區房,是屬于柳桉一個人的家。

這套房子是柳桉媽媽給他買的,算是斷絕關系的費用。

一套市中心的大平層,買斷柳桉一輩子的不打擾。

也不知道該說大氣還是夠狠心。

換作平常人大概難過死了,或者很有骨氣的不要,但柳桉不一樣,用他的話來說,親情跟錢總要抓住一個。

前者不靠譜,後者才會永不背叛。

“還有好幾個小時,咱做什麽?”

葉矜:“畫畫,我帶了平板。”

他拿了顆粉色的硬糖放入口中。

柳桉餘光一瞥:“給我一顆。”

葉矜:“不給。”

“……”柳桉滿頭問號。

葉矜淡定地平板:“你要是想吃,我給你叫外賣送來。”

柳桉悟了,這糖顯然是某位魅惑了葉矜的妖精買的。

陷入感情中的人果然幼稚,一顆糖而已,何至于此。

不吃就不吃,他有骨氣。

葉矜坐在沙發上,畫什麽早有想法。

柳桉看了眼他橫七豎八的分界線:“漫畫?”

葉矜嗯了聲,開始新建畫布構思人物。

柳桉:“對面寝室的那個卷毛你知道嗎?他就在搞漫畫,賬號粉絲好幾百萬,還挺賺錢。”

葉矜随口應了聲,他本意倒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記錄生活——

很快,一個頭上頂着草的男人就展現在了他的畫布上。

而另一位主角,是位愛畫畫的青年。

總體設定是:主角撿回家一盆含羞草,時不時就戳着逗弄兩下,沒想到含羞草是顆成精的含羞草,後來變成了人,頭上頂着自己的本體。

主角再逗弄他不僅會臉紅心跳,還會閉合頭上的小草。

逗狠了,就會在沙發上,或是床上,蜷縮成一大團。

男人還會可憐兮兮的求饒:可不可以不戳了?

葉矜畫着畫着樂出了聲,太可愛了。

他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自己也是個十分惡趣味的人。

柳桉也不打擾他,兩人各自占據沙發一端,一個打游戲,一個在平板上擦擦畫畫。

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漫畫的第一話也基本畫完了。

葉矜在某博上注冊了一個新賬號,把剛畫完的長圖發了上去。

因為是三無小號,自然沒什麽流量,無人評論。

葉矜也不在意,他只想找個平臺記錄一下。

“走吧?”柳桉也換好了衣服,“路楠跟賀嘉楷估計也在。”

“別惹我就好。”

晚宴地點在柳家的別墅,門口停了數十輛豪車,已經到了不少賓客。

柳桉帶葉矜走得自家停車庫,避免遇上一些不想遇上的人。

這棟別墅占面平方以千為單位,這會兒不是一般的熱鬧,随處可見三三兩兩的男女聚在一起,有禮有度地談天說笑。

葉矜環視一圈,沒看到想看的人。

不過這裏面積很大,一晚上遇不到也很正常。

柳桉:“走,去二樓。”

他們剛走上樓梯,就聽到身後有人喊:“是小矜嗎?”

他翻了個白眼,面無表情地回頭看着自己老爸。

葉矜回身笑了笑:“柳叔叔好,生日快樂。”

“小矜有心了,雖然……”柳璋名溫和一笑,“以後多和我們家柳桉來往來往,我和你爸媽也是老交情了,就當多了個幹兒子。”

說完他又看向柳桉,眉頭一皺,教育道:“今天這種場合你也不穿得正式點,別搞得跟沒家教一樣!”

葉矜眸色一冷。

他和柳桉穿着可沒什麽區別,他不信這句‘沒家教’是真的在罵柳桉——分明是指桑罵槐。

畢竟只是生日宴,又不是商務宴,也沒媒體在場,很多人穿着都比較休閑。

葉矜以前沒太注意自家和別家的生意往來,他爸媽也很少在他面前多說,畢竟他還只是學生。

柳璋名跟他家确實有生意合作……但說交情,其實應該一般。

他和柳桉關系不錯還是因為從小學開始,一直到大學,都很有緣分地在同一所學校,這才成為了朋友。

柳璋名很快被剛到的合作夥伴叫走,柳桉抿了下唇:“抱歉。”

他也聽出了一點不一樣的意思……但卻不清楚他爸是不是故意的。

葉矜微微搖頭,和柳桉一起朝二樓走去。

他順着大廳看了一圈,有不少人對上他的視線,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葉矜站在二樓長廊的盡頭,背倚着牆,神色淡淡地俯視一樓。

他突然問:“你聽說過壹安工程嗎?”

柳桉一愣,搖頭:“沒聽說過,怎麽了?”

葉矜查過壹安工程的法人,是個陌生名字,和他父母的圈子也沒什麽交際。

要麽,紙條是幕後人随便雇人遞來引誘他的,跟壹安工程本身沒什麽關系……

要麽,這裏面還有更深的、難以挖出的隐秘聯系。

葉矜從來覺得,越藏着的事越有問題。

“沒事。”他突然說,“快要過年了。”

柳桉算了下日子:“還有十三天。”

葉矜從過路的服務生盤子裏拿過一杯紅酒,抿了一口:“鄉下應該比城市更注重過年團聚這種事吧。”

柳桉:“确實——”

葉矜摩挲着紅酒杯:“你說,如果許東成還活着,過年的時候他會不會偷偷回去看望家人?”

“有可能……但他肇事逃逸,肯定會更小心,畢竟一旦被抓到就死定了。”

葉矜垂眸:“還有個可能,他已經死了。”

柳桉:“……”

但這個可能性确實很大,在當今信息社會,到處都是攝像頭,一旦犯法賬戶也會處于被監控狀态——

想要真正的銷聲匿跡,只有死亡才能做到。

柳桉有些不安:“你別沖動。”

“不會。”

葉矜腦海中浮現了向溱的臉,無意識地笑了聲。

柳桉還想說什麽,卻被叫走了。

今天是他爸的生日宴,他沒辦法一直跟葉矜混在一起。

葉矜樂得清淨,就靠在二樓角落觀察下方賓客的一舉一動。

偶爾有認識的人朝他示意,他也會回以一笑。

時間慢慢到了七點,大廳西面緩緩落下一塊大熒幕,一只握着黃沙的手突然出現在屏幕上。

葉矜有些訝異,沙畫?

沙畫也是藝術的一種,即用沙子作畫。

葉矜高中有段時間對沙畫很感興趣,但那會兒太忙了,實在抽不出多餘的空來學。

他很快看到了表演者,就在西面熒幕的下方。

不過對方側對着他,加上距離遠,那裏聚集了很多人,将對方的身形擋得嚴嚴實實,葉矜沒能看到真容。

葉矜只能靠熒幕上的沙畫投屏來欣賞,上面只有表演者的雙手和不斷變化的沙畫圖像。

對方熟練地輕握一捧黃沙,洋洋灑灑地落在板面上,指尖不過輕輕滑動了幾下,一副山水畫就躍然紙上。

沙畫最大的魅力就是瞬息之間,千變萬化。

從山水,到古時候的京城,再到民/國時期的上海灘,最後慢慢演變至當下社會的繁華都市。

葉矜準備下去看看。

他走下樓梯,一步步朝着沙發表演的位置前進。

表演者的身形偶爾從人群中透出一兩分,給葉矜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突然有人叫他:“矜矜——”

葉矜冷了臉,回首:“賀嘉楷,你是真不長記性。”

賀嘉楷扯了下嘴角:“上次去你學校,被拍到論壇後,我爸就打了我一頓,還要關我禁閉……今天好不容易能出來,我想跟你說說話。”

“打得好。”葉矜思忖兩秒,認真問:“你是不是有病?”

他的不喜表現得還不夠明顯?

怎麽還能這麽厚着臉皮往他面前湊?

“嘉楷——”賀明生出現了,是賀嘉楷他爸。

他不動聲色地把賀嘉楷叫走:“小矜啊,叔叔得帶嘉楷去認點人,他就不陪你了。”

葉矜語氣淡淡:“請便。”

其實他家跟賀家的關系還可以,主要是他.媽媽跟賀明生的太太關系不錯。

今年……應該說去年了。

去年上半年,賀明生太太自殺了,葉矜父母對賀明生就沒了好臉色,一直沒怎麽來往。

不說他們大人之間有什麽龌龊,單葉矜自己就很不喜歡賀明生這個人,總覺得他虛僞得緊。

這麽一折騰,葉矜對沙畫也失了興趣。

他回首看了眼,表演已經結束,今晚的正戲要開始了。

柳璋名喜歡中式晚宴,現在雖然是西式的酒會狀态,但等一會兒大廳肯定要擺桌開餐。

他側身穿過兩條冷清的長廊,進了公用洗手間。

手機響了一聲,是向溱發來消息,說自己一個小時後到家。

葉矜已經把心裏懷疑的一系列目标都觀察了一遍,有一點收獲。

他對晚宴的後續發現沒興趣,不如回去陪向溱。

他走出洗手間洗手,餘光瞥見走廊上靠着一個西裝男人。

這人穿着看似像模像樣,但有點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劣質。

西裝版型不夠工整,布料也不夠平滑,腳上的皮鞋看着還可以,但應該是新買的,還是仿制皮。

這不太像是今晚這場晚宴會出現的穿着,這人的氣質也很違和。

葉矜不動聲色地擦着手,将淡咖色的圍巾戴戴好,準備離去。

他選了個跟西裝男相反的方向……但身後還是響起了腳步聲。

葉矜垂了眸,加快速度,就在他快要轉彎時,身後的人突然傾身上前,一把橫住他的脖子,将一支針劑紮進了葉矜大.腿側。

“……”

葉矜猛得往後一頂,趁人吃痛時擡腿就跑。

針筒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他的體力正在一點點被抽走……不能去大廳求助。

大廳雖然都是人,但如果幕後者就在大廳,或者但凡有個不懷好意的人出面說認識他,可以帶他去醫院,其他人肯定不會多管。

他很快打定主意,頭也不回地轉了個彎,進了別墅的電梯。

西裝男被隔在電梯外,咬咬牙轉身就沖向大廳方向,看樣子是要從樓梯上二樓堵他。

葉矜扯了下圍巾,身體越來越虛軟了。

到二樓後,他先按上三層的按鍵,然後迅速離開——

如果時機夠巧,西裝男上二樓的時候看到電梯在往三樓運行,就會追上去。

二樓現在沒什麽人,都是些客房,葉矜随便找了個空房間進去,并沒有反鎖門,只是躲進衛生間後把衛生間的門反鎖了。

二樓的所有客房門都開着,方便賓客休息,就這一間反鎖的話,無疑是不打自招。

随着鎖門的‘咔擦’一聲,葉矜勉強松了口氣,坐在馬桶蓋上呼吸急促。

藥物反應來得很快,葉矜拿起手機,盡可能集中意識思考着,這個西裝男是誰派來的——

害死他爸媽的人?

還是別的看不慣他的人……比如路楠,比如賀嘉楷?

現在樓下數百名賓客,其中有誰是他能百分百信任,可以求助的?

想了一圈,葉矜竟然覺得沒有一個。

就算是柳桉,如果他父親也不懷好意的話……柳桉能拗得過嗎?

葉矜閉了閉眼,額頭冒起了虛汗……不對,還有一個人。

葉矜用最後的力氣,給向溱打了個電話:“溱哥……你在哪?”

他險些把向溱忘了。

雖然今晚看了一圈都沒在賓客中發現向溱,但也許只是自己沒找到,并不意味着向溱不在這裏。

向溱幾乎是秒接,但那邊聲音很嘈雜,葉矜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葉矜只能自顧自地闡述自己情況:“我在柳璋名家的晚宴上……如果你在的話,來二樓客房,我在二樓客房衛生間……有人在追我——”

渾身軟綿綿的……意識也在一點點模糊。

葉矜勉強移動身體,靠坐到洗手間門後,方便向溱到的第一時間給他開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恍惚間,衛生間外面的客房響起了腳步聲。

葉矜扯了下嘴角:“溱哥……”

他還沒來得及拉下門把手,外面就響起了打鬥聲。

不知道是誰被狠狠摔在地上,葉矜隐約聽到了向溱咬牙切齒的聲音:“誰讓你來的?”

他撐住身體,搖搖晃晃地起身開門:“溱哥……”

向溱聽見衛生間的動靜,立刻松開地上的西裝男,剛往那邊走了兩步,就見葉矜從衛生間出來,踉踉跄跄地撲進他懷裏。

“帶我走——”

葉矜臉色泛着紅,額頭的熱汗不斷:“溱哥,好熱。”

向溱心口一顫,直接把人橫抱起來,避開人群大步往別墅外走去。

外面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

向溱沒手打傘,只有盡可能地把葉矜護在懷裏,不讓他淋濕。

萬幸,因為下雨的緣故,這會兒外面沒什麽人,沒人看到葉家的遺子狼狽地被人抱着離開。

向溱走得很穩,心卻在抖。

幸好——他剛開車離開不過三分鐘,趕回得還算及時。

“我們去醫院!”

他給葉矜系上安全帶,想關門去駕駛座,卻被拽住衣角。

葉矜扯了下唇角,擡眸望着不知所措的向溱:“我好難受,溱哥……先讓我解決一下。”

向溱後知後覺地紅了耳根,總算意識到葉矜現在是怎麽了。

他有些結巴地問:“怎…怎麽解決?”

葉矜努力笑了聲,拉住向溱衣角的手松軟垂下:“我沒力氣了……向先生,你幫幫我。”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睡過頭了,本章二十四小時內留評都有紅包。

還有一更,應該會很晚,大家可以起床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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