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老天是在耍我麽？

轉眼間一般，已經進入了秋天。

都市的街景變得蕭索起來。

再去酒吧的時候，已是一個多月以後的事了。

在這裏打發時間的每個人，都是一付要死不活的表情。

鄭升嚷嚷着，因為王铮，他已經把這個月的酒錢全部賠掉了。

其實這麽說也不符合事實，因為事實上，沒有一個人賭中了王铮與小歌手的這段情。

三個月了，呂良想，他和那個男孩已經在一起三個月了。

王铮以前也不是沒有談過三個月的戀情，但是，戀情期間，他還是照樣出來耍。

但，這次，王铮已經有三個月沒怎麽出現在酒吧了，聽說偶爾來過一兩次，只是呂良本身也不常來混了，所以都沒撞見。

小歌手也不來酒吧唱歌了。

當事人的共同消失，讓大家坐實了王铮與小歌手在談戀愛的猜想。

或許，人生百轉千回，王铮終于覓得一人。

這麽想着，心中難免地失落。每個人都幻想，自己是意中人在這世上最般配的唯一。而現實總是上演着一幕幕的“并非如此”。

呂良從來不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對王铮的感情的失意。人前傷感，從來都不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他悶悶地喝着酒，并不說話。

喝完一瓶百威，他看了看表。

“走吧，換一家，我請客。”

這個提議被鄭升和孫凱積極地響應了。

“換個沒有王铮這個衰人陰影的地方！”鄭升整個人挂在孫凱的身上，懶綿綿道。

走出門口，一陣風吹來，鄭升罵了句這風這天氣的，孫凱細心地為他裹緊了外衣。

走了大約十幾分鐘，鄭升挑中了一家店，裝潢華麗，準備狠宰呂良一把。

“你們先進去，我把這根煙抽完。”呂良說。

“良子，你不會看這家店貴，準備溜走吧？”鄭升開玩笑。

“喏，”呂良把錢夾裏紅票子都拿給了鄭升，“十張，首付，夠不夠？”

鄭升特別猥瑣地親了一口手裏的票子，“等你啊，良子。”

孫凱拍了拍呂良的肩膀，“不夠的，我出。”

“良子，有些事，這麽多年了，”孫凱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呂良啞然。

路邊，是秋天的落葉。

風一陣涼過一陣。

對王铮的愛，總是經過每個秋天，一層層向記憶中堆疊。寂寞又冷清。

王铮安穩下來其實挺好的。

“這樣，我就可以解脫了吧。”

呂良站在秋風裏，将這根煙抽到盡頭。

快三十歲的老男人，終于可以放下年少時的一段情結，安心找個人談戀愛，撫慰一下精神和肉體了。該為自己慶賀才是。

啊，不對，不是老男人，什麽老男人，他還正當年呢。黃金單身漢。以他呂良的條件，重入江湖，也是可以閃瞎一群小gay的色眼啊。

哈哈。

轉身要離開的時候，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呂良哥？”

是小歌手。

“你好，我是呂良，真巧，”呂良平靜地打招呼，雖然他慘敗，但也要有該有的風度，所以他微笑着回答，“怎麽，王铮沒陪你來？”

這男孩子瘦瘦的，也在禮貌地微笑，但笑的很勉強，直接回避了呂良的問題，表情有點尴尬。

“可以拜托您一件事麽？”

“你說。”

“麻煩您讓王铮聯系我，我想見見他。”男孩的表情十分地可憐。

呂良有點驚訝，“你們吵架了？”又覺得自己不該細問，“你可以直接去找他。”

男孩有點尴尬，“我并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裏。”

三個月，王铮原來仍然沒有帶這個男孩回過家。

呂良瞠目。

王铮的這個習性，似乎已經是一種共識。但，他以為，這次王铮是有所不同的。王铮這個家夥，究竟在搞什麽。

呂良從男孩的眼神中，看得出，男孩的在乎，因為在乎，所以不敢越雷池一步。

“好吧，如果我見到他，我會讓他聯系你的。”呂良許下承諾，雖然，按他的規矩，他早已不理王铮的私事。

可男孩沒有走，還是企望地看着他。

“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過王铮了，”呂良無奈地解釋道。

“呂良哥，我真的，真的有事，”小歌手語氣有點急，大概以為呂良也在幫着王铮回避他，“我只能來這裏找你們，我真的有急事。”

“我打了王铮一天電話，都沒有人接。”

每一個人，被王铮放棄的人，都用着相同的理由。

這不是呂良遇到的第一個，也不是第一個求他聯系王铮的。

呂良還是當着小歌手的面，給王铮打了電話，可是，一直沒有人接。

“現在沒人接，我一會兒再試試好麽？”呂良說，“或者，你有什麽事，我可以轉達？”

“不用了，”小歌手想了想，說，“謝謝。”

看着小歌手離開的樣子，呂良心裏有點難過。王铮很少和一個人交往這麽久，更很少在交往的時候這麽專心，他們真得以為這次有所不同，原來，王铮還是老樣子。

他談不上開心，也談不上失常。他，唉，大概是沒救了。

他進去酒吧，找到鄭升和孫凱。三個人狂點酒水，而且都不便宜。呂良跟玩開了似的，挑釁鄭升，“你老公說了，今晚上超一千，他埋單，哈哈哈。”

鄭升眼稍挑了一下孫凱，“我老公這不明擺着請你喝酒呢。”

“請我？”呂良撓了撓鼻子，“呵呵。”居然鼻子有點酸。

大概玩到快一點，呂良迷迷糊糊地看到，小歌手在人群裏的另一張臺上，獨自一人，陸陸續續有男人找他搭讪，他就像沒看見一樣，沒有任何回應，只是慘兮兮地望着這邊。

鄭升和孫凱也看到了。

“我沒看錯吧？王铮的小情人怎麽一個人在這，還盯着咱們看？”鄭升問。

呂良喝了口水，心中嘆息，對自己搖了搖頭，唉，算了，“我去看看，你們在這。”

如果鄭升知道他這次打賭并沒有輸，大概今晚得瘋到天亮了。

呂良去洗手間，擦了把臉，清醒了些，把小歌手帶出了嘈雜的吧廳。

“呂哥，你又聯系王铮沒？聯系上了麽？”

呂哥，抽出一支煙，“你叫什麽名字？”

“你可以叫我小明。”

“好，小明，”呂良擺了一付苦口婆心的架勢，“記得那天晚上我跟你說的話麽？”

“他很危險，跟他玩，你玩不起，”呂良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和善，“所以 ，趁此機會，離他遠點，就當你在救你自己。”

“不，他不是你說的這樣。”小歌手搶道，“他對我很好。”

“那他為什麽不接你電話？”呂良問。

“他只是……”

“沒有只是，沒有或許，沒有其他原因，”呂良從未這樣多管閑事，“只是因為，他不想。他不想聯系你而已。一個人不接你的電話，沒有那麽多原因的，你知道麽？”

“我知道，”他抿緊唇，“所以，我才來找你們。”

呂良有點悲憫，“找我們也沒用，沒人會改變王铮。”

“不是的，我想你誤會我了，”小歌手辯解着。

呂良心裏即無奈又煩躁，看着這樣傻傻為着王铮的男孩，不知為什麽，他卻更加厭惡起自己來。自己又好到哪去呢？他其實比這些男孩還不知悔改吧。

“呂良哥，有個叫熊輝的人你認識麽？他以前和王铮交往過。”

是來打聽自己的潛在情敵？

呂良不贊同地搖了搖頭，為這孩子的冥頑不靈。他曾經偶爾面對王铮的情人們時，也都可以做到至少表面上的雲淡風清，可這次，他也訝異自己的耐心這麽差。

“小明，”呂良的語氣陡然變差，把話說的也更加直接了，“說實話，我不會花精力去認識王铮的每一任情人。并且，你也無須花精力去了解他的前任，因為，他對分手的人，幾乎都沒什麽留戀。”

“你真得誤會了，”小歌手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低下頭，良久才喃喃道。

“沒什麽誤會不誤會的，”呂良的語氣更差了，“王铮不适合你，放棄他吧。”

又是一陣子的沉默，小歌手最後才說，“我還是自己找他吧。”已然帶了哭腔。

說完，扭頭就走了。

呂良不知怎的，今晚心裏亂的很。

王铮，你這家夥，我還要負責替你收拾爛攤子？

一切不過是因為王铮這個人的惡劣，別人又有什麽錯呢？呂良瞧着小歌手可憐的背影，最後還是沒有逃過自己那點可悲的憐憫。

呂良暗罵一聲，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小明，“喂，我答應你，會讓王铮聯系你。”呂良許諾，他本就自身難保，還喜歡動這恻隐之心，真是名副其實的泥菩薩一座啊。

當他将小歌手拉過來時，驚詫地發現，這男孩居然已經淚流滿面。

“喂，沒必要吧？”呂良說，“王铮這個爛人，聽我說，你以後會遇到更好的。”我比你更有理由哭吧？

“快去找王铮。”小歌手哽咽着。

“什麽？”

“熊輝感染了HIV，他以前和王铮在一起過。”小明泣道，“快點聯系下王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