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返回京城

說曹操曹操就到, 兩人正說着, 趙衡便掀了簾子進來, 身後跟着鄭滿。鄭滿走上前來,回頭招呼身後的小太監,對沈靜笑道:“沈先生, 陛下的賞賜到了。”

沈靜忙謝恩收了,又同鄭滿說了兩句話。鄭滿臨走時向趙衡行禮笑道:“殿下,我這裏不熟悉,想求您呢, 借小有指點兩句可方便?”

趙衡知道鄭滿、小有、曹豐等人從小一起長大, 素來熟悉, 這許久未見面, 此時重逢必定是要湊堆兒要說兩句體己話,便招招手:“去吧。”

“謝殿下。”

鄭滿謝了恩招呼小有便出去了。

趙衡回頭看看沈靜, 轉身便在小有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沈靜忙為他倒茶。

趙衡一手端起茶碗, 一手點點旁邊的座位:“坐吧。”

沈靜撩衣在座位上坐下, 看到桌上擺的聖上的賞賜,想着對趙衡說兩句感謝的話;想起昨晚喝醉的事, 心裏不由得縮了一縮, 面上作燒, 又想着先向趙衡請個罪。思來想去,正不知道開口先說哪一件, 趙衡已經放下茶碗, 先于他開了口:“那篇游記的事——”

沈靜擡頭看他一眼。

趙衡清清嗓子:“咳。孤須得向你陪個不是。我見你寫的實在有趣, 便抄了下來,送給皇兄看了看。沒想到皇兄竟能看出來這不是孤所作。”

沈靜想起當時自己聽說趙衡要寄給朋友看時,還猜想他是否是拿去給心上人看,誰知竟然是寄給了聖上,這猜測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裏了,忍不住笑道:“殿下客氣。沒想到您是給聖上看了,當時我還以為——以為——”

說到這裏他猛地意識到說的多了,連忙打住。

趙衡見他頓住,轉頭挑眉看着他道:“以為什麽?”

“以為——”沈靜被趙衡銳利的目光盯着,腦海頓時一片空白,磕巴了兩句才勉強道:“……以為您要給朋友看的。”

“孤并無什麽書信往來的朋友。”趙衡言簡意赅道,“只是皇兄身體一直不甚康健,自被立為太子便不曾出過京城。孤因此每到一處,便将當地風土見聞寫成書信,報給皇兄覽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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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只是皇兄一直嫌棄我寫的游記,說同公文一般乏善可陳,讀來味同嚼蠟。”趙衡道,“從前我還不服,那日看了你的泛舟游記,才真正甘拜下風。”

“額——”

趙衡狹長的眼含着笑,看着沈靜又道:“說起來其實此次禦駕親征,你這篇游記也有功勞。”

沈靜倒茶的動作頓住:“殿下這話怎麽說?”

“父皇為人懦弱随性,幾個老藩王各有心思,朝中大臣目無綱紀,多有勾結邊疆藩王。皇兄即位以來雖費盡心思拉攏,卻收效甚微。此次平叛其實是一揚天威的大好機會。正好可以借此敲打警示一下那幾位不安分的皇叔。”趙衡道,“我之前就勸說皇兄禦駕親征,皇兄因為出京一趟諸多不易,所以一直有些猶豫。”

“然後?”

“然後就看到了你那篇《游記》,”趙恒微微勾起嘴角,笑道,“皇兄說這游記寫的好,如身臨其境,妙趣橫生,看得他都有些動了心,想出門走走看看,這民豐物阜、其樂融融的大好河山。也正好去南京拜祭一下皇陵。”

“原來聖上之後還要去南京?”沈靜思量着,打量趙衡臉色,試探道,“這麽說來,入冬之前漢王必定敗了。”

趙衡喝着茶“嗯”了一聲:“的确不可耽的太久。皇兄身體受不起太久勞頓。”

沈靜聽了應一聲,邊為趙衡滿上茶邊囑咐道:“将要入秋,天氣轉涼,殿下為聖上考慮周全,自己也要多多保重身體。”

趙衡聽了立刻笑道:“有你在身邊,孤就覺得安心。”

沈靜聞言一怔。

趙衡覺察這話有些不妥,輕咳了一聲,又解釋道:“孤的意思是……自你到了府裏,時時提醒,處處小心,孤的痼疾還沒有犯過一次。因此不必太過擔心了。種種這般,實在有勞你,妙安。”

沈靜聽了,忙起身對趙衡行了個禮,垂眼謝道:“殿下實在過獎了。這都是我的分內之事,不足挂齒。殿下對我種種賞識提拔,才叫我沒齒難忘。”

趙衡聽了卻不說話,許久,站起身走到沈靜跟前,垂眼看他,欲言又止:“妙安,昨日你——”

頓了頓,背起手來,又道:“罷了。孤回去了。你免禮吧。”

說完便撩起帳簾出去了。

沈靜卻在原地吓得心都揪了起來,生怕趙衡又提起了自己昨晚醉酒失态的事。此時此刻,連他自己都有些好奇,自己昨晚到底同趙衡說什麽,竟叫他如此欲言又止的?

略作休整之後,趙衡很快定下平叛攻城計劃。

九月十一,皇帝親自坐鎮中帳大營,豫王為指揮,號令歸德、徐州、淮安三支大軍一齊發兵,圍攻山東。

九月十三,漢王之次子,駐守密州的平泰郡王趙準,開城投降。

九月十六,漢王棄青州城往南奔逃,為方廷祥、孫平在沂州臨沭縣所圍困,後出城投降,被俘。

至此,漢王謀反之事平定。

九月十七,聖上由豫王趙衡、南京兵部孫平、寧夏邊将方廷祥等人護送,南下南京祭拜皇陵。曹豐留守山東,負責清理漢王餘黨。

九月十九,禦駕抵達南京,将織造局征為行在,南京城戒嚴。當日休整了一天,次日傍晚,由趙衡等人陪着聖駕,微服去秦淮河上泛舟。

沿秦淮河順流而下,一路戲曲歌舞雜耍,聖上看的很是高興,甚至親自朝着兩岸的戲臺子打賞了不少賞錢。

将近三更,衆人返回織造局。

當晚,沈靜去趙衡處求見。

被小有帶進房中。趙衡已換了衣裳,大約剛沐浴過,正散着半濕的發,坐在榻上看一本《扶桑記事》。見沈靜進來,趙衡将書扣在一邊,起身走到桌旁:“何事?這麽晚急着來見孤。”

沈靜行過禮道:“冒昧想同殿下告幾日假。”

趙衡擡頭:“回鄉?”

“是。”沈靜恭敬道,“今日剛回南京,收到了丁大人轉來的薛銀大人書信,及蘇州府的升堂告示。說當年舞弊案卷宗已由南京刑部發回蘇州,要我早日回去開堂聽審。”

“原來是此事。這個耽誤不得。”趙衡道,“那便早日回去吧。”

沈靜剛想開口道謝,就見趙衡一邊擺弄着桌案上一管紫竹狼毫,一邊漫不經心問道:“這次回去,打算待多久?”

沈靜答道:“只待案子開堂重申完畢了,就立馬趕回來。”

趙衡點了點頭,擱下那支狼毫筆,又捏起一塊墨條:“倒也不必急着趕路,路上從容些就是了。府裏這會總歸沒什麽急事。”

沈靜道:“多謝殿下。”

“嗯。”趙衡應了聲。沈靜垂眼等了半天,見他仍不開口叫自己退下,忍不住悄悄擡頭看了一眼,見趙衡半倚在椅子上,手裏轉着那塊墨條,一雙丹鳳眼半垂着,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已經神游天外。

沈靜猶豫了下,因為急着回去收拾行裝,剛想要開口請辭,就聽趙衡捏着墨條一下一下在桌上輕敲着:“上次去海寧經吳縣,孤還說要随你去嘗嘗太湖白蝦,急着趕回南京也沒顧上。這次又要陪皇兄在南京。不然孤倒是很想随你去蘇州看看。”

沈靜聽了笑道:“殿下若有意,過幾日送聖駕返京後再去不遲。若果真打算去,我便在蘇州恭候殿下大駕。”

趙衡聽了,停住手上動作蹙眉思量,片刻将墨條往桌上一抛,道:“罷了。眼看着要入冬了,北邊就要開始不安生了。回事早些趕回京城的好。”

他看了看沈靜,囑咐道:“你也速去速回吧。”又轉向門口侍立的小有道:“形勢方定,路上只怕還不安生,叫衛铮調兩個侍衛跟着沈靜回去。”

想了想又道:“備一份禮,送給薛銀。附上孤的名帖,叫沈靜一起捎回去吧。”

一個親王,哪有給州官送禮的道理,這分明就是在明晃晃的為沈靜打點鋪路了,沈靜當然明白,卻也不能拒絕,只好又向趙衡行禮道謝。

趙衡只擺擺手:“去吧。早去早回。”

當晚沈靜回去簡單收拾了行囊,次日天還未亮,便乘上小有安排的馬車,踏着熹微的晨光,辭別了南京,回老家蘇州去了。

沈靜這蘇州之行,從一回去,便事務纏身。

先将趙衡捎給薛銀的禮物送下。再回到闊別六七年的蘇州老宅,早已物是人非。幸好,這座宅院雖然被人霸占,但大概是嫌棄他父親在這裏過世,他那位表叔并沒有搬進來過。因此,宅子裏各處雖然已破敗許多,有些貴重些的裝飾也都不在了,但要緊的書房卧房等處,以及父親留下的書本卻還保持着從前的舊貌。

沈靜一邊等着府衙開堂重申的消息,每日裏無事,便窩在老宅裏收拾打點:清理從前的種種舊物,曬曬舊書,折變些沒用的家産;将幾處田莊都一一查看,相關田産事宜也托了從前朋友幫忙照看打理。

中間奚維聽說了他回蘇州的消息,還特意趕來看望。沈靜喜出望外,請他好好喝了一場酒,還順帶着結識了幾個新的朋友。

如此忙忙碌碌,日子眨眼就過去了。

一直等到舞弊案開堂重申,案子判了下來,為他洗清多年冤屈。沈靜又去祖墳掃墓,鄭重其事的祭拜過先祖,告慰父母。

所有事宜處理完畢,距離他離開南京已經一個半月之久。

此時他收到小有書信,說因北邊鞑子異動,趙衡已匆匆趕回京城去應急,叫沈靜見到書信以後,不必再回南京,直接趕回京城便是。

沈靜收到書信,又在南京耽了兩三天,将家中事情與朋友交代清楚,才動身往京城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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