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夏夜病起

沈靜随于之靜、呂蒙随着太監到了設宴的敞軒裏, 行禮之後入座。他心裏知道趙衡也在軒中,因此眼觀鼻鼻觀心,頭也不敢擡, 有點緊張又有點擔心, 不知道趙衡會不會過來同自己說話。

可是眼角的餘光裏,趙衡卻始終穩穩坐在位置上,動也不動, 只是時不時轉頭同旁邊穿朱紅衣裳的大臣說話。

等了許久,沈靜輕籲一口氣, 竭力将失望情緒揮開。

……趙衡這是, 徹底厭棄了自己吧?

聖上還沒有入席, 旁邊同榜的進士都私下裏小聲聊着天。只有沈靜, 心裏一片雜亂,默默坐着。

中了榜眼的呂蒙祖籍是廣東, 看上去年紀應該也很輕, 入座之後便一直跟狀元于之靜小聲聊天。

過了會他操着一口口音極其濃厚的廣東音, 轉到沈靜這邊,壓低了聲音向沈靜道:“哎, 那邊那個, 是不是就是豫王殿下?”

沈靜順着他目光看過去。

長長的一張桌子, 說來也巧,沈靜的斜對面, 正好就是趙衡, 也穿了一身朱紅的親王禮服, 系着玉帶,正起身與另外一位大臣寒暄。

沈靜收回目光,點了點頭:“正是。”

“啧啧,啧啧。”呂蒙小聲贊嘆着,“早就聽說豫王殿下氣度不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比傳說的還要風采出衆呢。而且看起來十分年輕啊。”

沈靜默默點了點頭:“是。”

呂蒙正說着,只見過來一位太監,看衣着應是四品,想必是哪一位總管,走到沈靜身邊來淺淺行了一禮,笑道:“沈探花?”

沈靜忙起身回禮,便聽那太監笑道:“聖上旨意,給衆位進士們賜花。還得辛勞您,請随奴婢去禦花園采花吧?”

自古進士的賞賜中都有花。如今進士服的賞賜雖都已經有烏沙上簪的翠羽銀枝紅絨花,但恩榮宴上,皇帝賜花、探花采花已是定例。

沈靜行了一禮笑道:“請大人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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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目送沈靜随着那太監去了。

宴席上已入座的幾位大臣一路盯着沈靜,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聖上果真目光如炬。今年點的這位探花郎,真是一番好風采。不知道是哪裏人?”

“聽說是蘇州人。蘇州鄉試的解元。”

“喲,那可了不起。難怪人說自古蘇杭出美人,也不知這位探花郎可曾婚配?”

“這我就不知道了。等洪大人來了問他一聲,不就全清楚了?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麽,難道想選來做乘龍快婿?”

“這個可不敢想。京城有閨女的人家多少,這樣的人物,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呢,哪裏輪得到咱們?”

趙衡坐在席上,心不在焉聽了幾句。擡頭看看見沈靜已經走遠,看不到人影了,才站起身來,向身邊大臣道一聲“失陪”,從容走出了敞軒。

沈靜随着那位帶路的大太監進了園子,就聽他在前頭笑道:“往年都是去杏園裏采花。今年園中杏花開的格外的旺,當時我們還說,這是吉兆,昭示朝廷又得一批興旺的人才。誰知這會試便推遲了,如今園子裏開着的,有牡丹、芍藥、繡球、海棠。卻唯獨沒有杏花了。”

沈靜笑道:“更是吉兆。可見聖上有德,百花齊放,萬衆歸心。”

太監笑道:“沈探花說的真好。到了芍藥園了,請。”

兩人剛進了園子,便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是趙衡,沈靜心裏一慌,忙随着大太監一起行禮。

趙衡擡擡手說了聲起來,向那位太監道:“郝總管有事便忙去吧,有孤在這裏為沈探花帶路。”

郝總管聞言行禮離開。

沈靜手腳無措站在一叢芍藥旁邊。

他知道趙衡來這裏,必定有話說,卻想不到趙衡會說什麽,一時心裏不由得惴惴。

趙衡面色如常,背手看着沈靜:“還沒來得及恭喜你高中。”

“……謝殿下。”

趙衡轉過身,随手從花枝上折下一只芍藥:“孤來,是想跟你陪個不是。”

沈靜聞言一怔,還沒開口,趙衡已經接着說道:“殿試上你的文章着實可圈可點,幾位閱卷的大臣也交口稱贊。原本皇兄是想要将你那篇點為頭名的,可是看了名字知道是你,擔心有人知道你在孤府裏待過,會非議到孤的頭上,便将你壓到了第三名。”

他背過手看着沈靜:“這事是孤連累了你。本可授個從六品的編撰,如此只得個七品編修,要白白耽誤你兩年。等以後有機會,孤再同皇兄講,把這份虧欠給你補上。”

嶼、汐、團、隊、獨、家。沈靜忙道:“殿下萬萬不可。聖上思慮的很是周到。殿下若再如此,反倒辜負了聖上拳拳愛護之心了。狀元也好探花也罷,不過是個虛名,實在不值得計較。”

“值不值得計較且不說。”趙衡笑了笑,道,“孤卻不喜歡欠這個人情。你知道就好,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沈靜聞言,不由得擡頭看了趙衡一眼。

趙衡卻将手裏那只芍藥往沈靜懷中輕輕一抛:“沈探花繼續吧。孤先走了。”

“……殿下!”

趙衡停步回頭:“還有事?”

沈靜垂着眼,低聲道:“那日……失禮之處,還望殿下海涵。”

趙衡挑挑眉梢:“失禮?你失禮在何處?”

“我……不該出言無狀,頂撞殿下。”

趙衡聞言,轉身又走了回來,背着手站到沈靜面前:“沈探花言重了。那日你說的很對。孤身份尊貴,卻同穆君懷那樣小人計較,确實自降身份。”

“……”

“那日言行冒犯了沈探花的心上人,失禮之處,也請沈探花不要怪罪。”

趙衡說着,又笑了笑,轉身便往芍藥園外走去。

因為趙衡這幾句話,整個宴席上沈靜都心不在焉。

就連席間聖上問話,他都險些沒聽到,幸好呂蒙在旁提醒他:“聖上點你名字了!”

沈靜慌忙起身出席行禮,卻聽聖上笑着問他:“可娶親了?”

“尚未。”

“如此一表人才,想必不少人都巴巴的惦記着。”聖上笑着,轉頭看向席間衆位大臣,“都說上了年紀的人喜歡做媒,朕今日便湊個熱鬧。有哪位大臣看中了的,便來同朕說,由朕做這個媒人,也算美事一樁了。”

沈靜聽了這話,心中卻是一緊。

聖上這一番話,明着是要為他做媒,可是說白了,意思就是這個人聖上已經相中了,讓別人都靠後點。

沈靜謝了恩,起身重新入座。

旁邊的呂蒙湊過來,小聲說道:“恭喜恭喜。看來你這是要雙喜臨門了,到時候一定請我去喝杯喜酒呀。”

說完又笑着嘀咕道:“唉,早知道我幹嘛那麽早成親?也等着聖上賜個媳婦多好。”

沈靜勉強笑着回了話,接下來卻更加心亂如麻,食不知味。

他之前設想過入朝之後的種種麻煩,可是實在沒有想到,授官的第一天,在這恩榮宴上,聖上就為他出了這麽大一個難題。

恩榮宴之後,沈靜頗忙碌了一陣子。

小有、衛铮、曹豐、奚維、孫平等人輪番請客為他賀喜,自不必說;如今又多了一幫同榜進士與翰林院裏的同僚,其中大多都是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相互之間酬謝往來,更是多不勝數。

沈靜雖不喜歡應酬,但也懂得入鄉随俗的道理。

如今他身邊的同僚,将來不知有多少會成為朝中肱股之臣。他既然入朝為官,現在能夠多認識和了解一個人,就等于将來多了一份眼界和心機。

因此同僚之間若有相請,他便也随大流同去;只是席間看得多聽得多,說的少而已。

不過也有個煩惱。

京城說大不大,他曾在豫王身邊執筆的消息也很快傳開,因此後來常有人問起他在豫王府之事。

每到這時,沈靜便照實說道:“懂些廚藝,在王府中時,曾為王爺做過羹湯。”

消息一傳開,有人笑也有人罵。

便有那些善妒又嘴刁的讀書人,給沈靜起了個綽號,叫做“羹湯探花”,恥笑沈靜為攀附權貴,自降讀書人的身份,去給人做廚子。

沈靜聽過之後不過笑笑,一概置之不理。

就算有些嘴刁的人當面笑他,他也是笑着問對方:“我沒有別的長處,唯獨這一點愛好。兄臺若也喜歡口腹之欲,也可以來找我品鑒一二。”

因為他這豁達的态度,反倒讓許多對他羨慕嫉妒的小人紛紛熄了火。

忙忙碌碌一個多月過去,沈靜很快便在同僚與同榜進士中,結交了不少朋友。因此與小有、奚維等人的往來,反倒少了許多。

入了翰林院,得了公職,時間更是飛快,轉眼便入了夏,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恰逢這日休沐,同榜進士中與沈靜關系最好的呂蒙又邀請沈靜出去喝酒。

呂蒙年長了沈靜三四歲,在廣東的家中已有妻子,卻因為路途遙遠,又要侍奉老人,不能到京城相聚。

他家境也不寬裕,挑挑揀揀,一直也沒有置辦下合适的宅子,只臨時住在翰林院的班房裏。因此知道沈靜在京城竟有處院子,便時常到沈靜這裏來蹭吃蹭喝,禮尚往來,也常叫着沈靜出去吃飯喝酒。

這次去的是京城新開的一家羊肉館子,據說羊肉做的很好吃。沈靜跟着呂蒙到了,發現在座的除了自己和呂蒙,還有翰林院一位侍讀陳方,一位修撰米修瑞,以及戶部、工部的兩位主事分別姓張和劉的。

互相見禮入座,各式做法的羊肉便送了上來,搭配着幾色小菜。沈靜食量不大,略嘗了幾口便擱下筷子。

席間那位米修撰和張主事很擅長飲酒,不住地勸酒,沈靜也因此喝了不少。酒過三巡,他覺得有些撐不住,便起身離席,借口淨手,到外頭去避開風頭。

誰知剛走出門,就碰見奚維從另一間裏出來,擡頭見是沈靜,立刻就笑着迎了上來:“真是不禁念叨!剛還在裏頭說起來有些日子沒見你了,出來就碰上了,這不是緣分是什麽!”

說着就拽着沈靜往房間裏去:“快來快來!在這裏喝一杯再走!——看看這是誰來了,請都請不着,偏偏碰着了!”

沈靜笑着随他進去,還沒細看在座都是誰,先看見了坐在上位的趙衡,愣了愣,才彎腰行禮問好。

趙衡見了他也是一愣,随即客氣一笑:“沈翰林客氣了。快請上座。”

沈靜頓時被這聲“沈翰林”刺的動作一僵。

自從上次恩榮宴見了趙衡,趙衡冷冷淡淡同他說了那幾句話,他便一直小心翼翼躲着,再也沒有見過趙衡,至今已經一個多月。

在座的小有衛铮自然知道其中究竟,曹豐孫平也覺察不對,一時都不敢說什麽。只有奚維渾然不覺,拖了椅子,拽着沈靜坐到自己身邊,笑着為他倒了杯酒:“你近來也真是忙,連人影都不見。來之前我特意去接你,小孟卻說你同那個呂蒙出來了。沒想到竟然也來這裏,也太巧了。”

沈靜笑了笑:“确實是巧。”

奚維将酒杯遞給他笑道:“多少日子沒見你了。也不讓你多喝。敬殿下一杯,和我們一起喝一杯。然後說兩句話,就放你走。”

沈靜在那邊早已喝的夠了,看見酒杯都快想吐了。此時卻不得不接過酒杯,起身勉強笑着向趙衡道:“多日未曾向殿下問安了。借奚維寶地,敬殿下這杯吧。”

趙衡看着他,卻未做聲,也沒端酒杯,頓了頓才說道:“孤今日喝的有些多了。改日再喝吧。”

沈靜動作一僵,站在當場,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奚維此時終于覺察不對,看看趙衡,又看看沈靜,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這,這……”

一旁小有卻飛快的起身,倒了碗茶端到沈靜跟前,呵呵笑道:“奚将軍以為都像你和曹豐的酒量,千杯不醉呢?沈靜酒量太淺,殿下這是看沈靜喝多了。快來喝碗茶,解解酒吧。”

說完又回頭對奚維道:“今晚大家都喝的不少。不如叫他們做一份醒酒湯來吧?”

奚維聞言連連點頭:“好好!我這就叫小二!”

那邊孫平笑道:“這裏羊肉湯煮的不錯,就不知道別的做的怎麽樣?不然叫他們去隔壁聚豐樓叫一份來吧?那邊擅長做南邊的菜,湯湯水水做的好吃。”

曹豐聽了,轉頭對趙衡嗤笑道:“殿下快聽聽,他這說的什麽話?一個行軍打仗慣了的糙漢,如今也這麽講究起來了。”

聽着衆人一頓插科打诨,沈靜動作僵硬的捧着茶碗,半口也沒喝,渾渾噩噩坐了會兒,便勉強笑着站起身來:“殿下,諸位,請慢用。那邊還有幾位朋友等着,請恕我我失禮了。”

說完也不等趙衡點頭,便轉身逃也似的出去了。

他一路出來酒樓,在後院裏跟小二要水洗了臉,又站了許久,才回到之前的房間了,心不在焉勉強同他們應酬下來,便随着散了場子。

工部姓劉的主事命随從駕車送呂蒙與沈靜回去。沈靜推說想要走走消消食,半路便下了馬車。順着回去的路走了不多時,快到家附近的時候,便再也撐不住,躲到一處角落裏吐起酒來。

也不知道吐了多久,吐到最後只覺得口中苦澀,渾身虛浮,再也吐不出什麽來了,這才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拖着腳步往外走。

誰知剛拐到街上,便見小有揣手站在那裏,見他走近,嘆了口氣:“還能行嗎?只怕膽汁都教你吐出來了。”

沈靜怔了一怔:“……你怎麽在?”

小有卻沖他嘆口氣,搖了搖頭:“喝成這樣,沈靜,你這是何苦來哉?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是那争名逐利之徒。”

沈靜蒼白着臉,勉強笑了笑:“世上之人,誰不是争名逐利之徒?我也不見得例外。”

頓了頓又遲疑道:“你沒跟殿下一起回府?”

“一起的。”小有抽出自己帕子遞給沈靜,“剛從這裏路過,正好看見你在路邊吐得昏天黑地的。我跟殿下說有點事要出來辦,他也沒說什麽,就讓馬車停下把我放下了。這就是默許了。”

沈靜點了點頭:“……多謝你。”

小有将沈靜送回了家,臨走之前嘆道:“你自己保重身體。公務上那些,差不多就行了。又不等着封侯拜相。”

沈靜笑道:“多謝你,我記下了。不過既然走到這一步,難道就半途而廢了?總得走好了,才對得起殿下的栽培,和自己這番心力。”

這之後又過了十來天,天氣就将入伏了。

天熱的很,又悶,坐着站着都要出一身汗,外頭時不時便打雷閃電,來一陣暴雨。

沈靜頭一次經歷北方的夏天,倒也不覺得什麽,反而覺得比起江南不那麽潮濕。不過就是熱的厲害了,胃口有些不好山;與。彡;夕,每天只是勉強應付着吃一些。

這天在翰林院又是忙了一天,趕着天黑才回到了家中。

天氣悶熱的很,路上便聽到隆隆的雷聲,看樣子似乎是要下雨。

沈靜匆匆趕回家,先沖了個涼洗去一身的汗,又同小孟草草吃了些面,便将躺椅挪到廊下,披着薄薄的夏衫靠着,就着廊下燈籠那點昏黃的光,和院子裏似有似無的那點風,一邊晾着頭發,一邊打着扇子看書。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便看得睡了過去,睡了不知多久,又被半空中隆隆的雷聲驚醒。

燈籠的光閃閃爍爍,眼看就要燃盡了。

大約将近半夜了,外頭的風也不那麽熱了。沈靜順手将頭發绾起來,撿起掉落腳邊的書,趿拉着鞋,打了個哈便想回房中去睡。

誰知剛在床上躺下,便聽到小孟來敲門:“先生!小有管家來了!”

沈靜睡意朦胧的,聞言一驚,立刻翻身坐起,披了衣裳去開門。

果然見小有一臉急色站在門口:“這麽晚來攪你清夢。”

“說這些做什麽。”沈靜将他讓進屋裏,點起蠟燭,“什麽事這樣着急?”

小有遲疑了下,看着沈靜:“……殿下痼疾又犯了。”

沈靜倒茶的動作一頓:“什麽時候?”

“至少得有兩天了。都一年沒再犯了,不知怎麽忽然又犯了。昨日我見他臉色不好,問他他還不說,一直忍着。”小有嘆口氣,“今天一早大概實在撐不住了,叫我去找小丁太醫來。”

這個小丁太醫沈靜是知道的,是那位老張太醫的徒弟。之前小有專門叫他來跟沈靜學過那套針灸的針法,去年底趙衡去甘肅,也是叫他随從的。

沈靜忙問:“紮了針沒有見效嗎?”

“紮什麽針?人沒在京城。”小有搖搖頭,“說是父親過世,前兩天回鄉奔喪了。張太醫說人走得急,還沒來得及跟我說一聲。這就誤了大事了。”

“……”

小有看着沈靜,吞吞吐吐道:“……所以我才偷偷來找你。”

沈靜看他神情,立刻明白了過來,苦笑道:“殿下是不是不肯用我?”

“……是。”小有嘆道,“看樣子難受的厲害。今晚煩躁的,飯也沒吃,碗碟摔了一地……我就提了一提來找你,他差點踢了桌子,咬牙切齒的不讓來。說要是我來找你,就讓我滾出王府,以後別回去了。”

“……”

小有無奈的嘆一聲:“看來那回……是真氣着了。你說這可怎麽辦。”

沈靜嘆口氣,站起身來:“你去外頭等等。我換了衣裳,同你回去。”

小有站起身來點點頭:“好……辛苦你了。不管好賴的,先把這一遭哄過去吧。”

沈靜利落绾起發髻換了衣裳,便跟着小有乘着馬車到了豫王府。

一路上小有絮絮叨叨,沈靜只漫應着聲,心不在焉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自從上次離開,他已經快小半年沒有踏足王府裏。

離開王府前最後一晚,還是三月初裏,那日趙衡棄了護衛,騎馬匆匆趕回京城,深夜裏來見自己。

……細細回想,這該是如何一番情深,而他卻只能步步退縮,将一番深情辜負。

進了王府大門,沈靜想起恍如隔世的往事,卻也來不及感慨,一邊順着抄手游廊匆匆往裏走,一路到了趙衡卧房門前。

只見衛铮在門前守着,見到沈靜微微點了點頭。

半空時時傳來雷聲隐隐,似有一場大雨将至。

房中燈仍亮着,依稀聽到趙衡來回的踱步聲,和偶爾停下,拍打着膝蓋的聲音。

小有在門口頓了頓,回頭看看沈靜,露出幾分畏懼之色。沈靜上前一步,拽了拽他的袖子,低聲道:“你去廚房炒些粗鹽用布袋裝好,過一會送來。”

這就是叫他避開風頭,免得被趙衡遷怒的意思了。小有聞言,感激的點了點頭:“殿下那裏就有勞你了。我到角門那裏等等,若有什麽事,叫衛铮叫我就是了。”

“放心吧。”沈靜苦笑,“最多不過說兩句難聽的。總不至于動起手來。”

看着小有走遠,沈靜定了定神,低聲向衛铮道:“有勞衛校尉,向殿下通報一聲吧。就說沈靜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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