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六班不給打架,大哥也不行……
找大哥說清楚,林空桑現在還沒那個膽量。
但是和大家說清楚倒是可以立刻執行。
那些班裏的謠傳、對蒼寒的誤解,林空桑只要聽到都會去耐心解釋,說清原委。
一些人信了,一些人不信。
更多的是半信半疑,至始至終都抱着懷疑。
對此,林空桑的态度是——愛信不信。
“都跟他們說的那麽清楚了,我、當事人、林空桑,實名解釋!”
“竟然還有人陰謀論是大哥一手策劃的,我的天,離了個大譜!”
“人們總是去信他們想信的,”喬伊在一邊很是無奈,“就像你一樣,堅定地認為大哥人畜無害。”
林空桑一撅嘴:“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葉障目?”
喬伊笑笑:“你還蠻有自知之明。”
林空桑在座位上憋了會兒:“一葉障目就一葉障目。”
“色令智昏?”喬伊樂得不行。
林空桑一握拳:“為大哥…折腰!”
另一邊,大哥身上的冷空氣沒持續多久。
又或者可以說,對方壓根沒生氣。
那所謂的“不高興”只是林空桑臆想出來的情緒,萬物于他如浮雲的大哥怎麽會因為別人的事生氣呢?
對,【別人】的事。
林空桑自暴自棄地想。
她一個小螞蚱,大哥應該、可能、大概,不會在意吧?
因此中午放學,林小螞蚱別扭地挪到教室後排,雙手一起捧着一盒旺仔牛奶恭恭敬敬送到桌邊。
就算大哥不在意,那低個頭總是沒錯的。
“蒼…寒…”林空桑心虛地拖長聲音。
頓了頓,蒼寒擡眸:“?”
“你生氣了?”林空桑耷拉着腦袋,像只被雨打濕的麻雀。
蒼寒眨了下眼,重新看回書本:“沒有。”
“哦…”林空桑搓搓手指,覺得自己自讨沒趣,“我、我是覺得,那個人已經退學了,而且…他不追究你打他的責任…對、對你也好。”
筆尖懸在空中,蒼寒寫字的手停了下來。
他再一次擡起頭來,看向桌邊緊張兮兮的小姑娘。
大約是窗邊陽光太好,稀稀拉拉的樹蔭從桌面蔓延。
少年的臉過分蒼白,就連唇上的紅也比別人淡上不少。他的瞳孔顏色很淺,像一灣清澈的湖,其上碎發遮掩,在眼皮上投下陰影。
“嗯。”
蒼寒從喉嚨裏發出一個單音節。
大哥現在像是不怎麽生氣了,林空桑想。
她說完理由,本應該見好就收。
可是,現在情況有變,她好像收不了了。
“還、還有!”林空桑像是忙不疊一般搶話道,“你你你你,你以後不要打架了!你又打不過他們!”
蒼寒愣了一愣,那張常年面癱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詫異。
林空桑以為自己說話太直白,傷了男孩子争強好勝的自尊,語氣又重新慫了回來:“這沒什麽,我、我也怕他們。那些人要是再來找你,你就告訴老師!”
蒼寒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唇線拉長,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嗯!”林空桑攥着拳頭深吸一口氣,“加油!”
蒼寒十分配合地又點了一下頭。
莫名其妙熱血了一把,林空桑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那、那我走了!”
她說完轉身就跑,沒給對方留下一點反應時間。
蒼寒坐在原處,許久沒有動作。
直到門外腳步聲漸遠,他才把筆輕輕擱在桌上。
桌邊的牛奶盒上印着傻乎乎的笑臉,小小一點,還沒手掌大。
最新一章的習題才刷了一個小節,蒼寒收回目光,看着草稿紙上寫了一半的複雜公式。
修長的手指蜷縮,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扣了一下。
“噠。”
腦海中确定出一個數字來。
指腹劃過書本邊緣,緩慢翻過一頁,紙張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
蒼寒垂眸掃過密密麻麻的數字,按着順序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如果答案正确…
“哐——”
教室後門被人從外面暴力推開。
他找到了題號,答案果然正确。
“喂!”
來者似乎不善,沒幾步就走到了蒼寒桌邊。
為首的男生語氣不好,但喊了一聲之後卻也沒有其他動作。
蒼寒合上書本,再緩緩把桌上的牛奶收進桌洞裏。
擡眸看去,這次只來了兩個人。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十二班的老大餘盛,還有他的小跟班楊飛。
“李烨為什麽退學了?”餘盛壓着聲音,“是不是你搞的鬼!”
蒼寒“嗯”了一聲,大方承認。
“我就說是他幹的!”站在後方的楊飛突然激動起來,“就他媽會玩陰的!”
蒼寒置若罔聞,手掌按住椅背站了起來。
楊飛“唰唰”往後退了好幾步。
餘盛雖然沒動,但是語氣明顯比剛才緩和許多:“蒼寒,我們以前好歹兄弟一場,你這樣一點餘地不留,是不是太過分了!”
蒼寒把椅子推回桌下:“兄弟?”
餘盛:“昨天早上你找李烨,兄弟們可都沒動手。”
短暫的安靜了兩秒,蒼寒一指楊飛:“他動手了。”
餘盛皺眉看去,把楊飛吓得不輕:“盛哥你不知道!當時他他他,他下狠手,我只是攔了一下而已!”
蒼寒擡手,隔空指了一下自己的左邊眼角.
那裏傷口已經結痂,深紅發黑。
“你的指甲。”
他說話很慢,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楚。
這種緩慢就像是帶着威脅,像一把卷着恐懼的鈍刀,一點一點蠶食膽量。
少年眸中淡然,未見狠戾,可三人之間凝着的氣氛卻陡然變得危險起來。
“當初的事是我們不對,但是一碼歸一碼,”餘盛硬着頭皮,“聽說你要把李烨搞去坐牢,是不是有點嚴重?”
蒼寒偏頭看了眼教室牆上的挂鐘,再晚點食堂就沒菜了。
“我現在要去吃飯。”
餘盛擡手攔住他,似乎是有些惱羞成怒:“我他媽在跟你說話。”
忍耐似乎已經達到極限,那根緊繃的弦随時能斷。
蒼寒沉默片刻,突然擡手握住對方手掌邊緣,大拇指同時抵上餘盛的小指指根關節處,然後——
然後他停住了。
下一秒,餘盛猛地把手甩開。
“操!”
他能感受到剛才自己的小指被力道往後一按。
那一瞬間,他幾乎都聽到了關節錯動的清脆聲響。
太快了,來不及反應。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那股力量在下一秒沒有預兆的撤離幹淨,除了皮膚隐約的痛感,像是沒有發生過一般。
“盛哥,”楊飛連忙問道,“你沒事吧?”
餘盛死盯着蒼寒,一言不發。
“讓你們班的人,少來這裏,”蒼寒低頭搓搓自己的手指,像是在思考什麽,“六班…不給打架。”
開學後的第一次月考安排在十一前夕。
這是分科後的第一次考試,省去了不必要的三項副科。
新學期,新開始。
林空桑滿懷信心走進去,一臉懵逼走出來。
她發現了一個非常離譜的事情。
——數學沒考三角函數。
在數學考試裏,三角函數作為第一道大題,陪伴了林空桑整整一個高一。
所以她一個十一小長假都沒有想明白,這次的數學為什麽沒考三角函數。
直到開學,她給了自己一個理由——出題老師的疏漏。
“所以這就是你數學考二十七分的原因?”喬伊眉頭緊皺,都不忍心像平常一樣嘲諷,“你以前好歹也能考個四十吧?”
“完了,”林空桑目光呆滞,“我數學考這個數,大哥不會介意吧?”
“他英語考了三十一,”喬伊安慰道,“你倆卧龍鳳雛,誰也別嫌棄誰。”
三十一。
林空桑有點被安慰到,大哥的英語正好是她英語的零頭。
然而當她知道大哥數學滿分時,她的那份安慰又消失了。
她的數學連大哥的零頭都沒考到啊啊啊!!!
為什麽會有人數學考滿分。
林空桑又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大概是變态吧。”
喬伊很好的給出了原因。
對,能把數學學好的都是變态。
就在她這樣沉浸在自我安慰裏無法自拔時,又一個晴天霹靂迎頭直下。
——她和蒼寒的互助小組,是班裏進步最小的一組。
老班宣布這條消息時,全班都沒敢吱聲。
林空桑臉上燙得能煎雞蛋,就差頭頂蒸騰水蒸氣了。
其實這種說法都算是保守。
應該說他們這一小組是全班唯一一組退步的。
新學期的第一次月考,也是分科後的第一次月考,為了給同學們信心,老師們都沒把題目出得太難。
因此大多數同學相比于高一最後一次分班考,成績都是進步的。
而蒼寒的英語水平保持穩定,反倒是林空桑的數學驟降十分,把水平拉了下去。
所以,作為全班退步最大的人,她的幫助者也一并受到了牽連。
什麽叫做奇恥大辱,什麽叫做生不如死。
在老班開始點蒼寒名字的那一刻起,林空桑全部感覺到了。
她死盯着桌子,腦海中全是“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巨大紅色警報字母不停歇滾動播放。
好丢人。
耳邊響起老師講課的聲音,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林空桑什麽也沒進腦子,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放學鈴響,林空桑直接往桌子上一趴,把腦袋埋進雙臂之間悄悄哭鼻涕。
喬伊從桌下給她塞了一包抽紙,用手一下一下拍她的背。
林空桑不是沒考砸過,她甚至死豬不怕開水燙,坦然接受自己是個數學殘廢的事實。
可是這次不一樣,這次她牽連到了蒼寒。
小姑娘心思細膩,脆弱又敏感,一時忍不住,哭了大半節課。
“你下次考好一點就好啦,”喬伊小聲安慰她,“大哥不會在意的。”
林空桑搖搖頭。
不是蒼寒在不在意的事情。
她就是、就是不願意對方因為自己受牽連。
班上同學陸續離開,林空桑也不願在教室停留太久讓蒼寒察覺端倪。
她深吸一口氣,收拾好情緒,使勁揉了揉眼睛,然後擡起頭來。
桌上多了一盒旺仔牛奶。
喬伊拉拉林空桑的衣袖,悄悄地說:“大哥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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