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娃娃(一)

林景墨真慶幸現下的車子是停止狀态,要不然鐵定擰着方向盤開到山壁上去。他轉頭去看後車座,椅子上果然多了一只洋娃娃,極為破舊,濕淋淋的,正是當初他們去廢棄醫院時看到的那一只。

這東西什麽時候跟來的?還是說從醫院出來後她就一直跟着?

洛川沉默一陣,好心提醒道:“不要低頭。”

話雖如此,可聽的人卻還是會下意識地去這麽做。不說還好,說了反而會更加想看。

林景墨整個人都趴在前排兩個相鄰的座椅之間,低頭時,正好對上一張孩子的臉。面色蒼白,眼角帶血,從頭皮到下巴有一道又深又長的砸傷。

“我去。”他下意識地轉身去開車門,奈何門開了條縫才意識到外面在下大雨,只好再次手軟地把門關上。

他靠着座椅後背,對洛川道:“神明大人,鬼都快爬我頭上來了,你也不管管?”

洛川無奈道:“我都要被送回苦岩寺了,怎麽管。”

“我……”

林景墨好一陣啞口無言,他側頭再次看了眼後座的小鬼,強行冷靜後,對洛川和顏悅色道:“我們不回苦岩寺,回家。”

洛川滿臉不信任:“我不信,萬一幫你解決了,你又把我送走怎麽辦?”

“絕對不可能!”林景墨舉起三根手指發誓。“我要是把你送走,我……我就吃一個月的泡面,沒有單子接。”

洛川沒吱聲,顯然是對這個“毒誓”不滿意。林景墨又再次說道:“娶不到老婆行不行?不能在毒了,總得留我條命吧?”

洛川看着他,依舊沒吱聲,林景墨拍了一下方向盤,解開身上的安全帶憤恨道:“拉倒,我自己來。”

他轉身跪在座椅上,手握重拳,打算給那小鬼來點兒教訓。不想再次轉身時,那小鬼居然已經不在原處。

他愣怔片刻,車子裏響起一陣孩子的嬉笑聲,他火速将目光放回擋風玻璃,還是什麽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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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靠着座椅,正琢磨着要不要好心提醒他,便看到林景墨脊背僵直,滿臉驚恐地擡起頭。

小鬼趴在車內駕駛位的頂部,兩只羊角辮下垂,腦袋以一種正常人無法扭轉的姿勢挂着。

林景墨個子本就不矮,坐直了跟車頂差的也沒多少距離。如此境況下擡頭,幾乎跟那小鬼的臉都要貼一塊兒了。

“操!”林景墨側身往洛川坐着的副駕駛靠,急道:“命也給你行不行,趕緊把這東西給我弄出去!你愛住哪兒就住哪兒,把你供起來都成!”

洛川勾唇輕笑,五指撐開,掌心處火焰纏繞蔓延,逐漸凝聚成一個火字。火光映襯着兩人的側臉,陡然間猛地拍向小鬼趴着的車頂。

小鬼驚叫一聲,被火光逼到了車後座。那火焰雖說是收放自如,可還是把車頂白色的內襯給燒黑了一片。

洛川的火光一陣接着一陣,兩三下就把林景年的這輛保姆車給燒出了好幾道破口。只可惜車內場地狹小,他每一下都是收斂着釋放神力,要不然對付個小鬼哪需要這麽麻煩。

他道:“快開窗。”

林景墨趕緊打開後車窗,外面的暴雨大半都吹到了車裏,把後座椅澆了個透徹。

洛川加大火力,擡手揮向小鬼藏身的地方。那小鬼無處可逃,在車後座翻滾了兩圈利落的蹿出車窗外。

林景墨重新關上車窗,小鬼在外面尖嘯着撞車窗門,臉上滿是焦急。林景墨哪裏還管得了這麽多,邊系着安全帶邊踩油門。

道路依舊漆黑沒有路燈,他幾乎把車速開到了八十碼往上,他開啓了遠光燈照明,卻在打開的瞬間再次看到了那個小鬼。

小鬼展開雙臂站在車子的不遠處,滿臉焦急卻又說不出話來,時不時地還回頭看幾眼身後。

洛川眉頭緊鎖,忽然厲聲道:“踩剎車!”

林景墨開的速度極快,這一腳剎車下去險些半個身體都撲到方向盤上。大雨傾盆下,路面濕滑,車輪胎在地面摩擦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等他再次擡頭時,那個攔路的小鬼幾乎是貼着他的車頭站着。他正要破口大罵,耳邊忽然傳來陣陣石頭碰撞的聲響。尋聲看去,便瞧見右側的山體瘋了一般坍塌滑落,僅僅幾秒鐘就把整條去路都給埋沒了。

大塊的山石擦着山體跌落,林景墨火速倒車後退,泥石流便順着雨水翻滾着向他的車子席卷。

這種時候他真該慶幸自己所在的馬路沒有車,倒車都能踩着油門倒。山上的石塊被大水沖擊着砸向小鬼剛才待着的地方,還有部分黃泥不斷地貼着他的車頭翻滾。

山石黃泥砸在車身上,把擋風玻璃都砸開裂了,雨刮器也折了,就剩下小半截還在瘋狂地洗刷着玻璃,可惜并沒什麽大作用。

他不敢多看更不敢猶豫,油門被踩到底,車子的倒車雷達滴滴地叫個不停,用來探測倒車的攝像頭也被泥石沖得看不清後路。但凡這時候路面有輛車,以他這倒車速度必定出事!

可他不敢停下,好幾次車頭上落下的泥石分量太重,把整輛車都砸的左右晃動。

直到開出那段山體較高的地段,他們才算是安全。看不到鏡子,看不到車外,他僅憑着自己的車感在山區裏瘋狂倒車。林景墨開了雙跳燈手握方向盤喘着大氣,心髒簡直快跳到了嗓子眼。

擋風玻璃上黃泥沙石一片,即便雨勢夠大,一時半會兒也幹淨不了。他顫着手指去摸衣服裏的香煙,可惜沒摸到打火機,只能這麽幹叼着。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驚險的事,只要在往前那麽一點兒,哪怕就那麽一點兒,又或是他的車技太差猶豫半刻,他現在連人帶車都得被埋在泥石流下!

洛川打開車門走下車,擡起那只帶有火字印記的手掌,手心裏的火焰被雨水逐漸澆滅。他臉色凝重的對林景墨說道:“這道鬼打牆不是剛才那小鬼弄的。”

林景墨驚魂未定,說話時聲音都有點兒虛:“什麽意思?”

洛川道:“有人想要我們死。說起來,還真得謝謝剛才那小鬼,要不是她我們現在已經沒命了。”

他雖然恢複了些許神力,可在感知上卻是沒有半點兒起色。如此近距離的災難他都感應不到,居然還要一個小鬼來告訴他。

身後漸漸傳來了車鳴跟汽車燈光,鬼打牆破了,擋風玻璃上的黃泥也被沖刷幹淨。洛川重新坐回車裏,身上滴落着雨水,思緒被扯到了別的地方。

林景墨丢掉嘴裏的香煙,調轉車頭,在行駛來的車輛還沒完全造成堵塞前,趕緊走。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車子開到了林景墨租的公寓樓下。

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回魂了,他的目光停留在後車座上放着的洋娃娃,再三猶豫下還是把這個娃娃帶回了家裏。

小吳手裏轉着串鑰匙來林景墨這兒提車,當他看到破損的保姆車後,氣的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他橫眉豎眼地沖林景墨大罵道:“你是不是在車裏亂丢煙頭了?你看看都燒成什麽樣了!這可是景年最喜歡的車!你就這麽糟蹋?”

林景墨打了個哈欠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刷牙,滿臉無所謂地說道:“他最喜歡的是瑪莎拉蒂,什麽時候變保姆車了。”

“你你,景年會罵死你的!還有那車身是怎麽回事,你不會是相親失敗,想不開拿車去撞牆了吧?雨刮器都斷了!”小吳翹着蘭花指劃着手機裏拍的車子照片,多看一眼便多心疼一分。

卧室房間的門被打開,洛川穿着小一號的睡衣從裏面出來,胸口的地方有好幾顆扣子扣不上便只能随意地敞着,露出大片結實的胸肌。

小吳看得兩眼發直,對着洛川那身肌肉好一陣心猿意馬。

洛川拿過林景墨給他買的牙刷,廁所的洗面臺就那麽一個,他也沒想着要等等。看林景墨整個人杵在那兒沒讓他的意思,便伸手穿過他的腰撐在臺面上,毫無避諱地把人圈在懷裏刷牙。

林景墨咳嗽一聲,牙膏沫差點兒沒嗆進氣管裏。他推搡着洛川圈着他的手臂,滿嘴泡沫含糊道:“幹嘛?你就不能等會兒在進來刷牙?”

洛川覺得好笑,不僅沒有松開,還故意把臉湊近了幾分。他貼着林景墨的耳邊,沒臉沒皮地說道:“是你說的,老婆不要,命也不要,就要為師。那抱一下又怎麽了,反正你人都是為師的。”

林景墨氣結:“我什麽時候這麽說過?”

“昨晚啊,你可是向天發誓的,不能反悔。”洛川說完便繼續刷牙,圈着林景墨的手臂穩穩地攀附在洗面臺上。

林景墨弓着腰從洛川懷裏鑽出來,而後拿着牙刷一副吃屎的表情沖去廚房的水池洗漱。

林景年的保姆車被開成這樣,必定是不能再用了。小吳頭疼一陣後便只好聯系工作人員,開其他的車去接景年。等電話的時候,目光落到了茶幾上放着的一只娃娃。

款式樣式破舊,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娃娃身上穿得小洋裙上還沾染了暗紅色的東西,看起來像是幹涸許久的血漬。

他滿臉嫌棄地揪起娃娃的辮子,“這什麽啊?這麽髒!”說罷,踩開茶幾邊上的垃圾桶,順手丢了進去。

電話的另一頭通了,他來不及打招呼,說道:“小章啊,景年的車子暫時不能用了,他下午兩點有個廣告,你去公司借一輛……喂?”

電話裏傳來陣嘈雜,像是沒有信號一樣。他把手機拿開,屏幕上顯示的是正在通話的界面,等他重新把耳朵貼上聽筒,手機裏猛地爆發出刺耳的哭聲。

像哭又不像哭,更像是在尖叫,還是個孩子。

小吳捂着耳朵被吓了一跳,手機也跟着摔了出去,在茶幾的腳邊打了個回旋。尖嘯聲沒了,變成了小章的聲音。

他拍着自己的胸口,重新把手機撿起來。可當他拿起手機直起身時,先前被丢掉的那只娃娃,居然又安然無恙地坐回了茶幾原本放着的位置。

“啊啊啊!”

“幹嘛?”林景墨匆匆洗漱完出來,随手扯了兩張廚房用紙擦臉。“見鬼啊?”

小吳啊了半天也沒說話,點頭又搖頭,手指着茶幾上的娃娃,顫聲道:“鬼,鬼……有鬼!”

林景墨挑眉,看着站在小吳身後的小鬼說道:“你吓唬他了?”

小鬼雙手環胸,而後噘着嘴把頭瞥向一邊。

小吳這下更怕了,急道:“你在跟誰說話?”

林景墨正想着要怎麽胡編亂造,那面對着小吳的洋娃娃,忽然轉動了一下眼珠。他忙擡手制止,而後拿過沙發上的包,急匆匆地開門走了。

洛川洗漱完從衛生間裏出來,他看着站在客廳裏的小鬼說道:“她不能在APP裏發請願,我的感知能力也沒恢複,無法知道她究竟要說什麽。”

“啧。”林景墨皺眉道:“總不至于一直待在我家吧?”而且這小鬼現在的模樣,實在有點兒吓人。

小鬼好像看出了他的顧慮,忽然背過身用雙手搓了搓臉。再回首時,臉上的那些駭人的傷都沒了,變作了一副正常孩子的模樣,只不過臉色依舊蒼白無血色,但至少能用平常心直視了。

林景墨驚嘆道:“怎麽是你?”

作者有話說:

QAQ沒趕上昨天的更新~~只能這個點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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