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援軍(一)
盒子是個禮盒裝,不過內襯被拿走了,十幾瓶香水随意地擺放在裏面。他拿手機拍照查詢,還真是大部分都買不着了,而且每一瓶的價格都不便宜。
光這一盒子少說都得五六萬,他把那兩瓶助眠精油單獨拿了出來,其餘那些全數挂上了二手。正好他最近缺錢,真是上趕着給他送錢來了。
給影視公司做的系統也差不多了,就差最後運行測試。他給對接的領導發了消息,沒多久錢就打過來了。
這麽湊合着差不多有個十幾萬,與那女人要的三個億根本就是天差地別。也不知道他那間公司能賣多少,就算價格還不錯,也還遠遠不夠。
他靠着沙發嘆了口氣,景年的未來一片大好,他不能讓那個女人去瞎鬧。可這錢一旦給了,還是會永無止境地來要,想到這他便止不住的頭疼。
他掐滅抽了一半的煙頭,打開精油蓋子聞了聞,這味道真是越聞越像洛川。那小子平時活得比他還糙,怎麽還自帶體香。還是說他的神龛常年待在一堆雪柳之中,所以身上也沾染了這種氣味。
一瓶五千塊,要不還是賣了吧。
“渡玄……你別死啊……求你了……”
“……渡玄……”
林景墨的雙眼迷離疲憊,手裏的精油瓶子沒拿穩全數灑在了地上。又來了,耳邊那陣若有似無的呼喚又出現了。
好像是個女孩子,也有男的。嘈雜,聽得耳朵轟鳴。眼前的茶幾逐漸與腦海裏的廟宇地面重合,高聳站立着的神像,腰間懸挂着的銀鈴,還有那把刀……
他甩甩頭努力保持清醒,可是太香了,整個房間裏都彌漫着這股濃郁的香氣。房門的鎖響了兩聲,洛川一進門便皺起了眉頭。
林景墨攀附着沙發扶手,叫道:“洛川……火神……”
洛川拿着鑰匙的手指微顫,他幾步上前抱起疲憊不堪的林景墨,滿臉震驚道:“你說什麽?你叫誰?”
林景墨終是抵不過身體的疲憊,在昏睡前,他牢牢地抓着洛川的衣袖,嘴裏喃喃道:“……火神……”
兵荒馬亂,戰火連天的年代。北楚大舉進犯原梁,燒殺搶奪,殘暴不仁。短短三年時間,便将原梁外圍的幾座城池全數攻下,來不及逃命的百姓成了戰争中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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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數座城池中,有一個名為火蟒的村落死傷最為慘重。小村子在城池邊的鄉下,乃是原梁皇室打造兵器的地方。
因煉器需要火,村民便以當時最受人們崇敬的火神作為火蟒村的守護神。火神又名戰神,将士出戰前都會去火神廟跪拜求福,也有不少領兵者會将武器供奉在廟宇中。
在這狼煙四起的時代,火神既代表了平安,也代表了戰争所帶來悲痛的最後寄托。
林景墨疲憊地睜開眼,眼前的景象果然如上回夢境裏一樣。他被扶着躺在火神像的底座旁,右肩雖包紮好了卻依舊隐隐作痛。
廟外天色昏暗,沒有手表手機也不知道現下幾點。神像下三個少年圍坐一團,中間燒着的火堆上架着一只烤雞,看着焦黑聞起來倒是挺香。
火神像依舊那麽聳立着,只是身上多了不少泥濘跟破口,像是被打砸了一樣。沒記錯的話,之前看到的時候還沒這些。
一直在耳邊叫他渡玄的女孩兒在火堆旁睡着了,一雙手掌上滿是黑泥。
他沖背對着他的兩名少年問道:“賊人沒追來?”
少年一驚,轉身說道:“你醒了?”他拿過放在邊上裝水的竹筒遞給他:“沒追來,你放心休息。”
林景墨捂着傷口調整坐姿,沖說話的少年叫道:“三牙。”
“怎麽了?”三牙看着他。
他頓了片刻,道:“沒什麽。”他靠回神像旁,長嘆口氣。
腦子裏多了許多本不該屬于他的記憶。渡玄,這名字還是當初在火神廟裏求來的。他捏了幾下眉心,腦袋脹痛得厲害,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有點兒分不清現在的是夢,還是現代社會是個夢。
他擡起左手,細瘦幹癟,原該有的一圈紅色胎記也沒了。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單從手感上來說……鼻梁沒那麽高,也不知道長成了什麽德行。
三牙扯了一條雞腿給他,說道:“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陛下怕是早就把我們火蟒村棄了,要不然怎麽會到現在都沒看到援軍出現。”
另一邊架着烤雞的兩位少年,一個叫小端,一個叫虎生。小端便是先前一同跟他關在籠子裏,明明怕得要死還要護着他的小子。
虎生臉色陰沉道:“我看,我們還是管自己跑了算了。爹娘都沒了,村子也燒了,就算把鑰匙送到陛下手裏,他們也未必拿得到兵器。”
小端吃了口雞肉就着水咽下,忽然起身站到神像前,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求道:“火神,若你真的有靈,就保佑原梁的援軍早日找到我們。”
說着,彎下腰磕了三個響頭。
只是那第三下還沒來得及将額頭碰到地面,給林景墨遞雞腿的三牙猛地将小端推開。
他紅着眼眶厲聲道:“還求什麽?火神根本不會保佑我們,你看看火蟒村,看看我們死去的那些兄弟跟親人。他管過嗎?真的顯靈過嗎?如果真的有靈,就不會眼睜睜地看着賊人屠戮這麽多無辜的人!”
“他管過的。”林景墨捂着胸口試圖辯解。
許是少年叫嚣的聲音太大,把睡在火堆旁的雲萍吵醒了。雲萍收攏身上蓋着的男子外衫,心情低沉:“三牙說得沒錯,根本用不着求神。”她擡頭看向站立的火神像,眼神滿是痛恨。
她嗤笑道:“什麽火神,分明跟那些原梁叛徒一樣,誰強便幫着誰。我弟弟,阿爹阿娘,還有我的祖母跟祖父,哪一個不是火神的信徒,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麽?”
小端被推得倒在地上,他哭嚎道:“有的,火神一直都護佑着我們……我小時候打翻火爐險些燒了房子,是……”
“那能一樣嗎!你怎麽不說是剛好下雨把火熄滅了呢?”雲萍站起身質問道:“你看到過火神嗎?你見過嗎?本來就是子虛烏有的事,現實一點行不行!”
“我見過。”林景墨扶着神像試圖站起身,奈何這失血過多的後遺症讓他渾身無力,只好重新坐回原處。
“在北楚賊人拿着大刀要切開我肚腹時,洛川救過我。”
火神洛川,在這個時代裏,在他多出來的那些記憶裏,這個稱謂,是寄托了所有遭受戰争苦難人的唯一希望。
虎生踹了一腳噼啪作響得火堆,道:“現在說這些有的沒得有什麽用?火神要是真的護佑我們,有本事現在就讓援軍出現,站在這個廟裏。”他側頭看着衆人:“可能嗎?原梁被北楚攻下八座城池,自身都快難保了,誰還會來管我們?”
他拿過被分得只剩個骨架的烤雞撕咬了幾大口,味同嚼蠟般的咽下,“如果你們要等援軍,那就繼續等。明天天一亮我便走,沒把兵器庫的位置說出去,我已經做得很好了,就算逃了,我的阿爹阿娘也不會怪我。”
他抹了一把嘴邊的焦漬,再次問道:“我們現在就說好,要走要留随自己意願。”
雲萍雖同意求神無用,可也并不贊同此時分道揚镳。她對虎生道:“我們攏共就這麽幾個人,現在還在北楚賊人的巡查範圍,絕對不能分開。再說了,就算真要走,你打算走去哪裏?如今的局勢,還有哪裏是一方淨土?”
虎生沉着臉看向林景墨:“那得看渡玄是什麽意思了,鑰匙在他那兒,是留是走,是就此分開還是一起,由他說了算。”
“虎生……”雲萍看向三牙,三牙別過頭,似乎同意了虎生的意見。
小端低垂着頭,哭道:“我聽渡玄的,他去哪兒我便去哪兒。我阿爹阿娘臨死前,讓我拼死也要護着他。”
話說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皇家兵器庫的鑰匙在渡玄身上,幾乎每一個獲得生還的人都曾被親人如此告誡過。要護着渡玄,或者說,一定要将兵器庫的鑰匙交到援軍的手裏。
林景墨的手掌摸向心口,皮肉下,有一處凹凸不平的地方。那裏縫着一把鑰匙,是渡玄父親縫的。之所以放在心口,是要提醒他,除非他死了,否則絕對不能将鑰匙交出去。
林景墨有片刻的愣神,如果沒有這些記憶,他一定毫不猶豫地選擇走。好死不如賴活着,他又不是什麽英雄。可記憶裏那些慘叫,死傷,還有那些為了保護他而死的人,此刻說走,良心難安。
他看着腳下的地面,沖雲萍問道:“如果你弟弟還活着,他會希望我走還是留?”
雲萍雙手握拳,聲音發顫道:“我不知道。”
林景墨仰頭靠在神像上,他道:“我也選擇走。”
衆人驚訝地看着他,他繼續說道:“不過不是逃走,我打算去城裏找援軍。無論這兵器庫對現在的原梁而言還有沒有用,既然是全村的寄托,那便一定要送到。”
小端道:“好,我跟着你。”
虎生一腳踹飛火堆,氣憤道:“行,那我們天亮後就此別過,我沒你這麽偉大,我只想好好活着。三牙,雲萍,你們走不走?還是要跟着渡玄一起去送死?”
三牙道:“我跟你走。整個火蟒村全死了,就剩下我們幾個還活着,我實在不想像其他人一樣,死的時候身首異處。”
五個人,頓時成了兩兩分組,雲萍左右看着幾人意見分歧卻又不知如何勸說。虎生跟三牙看向了她,她低垂着頭,最後手指一伸,指向了渡玄。
虎生沒好氣道:“他一個沒力氣的傷患,你跟着他?你最好想想清楚,去找援軍,你們可能走到半路就沒命了!”
雲萍擡起頭,眼眶裏滿是淚水,她道:“是,渡玄去哪兒我便去哪兒。反正我家裏人都沒了,生與死對于我而言,本就沒有差別。”
話到最後,迎來的依舊只是沉默。
虎生拿起地上帶着火星子的木棍,猛地砸向廟裏站着的火神像。林景墨攀附着站起身,單手展臂攔在神像前。
“你要是心裏不痛快,也別拿這神像撒氣。”
當着他面砸,活像是在欺負不能還手的洛川。雖說只是一座不會動的泥像,可他還是覺得不舒坦。這人他都還沒欺負過,哪輪得到別人。
作者有話說:
開啓新篇章啦~其實最開始我是想寫一本沙雕文的,為笑而笑,沒什麽邏輯,怎麽沙雕怎麽來。但是寫着寫着,劇情就擠進腦子裏了……
超感謝 帆梵繁小可愛送的魚糧!(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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