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犧牲品(一)
“怎麽會是你……你……”
洛川雙眸緊閉,渾身滾燙,不停地冒着冷汗。財神像底下的藥喂得只剩個底,他去外頭的井裏兌了點水給洛川喂下,順道洗了洛川那塊染血的紅布蓋在額頭上。
他顫着手去掀洛川的衣服,如手臂上的一樣,胸口跟腹部的傷口同樣的血肉模糊。他叫了幾聲洛川的名字,卻沒把人叫醒。
時局這麽亂,城鎮裏的藥材鋪也基本關門了,他也沒什麽錢,上哪兒找醫生來救人。
他靠着洛川的身側坐下,搓了把臉後無力的看着外頭的天色逐漸變黑。
洛川的頭耷拉着,最後軟倒在他的肩頭。他如今的身體瘦弱幹癟,肩膀凸起的骨骼靠得并不舒服。他拖着洛川的頭,動作小心地把人放在腿上休息。
古時候的秋天,就跟快入冬前一樣涼。屋子的門是破的,到了夜裏冷風便呼呼地往裏鑽。
他抱着洛川的半個身體,用自己的身軀遮擋。只是衣服都給別人了,到了後半夜他愣是冷的睡不着,到最後反倒是洛川那身發熱的身體在給他取暖。
也不知道熬到了幾點,他困倦的眼皮直打架,終是抵不過疲憊睡着了。
等再次睜開眼,天已大亮,屋外的天陰沉沉下着小雨。昨晚的寒氣并未退卻,反而因為這場雨變得愈發寒冷。
林景墨打了個噴嚏,身上蓋着的衣服滑落,露出肩膀上已經結痂的箭傷。他扶着牆壁坐起身,蓋着的衣服是洛川先前穿的原梁兵服,身側放着一把匕首跟錢袋,除此之外還有幾枚手指長得鐵質飛镖。
他拿過武器,穿上蓋着的兵服,把財神廟逛了個遍也沒看到洛川。他拽緊了手裏的匕首悶不作聲,看來是走了。
他拿井水洗了把臉,而後雙手搭在井邊隐隐出神。他原以為洛川跟他一樣來了這個荒唐的夢境,但現在看來,好像來的只有他一人。洛川對他或是對事,與他原本認識的那個人差的太多。
他認識的洛川,是知道有人遇難會毫不猶豫出手相助的熱心腸。雖然對他缺德了點,可卻也不似如今遇到的這般無情。
他用衣服擦了把臉上的水漬,倒也不能這麽評價,至少最後還是幫他了。
屋子裏傳來一聲雲萍的尖叫,他慌忙跑回去查看。雲萍渾身是汗得坐起身,臉上滿是驚恐,看來是做了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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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端的狀況不是很好,身體發起了高熱。雙眼疲憊地去抓雲萍的手,操着一口沙啞的嗓音安撫道:“沒事了,已經安全了。”
雲萍打開小端的手,害怕得往角落裏縮。慌亂下,抱着膝蓋猛地哭了起來。
林景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嘆了口氣後沖二人道:“我去弄些吃的,等小端退燒了,我們就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拿着洛川給他的錢去鎮上買了些吃食,順便買了三套幹淨的男裝。只可惜藥鋪都關門了,沒能買到退燒的藥材。
這個時代的廟宇很多,就好比現下這座被北楚侵占的城池,抛開山上無人的財神廟,光鎮裏面大大小小的就有五六間。其中火神廟居多,而且貼近人流多的地方,香火也沒有因為戰争而泯滅,甚至還能看到不少北楚的人在廟裏祭拜。
裏頭的火神像也比第一次看到的泥塑要好得多,甚至還有用金子堆砌的金身。廟宇兩側放滿了北楚賊人的大刀,有些甚至還血跡未幹。
好歹也是個廟,卻因為這些穢物蒙上了一層邪氣。他不禁感嘆,難道洛川的邪神之名就是因此而來?
稍稍一通采買,手裏的銀子便見了底。他帶着吃食跟衣物趕回財神廟,雲萍比早上看到的時候要平靜許多,眼神如死灰。
唯一慶幸的,是小端的燒退了,看來洛川讓他喂的藥起了作用。他讓兩人換上幹淨的衣服,吃飽喝足後便往靠山的那面走。
城門是不用想了,除了北楚人之外其他的百姓根本出不去。
三個人不似先前,一路沉默着誰也沒吭聲。林景墨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撥開面前的灌木後指着前方的一條小溪說道:“要不休息一下?翻山繞路,說不定今晚會在山裏過夜。”
小端點點頭就近找了塊平坦的石頭坐下。雲萍沒說話,只是徑自走到另一側去洗手。
林景墨喝了口水,從袋子裏摸出一把匕首遞到雲萍面前。
“拿着吧,必要時也好用來防身。”
雲萍接過匕首,依舊沒出聲,只是卷起袖子不停地洗着手臂上的抓傷。
林景墨數了數身上的飛镖,攏共就六把。雖然不能用的像那些大俠一樣殺人不眨眼,但上面的利口至少也能當把小刀來用。
他分了三把給小端,小端接過後猶豫着問道:“那個救我們的援兵呢?為什麽不跟我們一起走?”
“他……”林景墨想到雲萍痛恨火神的模樣,便試着說道:“不是原梁的士兵,只是剛好穿了兵服。可能是火神派來救我們的,救完了也就走了……”
聽罷,洗手的雲萍忽然嗤笑一聲,說道:“火神?你們到現在還在想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嗎?”
小端道:“也許是真的,要不然好好的賊營怎麽會起火……”話說一半他沒敢再說下去。提到北楚的營地,雲萍的臉色便難看的吓人。
林景墨忙打岔道:“大概還要走多久才能到原梁地內城?”
小端趕緊接道:“快了吧,應該明天就能到。”
兩人三言兩語地說着,雲萍忽然問道:“等鑰匙交出去了,你們有什麽打算?”
林景墨沒想過這個問題,至少在他看來給了鑰匙後剩下的便跟自己無關,去哪兒都行。或者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從這個該死的夢境裏出去,回到現代的文明世界。
“去找份工作,賺了錢然後娶……”小端看着雲萍,沒好意思把後半句話說出口。“哎,其實幹什麽都行,只要不是每天都活得這麽擔驚受怕就好。”
雲萍紅了眼眶,她沉聲道:“我……如果能歸于平靜,我還能跟你們一起生活嗎?”
小端忙站起身,急道:“能啊,當然能。其實我一直都……”
“小心!”
林景墨猛地推開小端,一支箭羽泛着銀光直挺挺地穿過兩人坐的地方插在地面。身後的灌木裏站着兩名北楚賊人,一個拿着弓箭,一個拿着大刀。那拿大刀的見箭羽沒射中,飛速向他們跑來。
“躲林子裏去!”
林景墨急忙拽過小端跟雲萍甩進樹叢。賊人的大刀迎頭向他劈來,他側身避開,反手抓過飛镖向賊人的胸口飛射。然而他只練過靜止狀态下的投着,這種邊跑邊扔的準心實在太差。
飛镖劃開賊人的衣襟卻沒刺中要害,那賊人見狀,不禁笑罵道:“小畜生還挺能耐,兩次都讓你們跑了。我勸你們還是聽話一點好,要不然我這刀可不一定能給你們來個痛快。”
距離太近,射箭的賊人也改換成了大刀。
林景墨折了幾下手指關節,火速沖向提刀砍向他的賊人。他雙手捏着飛镖,低頭避開橫掃過來的刀,而後毫不留情地将飛镖插進賊人的膝蓋上。
另一名賊人在他身後,眼看着便要一刀砍下,大刀舉在半空忽然手掌松懈停在原地。
賊人眼睛瞪直了,雙膝一軟,死了。
雲萍雙手握着匕首,滿身鮮血得站在那兒,神情冰冷,好似在看待蝼蟻。
小端拽着雲萍的胳膊查看,滿臉擔憂道:“你沒事吧?這畜生傷着你沒有?”
雲萍沒應聲,只是走到另一個被林景墨砍傷膝蓋的賊人身前。蹲下身,一刀刺進了賊人的心髒。
她嗤笑道:“果然,求神還不如求自己。”
林景墨沒應聲,撿起先前扔出去的飛镖,擦掉臉上濺到的血漬,對兩人道:“我們得趕緊走,沒出北楚的範圍前,絕不能停下。”
原梁外圍的城池與內城只隔了一道荒無人煙的戰場,內城的城池外圍有一圈寬廣的護城河。因為打仗的關系,城門是關着的,城內的物資富饒,足以支撐原梁百姓自給自足。
外圍的八座城池起初只是護城的外牆,後來因為來往商客較多,陛下擔心三教九流的人來往太雜,幹脆将外城也弄成了可以居住的城鎮。
外城的百姓收攬生意,再将貨品運往城內。所以在最初的計劃中,外城本身就沒什麽太多的防禦力,只是一個過濾外人地圈罷了。
相比較下,城內的建築便顯得易守難攻多了。
三人擡頭看向那幾十米高的緊閉城門,一時無言。兩天一夜的奔波,好不容易趕到了本該安全的地方,卻被這道該死的門隔絕在外。
小端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個林景墨早就想問的問題:“陛下為什麽要将這麽重要的兵器庫,交給我們這個外圍的火蟒村?難道是專門為了給敵軍提供武器用的?”
林景墨無奈,但這都不是他該考慮的事,眼下還是想想怎麽進去更切實際。
城牆上沒有守衛的士兵,城門外也沒有巡邏的援軍。這麽大的地方,他們就是喊破喉嚨也不一定有人能聽見。
忽然,他腰間挂着的錢袋一松,一個半大的小鬼扯了他的錢袋便跑。他來不及奇怪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怎麽陡然冒出個孩子,心頭窩火地便追了上去。
窮得連飯都快吃不起了,居然還讓他碰上小偷,這倒黴催得要不要什麽事兒都找上他!
那小鬼人小腿短跑得沒他快,三兩下就被他追上了。林景墨拿回錢袋,提着小鬼的衣領罵道:“小小年紀學什麽不好,居然還學會偷錢了。”
小鬼拽着他的手,兩條淩空的腿踢拽着,身體頑強反抗嘴上倒是告饒着。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放了我成不成?”
林景墨把小孩翻了個身,面朝着他。皮膚白皙,男生女相,下巴右側長着一顆小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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