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邪神護世(三)
幾人趕置兵力衰退的北楚,下來後林景墨才知道自己這一睡竟是又睡了三年。而這三年間北楚的變化真可謂是天翻地覆,雖說國號還未變,可管理百姓的官兵跟官員全都變了樣。
唯一慶幸的是,北楚被占領時并未做過多的頑抗,所以百姓也沒受太多苦。該過日子的繼續過日子,真正死的是那些頑強擁護北楚的人。
所謂天道輪回,北楚會有如今這一遭雖是刻意為之卻也在情理之中。他擡頭看了眼晴空萬裏的天空,不禁感嘆這暴風雨前的平靜。
十裏坡的雷鳴急促駭人,而這裏卻依然安逸。天災即将要來卻還未來,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來的災是什麽,就連同行的兩位神官也不清楚。
軒鹿看了眼北楚大街盡頭的酒樓,“先找個地方落腳,等天災下來了在看情況而定。”說罷又沖百味問道:“下來的時候你問蘇安要錢沒?”
百味臉色凝重,兩手一攤道:“忘了。”
軒鹿:“……”
林景墨一陣尴尬,提議道:“要不去蘇安廟裏?”距離城鎮最近的就是財神廟,主要建得不錯,過一夜肯定沒什麽問題。
三人如今身無分文,确實沒有比這更好的提議了。只是當林景墨憑着記憶到財神廟的時候才發現,這裏的廟宇已經被荒廢了。沒有管廟的人,更沒有什麽香火。
其實也不意外,北楚被侵占人人都求自保,哪還有閑工夫來拜神。
他看了眼沒有神像的供臺,忍不住問道:“難道真的是求神不靈就要砸廟?原梁如此北楚也如此?”
軒鹿揮袖掃開廟堂裏積灰的蛛絲跟塵土,解釋道:“沒有,只是被搬去了焱隋新建的廟裏。”
焱隋便是如今疆土上兵力最為強盛的領土,林景墨下來前聽洛川說過一些。不同于北楚,焱隋算是繼原梁之後第二個最為信奉鬼神的地方。
當初原梁有意與其合作卻反遭拒絕,最大的原因就是兩國的信念不同。一是焱隋雖不如當時的北楚卻也兵力不差,易守難攻;二是他們一直相信因果定論,認為原梁遭滅就是天意不可為,其次便是作繭自縛所以不必相幫。
軒鹿道:“焱隋的陛下認為北楚拜神不誠,所以把城中大大小小所有廟宇的神像都搬走了。不過……”他直白道:“有一尊神像至今為止都沒人動過。”
林景墨幹咳一聲,“該不會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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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焱隋從未聽過什麽邪神,只當是邪惡之人無神可供刻意捏造的,所以就一直放在原處并未搬動。”
林景墨搓了把額前的劉海,嫌棄這世道哪兒哪兒都得靠人氣。他轉了個話題道:“不過這焱隋倒是挺人性的,占領疆土也沒濫殺無辜,連國號都為他們保留了。”
他說這話時,百味正好抱了一堆幹柴從外頭進來,忙插話道:“畢竟是個信奉鬼神的地方,人殺多了會擔心報應。不過至于國號倒不是為了百姓保留,只是一時半會兒想不出改什麽名而已。”
百味把幹柴在廟堂裏架好,而後從袖子裏摸了一陣掏出個煮飯的鍋子架在幹柴上。
林景墨看得有趣,如果蘇安在的話,這兩人絕對能湊一塊兒。一個帶鍋一個帶碗,他琢磨着要是再來個管筷子的,豈不是剛好湊一桌?
百味手裏沒什麽多餘的材料,從袖子裏摸出一小袋米倒鍋裏後忽然向他擡了擡下巴。見他沒看懂便出聲道:“借個火。”
林景墨一陣尴尬,右手掌心回轉往幹柴裏打了一簇神火。真是風水輪流轉,剛還心裏笑別人,這會兒就該誇自己是個打火機了。
廟外的天色漸入黃昏,煮着白粥的鍋子裏散發出一陣饞人的香氣。林景墨聞了一陣就有點兒受不了了,明明什麽也沒放就一鍋米,可聞起來的味道卻像是山珍海味。
見百味從袖子裏拿出幾幅碗筷他便不客氣地上前搭讪道:“廚神這手藝要是開個餐館絕對能發財,要不然做點街邊零食出去賣,明天準能住酒樓。”
“零食……”百味對這個詞覺得新鮮,不過字面意思易懂所以也沒多問。
林景墨接過白粥,喝了一口後胃裏面都舒坦了。他一口氣喝幹後問道:“你們當神仙的不是可以不吃飯麽,怎麽還得一日三餐跟凡人似的定點做飯啊?”
這話不說還好,百味咬牙切齒道:“那就得問問你的那位好師父!我堂堂廚神居然會淪落到給你一個小鬼做飯,要是說出去準被神界的人笑掉大牙。”
林景墨趕緊閉嘴喝粥,不得不說洛川對他确實體貼,完全稱得上賢惠這個名頭。他側頭看了眼邊上打坐休息的軒鹿,心道這位掌管凡人姻緣的月老總不至于是來給他打下手的,要不然多不好意思……
幾人說話間,廟外也漸漸地刮起了大風。快要進入冬季的時節一到晚上就覺得涼,林景墨翻轉着手裏的火種把幹柴燒得又大了些。見四下昏暗,又起手把神臺上三年沒用的蠟燭給燃了個遍。
廟門忽然被一腳暴力的踹開,一位衣着髒亂的年輕男子推着躺了老人的推車從外頭迎風進來。見廟裏已經有人了,說道:“借宿一晚,明日便走。”
車子被推進廟堂後,男子趕忙把被風吹得吱呀亂扇的廟門關上。他摘了頭上的鬥笠往牆上敲了一陣灰,而後脫下外衫蓋在老人身上。
動作上看似關心,嘴上卻不怎麽饒人,“我真是被你給拖死了,誰活到你這年紀還折騰小輩的。”
林景墨把男子從頭到腳看了個便,穿戴的衣服顏色極為混亂,像是好幾件舊衣縫一塊兒随意穿在身上。腰間綁着的腰帶後塞了把屠刀,也不知道先前做了什麽,刀柄上滿是幹涸的血漬。
一雙鞋破了半邊,有一只腳幾乎大半都在赤足走卻也沒舍得把鞋扔了。眉宇間從進來開始便一直皺着,年紀輕輕卻總讓人覺得兇神惡煞。
推車上躺着的老人更是穿着淩亂,七零八落的各種衣服被蓋在身上。右腳外露着,皮膚上生滿了水泡,不堪入眼。
男子被煮着的白粥吸引,目光一直緊盯着卻也沒開口問他們讨,轉而從衣襟裏摸出塊吃了一半的燒餅坐在推車旁幹嚼。燒餅實在太過冷硬,咬的時候顯得尤其吃力,臉頰兩側的咬肌都是緊繃着的。
車上的老人從衣服堆裏伸出一只手拍打男子的肩膀,男子擡手推開後兇道:“給你吃了你也咬不動,餓着得了。等餓死了我也正好能給你埋了,省得天天給我添堵。”
林景墨收回目光,伸手便要去拿那只煮着白粥的鍋子。
百味擡手阻止,小聲道:“你做什麽?該不會要去送粥吧?這兩人頭上滿是黑氣,将死之人無須施以援手。”
林景墨笑道:“我給他們一鍋粥他們就不會死了嗎?”
百味沒吭聲,一直打坐不說話的軒鹿出聲道:“百味,由着他去。洛川說了,這小子要做什麽我們都不用管。”
百味皺着眉頭收回手,雖不在阻止卻還是忍不住批判道:“即便是要助人好歹也分個好壞,這男子對長輩如此不敬何必相幫。”
林景墨嘆氣,他年紀沒這些神官大,可人與人之間那點兒破事卻看得不少。論說對長輩不好,他曾經也言語難聽地罵過病重的生母。
“看似蠻橫卻未必不孝,人心這個東西最是難以捉摸。”他道:“要不然我跟你打個賭,這鍋粥只剩一個人的量。要是送過去男子自己喝了就當我輸,要是給老人喝了就算你輸。”
百味輕笑,“好啊,你想賭什麽?”
林景墨想了一陣,道:“要是我贏了,你給我講一講洛川的事。”
百味:“那要是我贏了,之後刷碗做飯都得你來。”
“小意思。”
軒鹿無奈地搖頭,覺得這兩人實在太過幼稚,可賭注一下她又忍不住地想看看結果。
林景墨把裝粥的鍋子放在男子身側,沒說施舍也沒說對方可憐,只是随意看了眼老人身上的病症後問道:“車上這位是你什麽人?看起來病的不輕。”
男子接過白粥也沒道謝,憋了眼車上的老人後說道:“我奶奶,得了瘟疫。”
他說這話時聲音不小,可廟裏的三人聽完後卻并未覺得慌張或是害怕。男子不禁奇道:“我說得的是瘟疫。”
“我聽着呢。”林景墨順手翻了翻老人身上蓋着的衣物,病入膏肓,恐怕也就這幾日的事。
男子驚訝之餘倒也沒再說什麽,見林景墨走後抱着那鍋粥猛地喝了一口。
百味一拍膝蓋沖回來的林景墨道:“你輸了,他可是只管自己飽,沒……”
話說一半停了,男子的這一口粥并沒有喝太多,可以說是只嘗了嘗味兒。而後趕忙把車上的老人扶起來,一邊罵着一邊喂粥。
“要吃就吃,別吃一半吐一半,撒衣服上我還得給你擦。”
老人也是餓極了,急匆匆地吃了大半後忽然側頭猛地吐了起來。男子滿臉怒容,随手拿過一件衣服幫老人擦幹淨後罵道:“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其間老人一直由着男子言語不敬,等氣緩順了才扯着沙啞的喉嚨說道:“奶奶拖累你了,要不就到這兒吧,你管自己走……”
“現在說這種話又有什麽用!”男子語氣不善的打斷,而後扶着老人的脖子把剩餘的白粥慢慢地喂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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