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節

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後她點點頭，“是的，我不記得你。

林自然莞爾，失望地收回了手：“那我說的，你都相信嗎？”

女孩點點頭，一言不發。

他是認為自己有多荒唐嗎？林自然想，全沒發現更荒唐的事正在發生。

“她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哪裏還會記得你！”身後的聲音不知是誰的，林自然回了頭，見花江向自己奔來，一邊跑還一邊說着人話，“到了這裏的人，如果不是對過去念念不忘，就是将過去全部抛棄了。”

林自然瞪着眼用袖口擦擦額頭，就看着花江蹲坐在自己身旁伸着舌頭，又聽它繼續說：“你別看咱奇怪，咱不是人，所以咱不在這規則之內。”

此刻林自然知道，自己生而為人，從出身起就帶有很多虛假的屬性，什麽彬彬有禮舉止優雅待人友善等等等等……那都是迷惑世人的作秀，如今抛開那些所有的附加屬性，保留在自己身上的只有兩點真實，其一是體弱多病，另外則是膽小怕事。

他這輩子都沒想過有朝一日和碰上狗與自己說話，心裏一時受不了，白眼一翻就昏倒在女孩面前。

“哎呀，他昏了……”花江伸着舌頭看着林自然，扭頭又一臉無辜地看着女孩。

夢又不知過了幾場，渾渾噩噩間睜眼，林自然眼前已然滿天繁星，他奇怪自己之前還在林子內，不是何時又睡在了松軟的草坪上。

這座山丘絕不會有這樣的草坪，就和那片梧桐林一樣。

“原來此地也會有黑夜嗎？”

“此地沒有黑夜，那黑夜是從哪裏來的？”

林自然本是想問坐在身旁的女孩，不料說話的卻是花江，林自然扭頭看着湊近自己的狗臉，一臉無奈。

女孩被花江逗樂了。她似乎絲毫不在意花江的反常，或許說反常之人從不計較反常，所以她笑得無比自然。

那笑容，也正和十五年前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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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自然記得第一次見面她就問過女孩叫什麽名字，女孩卻是從未提起過，或許是她有說過，只是自己忘記了。

可是明明這麽重要的人，自己又怎會忘記呢？

“你真的什麽也想不起來了嗎？你的名字呢？”

女孩停止了笑聲，向林自然搖搖頭。

“這樣……”林自然拖着昏沉擡頭，望着漫天的雲朵覆蓋星空，又看着它們一口口吞掉月亮，情不自禁地感嘆，“你看這天空就和你一樣，要不然以後我就叫你雲朵吧。”

“雲朵……”

風吹來一陣，女孩下意識的用手在一只光潔的手臂上摩挲，林自然打起了精神，起身脫下了自己的小外套，将它披在女孩身上。

他原本想将那件校服外套還給女孩，可等他想起時，卻發現那件已經不知落在何處。

“對了，你家在哪兒？你是從哪兒來的？”

女孩将林自然的外套在身上緊了緊：“我也不知道，每次只要我醒來，就會來到這裏，這裏一個人都沒有，我雖然知道回家的路在哪裏兒，卻從未走出去過，我也不知道自己來這裏有多久了，只知道這裏有過成千上百次的日出日落。”

這也算是被世間抛棄了嗎？林自然聽她淡淡地說起，心裏突然一陣落寞，想她若非像自己一般命不久矣，便已是徘徊在生死邊緣。

真可惜，明明這麽好的女孩。

林自然完全忘記自己的處境，整顆心只有對她的悲憐。

“我說，現在還真不是閑聊的時候！”兩人正沉寂，身旁的花江又開口說話，“現在天已經黑了，你若再不回去，估計我爸爸就要帶人搜山了。”花江一邊說一邊不停地在兩人周圍打轉，“而且這也沒有狗糧，要呆一晚，咱準得餓死。”

林自然這才想起自己走前沒與老皮招呼過，通常老皮晚飯時間都會叫自己吃飯，若是他找不到自己，一定又會打110吧。

“你餓了嗎？上次我看見你在墳前拿果子吃，雖然不知道你怎麽走到那裏的。”林自然将自己的背包塞進女孩懷中，“你要不嫌棄就先拿着吧，我先走了，明日我再來。”

雲朵遲疑一瞬，點點頭，指着林自然身後的一條松針小道：“那你一路小心。”

7.那一年的練琴房

走着之前那條小路，林自然帶着花江回到小樓，思緒卻定格在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林自然還是個在音樂附中習琴的半吊子，琴不好好練，老師的話也不聽，每日只覺得自己生活無聊，巴不得永遠離開身邊那架會發聲的怪物。

所以那一段時間，林自然開始逃課，或是蜥蜴一般栖息的學校的操場內，或是躲在學校的後山，總之就像逃離關于琴的一切，也正是那時，他偶遇了雲朵。

雲朵無疑是林自然這輩子遇見過最神秘也是最可愛的人。

其實在與雲朵第一次碰面以前，林自然就做過一個夢。醒來時夢裏什麽內容他已全然記不清了，但是雲朵的音容即便在他清醒以後也是栩栩如生，印象無比深刻。

他曾聽別人說，在他這個年紀的少年夢到的女孩通常都是自己的夢中情人，因此為了防止自己日後忘記，夢醒當日她便将雲朵的樣子畫在了紙上。

“每天放學後就是你留在一樓練琴吧？”

那天雲朵指着教學樓告訴林自然：“我經常從那裏路過，上次在窗戶那兒看見過你，彈得真好。”

那是林自然第一次聽見別人說自己彈琴好聽。多數情況下，周圍人不是嫌他的琴聲吵，就是嫌他彈的不好，他也不明白為何自己彈得如此賣力小心，總讨不了他人喜歡，漸漸也就更不明白家裏人為什麽要他從小學習這個東西。據媽媽說是因為她覺得男孩子學點音樂氣質脾氣會好一些，可是放在他身上完全沒有任何鬼用。

大人心裏究竟在想什麽，不僅讓身處那個年紀的他感到迷惑和好奇，也讓現在的他感到不解，因為即便如今他已成長為所謂【大人】，內心卻比年少時變得更加迷茫。

“那個……都是我亂彈的。”

當時面對雲朵的誇贊，林自然的那顆少年心禁不住膨脹，卻仍要忍耐到說出滿口的謙虛。

況且那些曲子真都是他即興亂來的。

比起老老實實按樂譜彈，林自然更喜歡按照自己心裏的譜子亂來，卻不曾想他認真的彈琴別人鄙視，亂來的則換來了知音。

于是那之後，他每日放學後都會與雲朵相聚在一樓的琴房。

一樓的琴房在整個學校中最老舊，琴也舊得不得了，沒人管，他們在這裏可以自由自在地彈。

林自然以為雲朵也是附中的學生，或是主修聲樂，或是主修其他樂器，細問後才知道原來雲朵并不屬于這裏。她沒有主修音樂，更不懂任何樂器，她只是附近的住戶，因為身體不好休學在家，閑暇時會來這裏游蕩而已。因為這裏有歡快的氣氛以及随時随地可聽到的優美旋律。

“那可真遺憾啊！”林自然裝得一臉老成地感嘆，“我老師說，若是人的生命中沒有音樂，那他的一生注定是要有遺憾的。”他又悄悄看着坐在琴凳一旁的雲朵，“怎麽樣？想學嗎？”

“嗯！”雲朵欣然答應，一只手情不自禁的按上了琴鍵，生澀地彈上了音階，“可是我的手很小，也能彈好嗎？”

“這個無所謂，手大伸指八度容易……”林自然彈了幾個八度和音，“小手也有小手的靈活，我老師手就小，和你差不多，但是也很厲害，所以只要肯練，你也一定會很厲害。”

聽了林自然的鼓勵，雲朵點了頭，也稍微有了自信，林自然将雙手放在琴鍵上，溫柔地輕聲道：“那……我就先教會你《小星星》吧，這之後我再教你識譜……”

習琴，讀譜，手與手之間不經意的觸碰，略顯羞澀的閃避，不斷地重複……

他将雲朵教會到哪一階段，用過哪些練習曲，《哈農》彈到哪一頁，還有那些熟悉小曲子的旋律……他自己已經記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從遇上了雲朵，自己練琴比以前更勤快了，臉皮也更厚了，這些都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在雲朵面前炫技耍帥。瘋狂的時候，他會在假日将自己關在屋裏，一連十幾個小時的練琴，直到自己筋疲力盡。

可是也不知是在哪一日，雲朵就再未出現過，就像他珍藏的那些青春記憶一樣，随時間一點點流逝掉了。

這日下山與雲朵分別後，林自然沉溺過往無法自拔，此時此刻他多想彈琴，可是他那夥計在他準備離開南方的前夜就被他慷慨地送給了別人。

他還記得那個外行在碰到琴時的那種喜悅——并非是為了音樂本身，而完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