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何為幸福

從懵懵懂懂的孩童,到無話不談的好友，再在一次“意外”中告白，選擇在一起嘗試情侶的生活,永近英良與金木研的經歷如一場幸福的故事。

若無意外,等到他們進入工作階段,有了獨立的生活就會對家人坦白。

有足夠學識的他們終究會成長到站起來,背負起成年人的責任,為彼此遮風擋雨,不再畏懼世人的目光的那一天……

那對于害怕失去的雙方來說，該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

“哇——嘔——”

在東大畢業的典禮過去，金木研跪在垃圾桶旁邊幹嘔,臉色慘白得不像是剛才在萬衆矚目下發表演講,感謝母校栽培的首席畢業生。路過的同班同學,當了他三年班長的三井尚香發現這個情況,大小姐身份的她捏着鼻子走過來問道。

“金木君？需要我扶你去校醫室嗎？”

“不、不用。”

金木研有點慌張地回答，勉強擠出一點笑容。

“你該好好鍛煉身體了。”三井尚香與他的相處不深，站在同學的立場說道,“每次體檢,你的身體情況都在下滑，太沉迷學習了可對身體不好。”

金木研低着頭，用餐巾紙擦拭嘴角嘔吐的唾沫,站起身快速離開。

“抱歉,我會注意的。”

留在原地，今天身穿了和服的三井尚香忍不住對他的背影幹瞪眼，有這麽對臨別的同學說話的嗎？而且什麽抱歉啊！自己身體不好哪裏需要對其他人道歉。

“這麽客氣,完全沒有把我的話當一回事。”三井尚香搖了搖頭,不打算操心這件事了,反正孤僻的金木君也有一位非常親密的朋友。

她想到時常見到的永近英良，嘀咕道：“男生讓人羨慕的友情啊。”

東大校園裏，永近英良剛搞定自己的畢業事情，跑去找金木研。東大成名的櫻花樹洋洋灑灑的落下大片粉白的花瓣，黑發少年……不，已然是纖瘦的青年的金木研站在約定的地方等着他，花瓣落到他的鼻尖，引得他打了個噴嚏。

今天的金木研是一個名人，不少女生的目光都圍繞在他的身上，可惜大學四年，已經二十二歲的金木研沒有找過任何一個女朋友。

也就是說，他胸前的第二個衣扣尚未有人能摘下來。

“金木，走啦！我們去拍照！”

永近英良喜歡看金木在人前受歡迎的一幕，這可能是他與其他戀人的區別，他的獨占欲并不強，更願意把金木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金木研快步走過去，因為噴嚏而微紅的鼻尖讓他看上去青澀乖巧。

“咔嚓”好幾聲，永近英良用借來的高檔相機拍下他們的大學照片。金木研看着他專業的拍攝姿勢和手法，胃部的疼痛感減輕許多，令他輕松地笑道：“英，你的相機是從哪裏借來的？看上去不便宜啊。”

“是攝影部的掘學姐借給我的，她畢業好幾年了，我想到她手裏有很好的攝影器材就找她幫忙了。”永近英良比了一個OK的手勢，照片定格下金木研長大後俊秀的面容，以及溫柔得沒有一絲争鬥性的笑容。

這是他深愛着的人。

比喜歡更深，比這世界上任何人都愛着他。

永近英良覺得自己不會被戀愛燒掉大腦，但此刻确實甜蜜得不知道該想什麽，一堆曾經看過的戀愛小說就湧上心頭。

他情不自禁地笑道：“黑發的金木，真好看。”

白發的那個人，看得讓自己太心酸了。

金木研把他的話當誇贊，瞅了瞅英的金發，沒有辦法誇回去。

“英，你的發根又變黑了。”

“啊！我還得重新染過頭發了……糟糕，你不說我都沒有注意到！”

在永近英良一驚一乍的聲音下，金木研的目光柔和，縱然視野範圍開始不斷的暈眩，腳下發虛，但是那抹燦爛的金色一直印刻在眼底。

不能倒下。

不能……在英的面前倒下。

他和英約定了那麽多未來的事情，自己怎麽可以提前打碎……

一股淚意湧上金木研的眼眶，在陽光的折射下晶瑩明亮。承受過父母雙亡的孤獨，親人的冷暴力，本以為這輩子只有英陪伴在自己身邊，沒想到他還能在十五歲後擁有一個關心他、愛着他的家庭，讓他對這個世界産生了更多的希望。

為什麽希望總是如此脆弱……

太過分了。

上天奪走了他那麽多，還要把他接下來的幸福一并奪走嗎？

每個人都在開心的畢業日，只有他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生命力在一點點虛弱下來，一年比一年糟糕，到了現在竟然有一種意識在水面沉浮，無法呼吸，下一秒就會被死氣沉沉的黑色河水淹沒靈魂的恐慌感覺。

他要……和……英……在一起……

“金木，你臉色好白，是不舒服嗎？”永近英良走近，用手輕輕拍了拍金木研的臉，喚醒了有些失神的金木研，回答道：“嗯，有點累。”

永近英良知道他不适應人群的目光，沒有猶豫地拉住他的手腕。

“走吧，我們回去休息。”

“欸？不是還有活動嗎……班上要聚會……”

金木研磕絆地說道。

“你看你那副樣子，還能聚會嗎？我們在校外租的地方離這裏不遠，你要是休息好了再去參加聚會也來得及。”永近英良永遠有理由反駁他。

金木研被他拽着離開東大，眼神始終沒有離開為他分開人群的永近英良。

永近英良似有所感，擺了耍帥的造型：“看什麽？”

金木研低笑道：“英，你看你的衣服。”

“扣子呢？！”

永近英良馬上去檢查自己的衣服，炸毛地發現上面的紐扣少了一個。

回過頭，他看見金木研攤開的手掌裏是他的紐扣。

“在我這裏。”

“……”

永近英良錯了，自己是沒有很強的占有欲，可是金木與他不一樣。

因為缺乏愛，對方便如同孩子一樣緊緊抓着愛不放手，像是溺水者最後伸出的手，讓人看着無法不管，又深知自己也可能會被拽入深淵。

想着這些話的永近英良一副“你拿去吧”的随意态度。

“作為一家之主，我的都是你的。”

“胡說八道！”

金木研與他拌嘴，邊說邊笑地走出東大校園。

有那麽一霎那，金木研的渾身戰栗，好像聞到了無數令他饑渴的氣息，而身邊的人彌漫着漢堡的香甜，讓他短暫的失去意識，嘴角微微揚起。

母親做的漢堡的味道……

好香。

肩膀被一拍，金木研困惑地看向永近英良，對方苦惱地回答。

“你走路看着一點啊，別在路上發呆。”

“哦。”

金木研注視着被牽住的手，已經不是學校裏的牽手腕了，這個人實打實地握住了手指，十指相扣，連生命的脈搏都似乎連在了一起。

好溫暖，好幸福，好……餓……

兩人租的房子在東京大學的附近，房租極高，全靠大四這一年，永近英良與金木研的打工和兼職付的房租，算是初步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小窩。

金木研捧着專治低血糖的葡萄糖水，小口小口的咽下去。

他的動作向來很斯文，源自于從小的家教，已逝的父母為他留下過很好的榜樣，讓他在往後的人生裏一直在試圖做一個溫柔善良的好人。對于他的情況，永近英良秉持着不幹涉，也不多說，用自己的方式把他保護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裏。

手機聲響起，永近英良抓起手機去陽臺上接電話，眼神擔憂地瞥過床上看上去溫順得如同羔羊一般的金木。

對方的身體不好，他一直有注意，奈何這種情況像極了天生體弱，根本無法像他記憶中的佐佐木琲世那樣“健康”。不對，佐佐木琲世的身體狀況就算了吧，他寧願金木柔弱得承受不住有馬先生的一擊鳴神，也不想對方皮糙肉厚到可以死去活來，活來死去的掙紮在喰種的圈子裏。

“金木，我去接個電話，可能是同學的。”

“嗯。”

金木研喝完葡萄糖，縮入被子裏休息，背對着永近英良的牙齒在打顫。

他捂住被水溫暖過的胃部，胃部蠕動，讓他感覺體內就像是藏着一個怪物，在慢吞吞地想要破體而出，吞噬掉周圍的一切。

他不是怪物……他是人……

陽臺上。

永近英良匆匆與同學聊完，便挂斷電話，站在那裏思考。

“利世小姐誘引的那個人死了。”

金木研卻能活下來。

“先天素質略高于人類，擁有常人沒有的天賦，但是随着年齡增長，身體會衰老得比常人快許多倍……金木身上難道流着半人類的血脈嗎？”

永近英良第一想法就是懷疑到半人類上，上輩子沒有深思這種事情，一方面是金木已經變成了刀槍不入的獨眼喰種，沒有半人類的困擾，另一方面就是如金木這般移植手術成功的例子有好幾個，金木頂多是裏面成長性最強的那一個。

永近英良皺起眉：“既然是半人類的後代，就需要龍的細胞救治……龍僅剩下那伽拉桀，相關的技術在我的腦海裏有大概的印象，唯一麻煩的是研發的資金。”

他打開通訊錄，看着手機上的一個號碼，那是他在大一的時候刻意結交認識的攝影部學姐“掘千繪”。

這個名字代表的不止是地下世界的情報販子。

還有……

月山家大少爺唯一承認的人類朋友。

“真不想聯系他。”永近英良狠狠吐槽起來，收起手機，用僥幸的心理安慰自己：萬一金木不是半人類的後代，而是天生的病弱，這樣就不用接觸喰種那邊的世界，萬一月山先生再次對金木癡漢起來，自己很難攔住啊。

人類有人類的優勢，同樣劣勢明顯，他已經不想體會那樣的無力感了。

“我不想再眼睜睜看着你沖向危險，保護我了……”

金木。

這一次，安心等他處理好這些吧。

一牆之隔的兩個人，永近英良的神色溫和，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而金木研在被窩裏捂住自己的鼻子，淚眼朦胧，左眼隐隐散發出猙獰的猩紅。

怪物套上人的軀殼就是人了嗎？

不是。

如果你願意一輩子當一個人，不去暴露內在，那麽你就是一個人了。

這樣很難，可是幸福就是這麽難得可貴的東西啊。

『我不吃人。』

一道厭倦的聲音在金木研的心底夢呓。

『可是我必須吃東西……不然，我會虛弱到死，沒有辦法陪伴英……』

金木研渾身冰冷。

『你……』

『能理解我的吧……』

理解這個世界有多麽悲哀，想活下去就必須掠奪。

“我……”

金木研蜷縮起來，記憶拼湊起真相，突然明白了自己天生就是獨眼喰種。

他是人類，是忘記了自己身份的獨眼喰種，每次饑餓的時候，全靠身體的本能出去獵食。這樣可以填飽肚子的機會不多，尤其是在他與英交往之後，他的私人空間更少了，為了不讓英發現事實，他已經許久沒有去吃東西了。

身體流着一半人類的血，一半喰種的血的他，才是隐藏在這個社會裏的毒瘤。他把自己精心僞裝在人類的外表下，不會被任何儀器檢測出來。

黑發青年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因為痛苦而流下。

“不想傷害到英。”

怎麽傷害自己都無所謂，無論如何都不能被本能操控，傷害到英！

饑餓到極致的喰種是會陷入瘋狂狀态的！

『那麽……』

仿佛感受到他的痛苦，另一道聲音的主人慢慢代替了他，手腳自己動了起來。

『出門吧。』

『外面有很多食物，你和英說一聲，同學聚會。』

金木研機械地坐起身，面色漠然，如同臉部的神經壞掉了，連瞳孔都是死氣沉沉的漆黑，折射不了任何光線。

在聽見陽臺的門被拉動之後，整個人回暖起來，有了“人類”的情緒。

他的半張臉在光線下紅潤少許，精致美好。

“英，我休息夠了。”

“啊？”

永近英良愣了愣，轉眼就康複了？金木為了參加同學聚會也太拼了吧。

“不必勉強哦。”他體諒道，“有事就電話通知我。”

披着人類“金木研”皮囊的怪物閉上左眼，在永近英良靠近，落在臉頰上的一個吻中露出一抹淺笑，如同清風中微顫的花骨朵。

“英總是這麽啰嗦，會變成老媽子的。”

一別往昔。

你還是那麽好，可惜我是那麽的壞，欺騙了你這麽一位朋友。

不……現在是男朋友了，我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