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二十一歲
防空洞一事後, 小帆船很快就徹底康複了,韓冬雪也從恐懼擔憂的情緒裏走出來了,和往常一樣。
林羽卻病了三天。
好在,三天後, 他還是慢慢恢複了。
好了以後, 他和韓冬生兩人去了一趟派出所, 把那天的事詳細地坐了筆錄。
張國林在被拘走的第二天, 就已經被放了。
在這件事裏,他并沒說謊,确實沒做什麽不利于小帆船的事。
而他向林羽要錢,因為涉及到父子撫養關系這一層, 也不能作為勒索來判罪。
筆錄做完,這件事就只能算告一段落。
張國林回來的事過了明路, 自此想瞞也瞞不住了。
自從李正出事後就十分低調的林小慧又出來了, 她好像對過往的恩怨完全不在意了似的,對這個一窮二白回來的妹夫極為熱情,還以林羽不孝的名義,把他以前住的老房子的鎖給砸了,做主讓無處可住的張國林住進去。
張國林也數次去派出所鬧, 去居委會鬧, 哭訴林羽不養自己是缺了大德, 還說林羽和韓冬生兩口子一年得賺幾百萬, 每個月卻只肯給他幾十塊吃飯的錢, 還讓他孤零零住在破房子裏, 冷鍋冷竈的沒人管。
居委會還上門調解了兩次, 跟林羽談張國林的贍養問題, 把姥姥氣得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張國林因為打老婆被林家人趕出去, 這眼瞅着快要十年前的事了,當年的恩怨附近老鄰居都還記得,但這件事留下的傷痕烙印在的是林家人身上,餘痛未消也是林家人,其他人沒法感同身受。
有個別老鄰居見到林羽,就勸他,“他到底是你爸,雖說他以前做得不對,但到底也養過你十來年,你不想見到他,那他要十萬就給他十萬,反正你也有錢,讓他拿錢走人不就行了嗎?”
遇到這種情況,林羽就說:“大伯你說得對,我也想把錢一口氣給他,可惜我手裏的錢都投到山莊裏去了,我看大伯你家搬新房子了,舊房子租出去了,要不您把那舊房子賣了,幫我湊點錢給他,等以後我有錢了再還您?”
那老鄰居聽了這話,臉色一變,勉強說了幾句客氣話,轉身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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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和宋建軍來找林羽商量這事,宋建軍發狠道:“我看這次咱們還像上次一樣,把他打跑得了,讓他再也不敢回紅旗區找你麻煩!”
林羽搖了搖頭,說:“不行,打人是犯法的,沒必要為了這種人把咱們搭進去,老房子就讓他住着,我還是照常給他吃飽飯的錢,多一分沒有,他愛鬧就讓他鬧去!”
又過了一陣子,韓冬生有一天下班回來後,跟林羽說:“李正今天來廠子找我了。”
林羽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找你做什麽?”
李正在上次出事後被關了幾天,出來後就沒了影,好像是去南方找工作去了,這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來了。
韓冬生說:“他說在南方看到了機會,要在區裏開個箱包廠往國外賣,想讓我給他投點錢。”
林羽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來找你合作?他不是早知道我和你是一家人了嗎,那你是怎麽答複他的?”
韓冬生的神情有點愉快,似乎是林羽說的“一家人”取悅了他,他笑着道:“我跟他說,我的錢都在我家那口子手裏,我說了不算。”
此時,韓冬生坐在床邊一側的單人沙發上,林羽站在沙發旁邊正在整理剛曬幹的衣服。
這話剛說完,韓冬生就伸手一把摟住林羽的腰,只微微一用力,就把整個人拉過來坐到了自己大腿上。
林羽依賴地倚靠在他頸窩裏,蹭了蹭。
兩人就這麽溫存地抱着,并沒更進一步,享受着難得的安逸時光。
半晌之後,林羽語氣緩慢道:“他的事,我不是想刻意瞞你,只是我不想讓你也為這事困擾,”他停頓了一下,喉結動了動,“冬生,看到你,我就覺得生活很美好,未來充滿希望,可是,每次他一出現……。”
韓冬生當然知道林羽說的“他”是誰,他撫摸着林羽的發頂,輕聲道:“要向人揭開傷疤會很痛,我并不怪你瞞我,只是,以後不管什麽事,好的壞的,你都得告訴我,同樣我也是,我知道你想獨自承擔,但我們自結婚後就是一體的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小羽要跟我‘見外’的話,我是會傷心的。”
林羽又用臉頰蹭了蹭他,“嗯”了一聲。
韓冬生低頭看他,“我一直沒詳細問你,就是怕你難過,既然今天說到這裏了,你能給我講講過去的事嗎?”
林羽咬了咬唇,“有些過去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前幾天我去找二姨問,又和姥姥聊了聊,才明白這些年大姨對我們家仇恨的原因。”
“大姨是家裏第一個孩子,被姥姥姥爺慣壞了,什麽都要争到。家裏好吃的可着她先吃,她穿的衣服大都是新的,兩個妹妹穿她淘汰的舊衣服。當時知青下鄉插隊,家裏三個孩子只能留一個,父母本來打算留下我媽,因為她身體弱,我二姨也同意,但大姨鬧得兇,沒辦法就留下了她,我媽和二姨下了鄉。後來二姨考上教師編制才回城,我媽則是因為在當地生了場大病,差點死了才回來。”
“再後來,她看上了隔壁鄉的張國林,當時他不像現在這樣,還是很能幹的,長得也好,但她不知道他早看中了我媽,我媽也喜歡他,準備家裏同意就要結婚了。大姨氣得要命,覺得三妹妹搶了自己愛人,在他們婚禮上大鬧了一場,她雖然解氣了,但名聲也臭了,沒辦法就嫁給了在學校當小工的喪妻的李光明。”
“我媽和大姨先後結婚後,命運卻發生了完全不同的變化,張國林雖然能幹,但運氣不好,性格又直爽急躁容易得罪人,事業上很不順,頻頻的打擊讓他性情大變,在外面受挫,回來動不動就拿家裏人撒氣。”
“而李光明自從去了行政崗以後,因為圓滑會做人,一路往上爬,現在已經做到了小領導了。”
“大姨的日子越過越好,兒子也考上了大學,看起來前途一片光明。”
“而我母親已經早早去世了,我和小帆船的情況……,一個初中畢業被迫辍學,一個患有先天性心髒病。”
“盡管如此,大姨對我母親甚至我和小帆船還是恨之入骨,對同意我母親結婚的姥姥姥爺也有埋怨,希望我們都過不好。本來我家那樣子她還不覺得什麽,畢竟她各方面都比我們強,但是後來我開飯店賺到一點錢了,讓她心裏非常不舒服。”
“姥姥說,李光明對我大姨不好,在家裏偶爾打罵,大姨為了面子,并不對外面說。所以,她更想要三妹妹一家都不得好,她才能覺出好來。”
“至于張國林……,他是個失敗的人,也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是一灘爛泥,我母親看錯了人。”林羽身體不自覺地緊繃了起來,“我不會讓他傷害我的家人,絕不會。”
韓冬生手心安撫地在他背上摩挲,“小羽,不管發生什麽,我會跟你一起扛。”
……
今年紅旗區的臘八比往年要熱鬧得多,不僅有傳統的花車游行,區裏還舉辦了熱熱鬧鬧的年豬節。
在紅旗區最大的政府廣場上,舉辦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豬王大賽,養殖戶把自家最肥的生豬拉過來,現場稱重,現場頒獎。
賽後還有豬肉脯、各種口味的香腸、血腸、肉臊子等各種小吃可以品嘗購買。
在廣場周圍一圈,則是區裏各個養殖場的展位,還有各種相關産品的展覽。
林羽是這次活動的組織者之一,在廣場這邊忙活了一天,天快擦黑時,活動結束了。
大切諾基已經在廣場路邊等他了。
林羽上了副駕駛,全家人一起接他回家給他過生日。
切蛋糕時,姥姥感嘆道:“時間太快了,拾兒都二十一了,一轉眼都成家立業了!”
韓冬生笑道:“每次區裏開會,小羽都是參會企業家裏年紀最小的,鄭區長都誇他是少年帥才。”
林羽還有點不好意思,低着頭抿嘴笑,姥姥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說:“你們兩個都是優秀的孩子,事業都做得那麽成功,還有冬雪和小帆船,成績也都特別好,我可真是高興啊!”
韓冬雪咽下一口香甜的蛋糕,說:“姥姥的合唱團前幾天還拿了紅陽市合唱比賽第一名,姥姥也很優秀啊!”
小帆船嚷嚷道:“韓哥哥前幾天還上電視了呢,韓哥哥最厲害!”
韓冬生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說:“我們全家今年都很棒,大家都很努力,今年的付出我們都成功獲得了收獲。”
姥姥舉起酒杯說:“今天高興,咱們一起幹一杯!”
所有人都放下筷子勺子,舉起酒杯來。
韓冬生看着林羽,說:“祝小羽生日快樂!”
其他幾人也紛紛表示祝福,林羽說了聲“謝謝”,之後,他由衷地說:“今天我也很高興。”
一家人開開心心地舉杯,一杯酒剛要喝下去,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小帆船放下飲料杯,跳下椅子說:“是不是建軍哥來了,我去開門!”
林羽看了一眼姥姥,說:“二姨他們沒說今天過來吧?”
姥姥茫然地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小帆船已經風風火火地跑到了門口,一把推開了房子大門。
在看清門外按門鈴的人時,小帆船臉上露出害怕的神情,身體緊繃如木頭人一樣,往後機械地退後了兩步。
林羽和韓冬生都是臉色一變,很快反應了過來,都從桌子邊上站起身,一前一後朝小帆船身邊跑去。
門外,一個身形高大,但背部略微佝偻的中年男人站在那裏,他穿着黑色貂皮大衣,腋下夾着個大哥大,一手夾着根點燃的煙,另一手拎着個男士挎包,年紀明明不算太老,但臉上皺紋溝壑縱橫,一臉的兇相,這人正是張國林。
“你來做什麽?”林羽的聲音冷到了極點。
張國林眯着眼看他,“爸爸記得你今天過生日,來給你慶祝。”
“不用,你回去吧,我不想見到你。”林羽說。
張國林晃了晃手裏的挎包,“我現在跟着李正幹呢,他現在箱包廠做得紅紅火火,賺大錢了,我特意挑了廠子檔次最高的包送你,你天天上班拎正合适!”
林羽盯着他,目光陰沉,“你來這裏到底想做什麽?”
張國林露出憋屈的神情,“做父親的來給兒子過生日,還能做什麽!”說着,他把煙放進嘴裏叼着,将手裏的拎包拉鏈打開,從裏面拿出個人像雕塑來,托在掌心裏給林羽看,神情得意起來,“看,你爸我這麽多年來手藝都沒生疏吧,這個雕得像不像?”
說着,他又彎下身體,拿着那個雕像在小帆船眼前晃了晃,“小的也看看像不像,對了,你那時候還小,未必還記得……。”
“滾!”林羽的嗓音簡直不像他能發出的,低沉沙啞到了極點。
張國林站起身,腮幫子緊繃,他将手裏的包扔在地上,手指在那人像的頭發上輕輕撫摸道:“你媽當年也是十裏八鄉有名的美人,後來就算歲數上來了,生了你兩,也沒人能超過。”
林羽的胸口急速起伏,眼白都紅了。
張國林歪着頭吊兒郎當地将那人像托到他面前,說:“兒子,你媽還給你了,祝你生日快樂!”
這句話一出口的同時,林羽已經一拳朝張國林的臉揮去。
張國林眼珠子瞪大,動作靈活地往後退了兩步,林羽撲了個空,被韓冬生一把抱住。
張國林手心裏的人像在他後退時啪嗒一聲掉到了門口地磚上,人像的頭掉了,他低頭一看,“啧”了一聲,道:“晦氣!”
說着,他毫不猶豫伸出一腳,踩在破碎的人像上,狠狠碾了碾。
林羽掙脫韓冬生,不要命一樣朝他撲了過去。
張國林不躲也不閃,他揚着頭,眉頭緊皺,神情猙獰,眼睛裏都是惡意,他就這麽朝着林羽吼:“小崽子,你他X敢打我試試,老子卸了你的胳膊!”
林羽的拳頭已經到了他眼前,只差幾厘米的地方,卻一下子就停在了那裏,一動不動,林羽的身體在劇烈顫抖,臉色白得吓人,牙齒咬得死緊。
張國林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恣意,“小崽子,還想跟老子支棱毛,不管過多少年,你老子就是老子!”他側過臉,指着自己的臉頰,“來,打這裏,打啊,你倒是打啊,你敢嗎?打啊,你……!”
哐,斜刺裏一拳狠狠砸在了這張溝壑縱橫兇狠的臉上,張國林被砸得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後背撞在了走廊另一邊的牆壁上,發出一聲慘呼。
林羽驚愕地轉頭看向身側,韓冬生、盯着張國林的目光犀利而陰沉,他緩緩收回拳頭,薄線衫下手臂的肌肉起伏明顯,他薄唇輕啓,嗓音低沉,充滿一種風雨欲來的危險意味,幾乎一字一頓道:“我打了,輪到你了,你敢還手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父親這一part徹底解決,現在是全文的後三分之一的部分了,文案的情節就在近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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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