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歲月如梭
張國林走了, 留下了扔在地上的挎包,還有被踩成碎片看不出原來樣子的人像雕塑。
冬雪默默地去把走廊裏的碎片掃幹淨了,撿起地上的包準備一起扔了,拿起來随意地看了一眼後, 她“咦”了一聲, 放在眼前仔細地看了一陣, 之後, 想了想,從鞋櫃抽屜裏找了個黑色垃圾袋給裝上了,拿回了自己房間。
姥姥在客廳沙發上坐着抹眼淚,小帆船被她攬在懷裏, 懂事地一直給她擦眼淚。
主卧裏,林羽目光游移不定地看着身邊的韓冬生, 他的胸口急促起伏着, 臉色蒼白,嘴唇也在微微顫抖,但神情裏不見以往見到張國林時的憤怒和沮喪,反倒有種奇異的光。
韓冬生身上只穿着白色背心,漂亮的肌肉線條纖毫畢現, 他肩膀上有處淤青, 脖子上還有幾道不算嚴重的血痕, 俊美的臉上還有殘留下來的戾氣, 但不僅不吓人, 反倒有種粗犷野蠻的吸引力。
他将藥箱放在床上, 從裏面拿出紅藥水, 轉頭看向盯着自己的林羽, 在看清對方的表情時, 韓冬生忍不住笑了一下,問:“為什麽這麽看着我?”
林羽的眼睫顫了顫,“你打贏了他,他逃跑了。”
韓冬生轉了轉手腕,“他老了,很弱。”
林羽搖頭,“可我從來沒打贏過他。”
韓冬生側頭看着他,笑道:“我見過你打人,長那麽好看,又很瘦,可下手又快又狠,專挑人家腦袋上招呼。”
“張國林現在就是個紙老虎,他身體不行了,你不一樣,才二十出頭,頭發絲都比他的韌勁強,打他肯定贏。”
林羽盯着韓冬生看了好久,然後突然開口道:“我想親你。”
韓冬生擡了擡手裏的藥水瓶,“等我先擦完藥……。”
林羽說:“不行,我等不及了。”
聞言,韓冬生又笑了,他将藥瓶又放回藥箱裏,然後就坐在床邊,對他笑着道:“那好,讓你先親好了。”
林羽就起身站到他兩腿間,捧着韓冬生的臉頰,低下頭去,吻落在他的額頭、眉心、鼻尖,最後來到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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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冬生雙手攬住他的腰,仰着頭,承受着小心翼翼又輕柔的吻,直到心底像被小毛刷子輕輕抓撓到無法忍受,才收回主動權,用舌尖敲開齒關,闖入進去,舔舐和掃蕩。
……
這一年的春節他們沒在紅旗區過,而是全家一起去了首都。
除了冬雪回了家,其他人沒去打擾舒延,而是住在了二環內繁華的市區裏。
舒延雖然并不是好客之人,但過節的團聚還是開心的,而且兩個孩子許久不見了,還是想念的。
春節過完,新一年的工作又開始了。
溫泉山莊的二期三期工程都完成了,客房和會議樓都建好了,所有設施也都更完善。
整個山莊的經營都走入了正軌,流程的規範讓林羽不用再每天守在這裏看着,可以把權力一層層下分下去。
他自己則開始琢磨建設民俗文化村的事。
溫泉山莊裏現在有一多半員工都是溫嶺村的村民,這些人基本都是村長老劉推薦過來的,可以說,劉村長雖然不參與山莊的管理工作,但他個人在山莊的影響力很大。
這樣下去時間久了,林羽擔心會造成一個嚴重的問題,他們都是一個地方的,很聽劉村長的話,将來如果一旦山莊和劉村長之間有利益沖突,那麽很有可能出現員工抱團與他對抗的情況。
為了避免出現這個問題,林羽開始考慮從附近其他村招收員工。
而溫嶺村附近一個朝鮮族聚居區成了他的首選。
林羽選中這裏,不僅是因為想從裏面招一些員工過來,他和鄭區長讨論過,在這個少數民族聚居區搞一個少數民族民俗文化村試點的想法,對方對他這個想法很支持,林羽想把朝鮮族的飲食和歌舞等文化納入山莊裏來,和村子本身形成聯動,形成雙贏的局面。
開年,林羽忙的就是這件事。
自從年前臘八那天,張國林來家裏被打跑以後,他就很久沒再出現。
直到四月底天氣開始漸漸暖和時,紅陽市日報裏出現了一條不太引人注意的消息:“本市公安搗毀了一個假冒名牌箱包的制假窩點,抓捕犯罪嫌疑人二十餘名,由于證據确鑿,主犯李某等人全部認罪……。”
這天是周一,全家人都在吃早飯,準備一會上班上學。
冬雪姍姍來遲,她手裏拿着那張報紙給他們看,神色有點不安地說:“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她又迅速看了林羽一眼,小心翼翼道,“那天那個人拿的挎包是假的,他說是他們廠子裏做的,我就去打聽了那家廠子在哪,去附近偷偷看了看,然後……就去把它舉報了。”
林羽刷的一下站起身,拿過那張報紙仔細看,韓冬生也驚訝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姥姥放下飯碗,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連聲問:“什麽廠子?舉報誰了?”
韓冬生起身走到冬雪面前,神色嚴肅,“你知不知道如果被他們發現了有多危險?”
冬雪低着頭,不時擡眼偷看他,臉上并沒有悔改的意思,嗫嚅着:“我很小心的,不會被發現。”
林羽放下報紙,說:“冬雪,你不該不告訴大人,自己私自行動。”
聞言,韓冬雪的臉色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林羽走到韓冬生身邊,看了他一眼,沖他微微地搖了搖頭後,彎腰沖沮喪的冬雪道:“下不為例,”他語氣一轉,聲音和緩了下來,“這次還是要謝謝你,你很細心,也很勇敢!”
韓冬雪一下子擡起頭來,臉上的神情像太陽初升,燦爛耀眼,她“嗯”了一聲,就蹦蹦跳跳去餐桌旁吃飯了。
姥姥拿着報紙看完了,終于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深深地嘆了口氣後,說:“都是自己作的,怪不了誰。”
在這個新聞上了報紙之後,又過了兩三天,箱包廠被封的事才在紅旗區裏傳了開來,李正和張國林都是主犯,據說人已經在看守所裏關押着了。
就連李光明和林小慧也被牽扯了進去,箱包廠的工人還有廠子的財務流水,都能證明他們也實際參與了廠子的生産、經營和銷售活動。
警察調查這事時,還牽扯到了騰躍和溫泉山莊,因為他們在搜查箱包廠的辦公室時,在保險櫃裏發現了多家單位的假公章、財務章,裏面就包括這兩家廠子的。
宋建軍知道後,狠狠啐了一口,說:“李正這小子不是什麽好東西,我說張國林怎麽頻頻地接近小羽,肯定是他在背後搗鼓的,說不定存着什麽壞心眼子呢,幸好你們沒着了他的道!”
他們到底要做什麽已經沒法知道了,就算被抓了,他們也可能全都招供,林羽只慶幸冬雪心細,在發生什麽之前,就把不好的苗頭都掐在萌芽裏了。
這個夏天正經消停了幾個月,直到熱意漸消,秋風送涼的時候,看守所那邊給林羽來了電話,告訴他張國林得了肝癌要保外就醫了。
張國林的父母早就沒了,也沒有兄弟姐妹,家裏老親戚也都沒人搭理他,天煞孤星一樣,只有林羽和林帆兩個兒子,他要治病,林羽不想管也得管。
錢交到醫院了還不行,還得伺候他。
林羽找了護工,醫院那邊還是不時給他打電話,說病人鬧得厲害,護工都讓他打跑好幾個了。
剛出差回來滿身疲憊的林羽放下電話,眼神中透着厭惡和凄涼,穿上衣服就準備去醫院,被韓冬生握住手腕,拉着他回到卧室。
韓冬生把床鋪好,讓他躺進被窩,幫他蓋好被子,然後彎腰親了親他額頭,“你好好睡一覺,我去。”
林羽拉住他的衣角,韓冬生低着頭沖他笑,“放心,我能搞定。”
韓冬生替林羽去了醫院,在那邊待到半夜才回來。
從這天開始,醫院有事再沒找過林羽,都是直接往韓冬生手提電話上打過來,大多數時候,林羽都不知道。
他只要沒出差,都随叫随到。
紅旗區剛入冬時,張國林死了。
他死了的事,韓冬生當時沒告訴林羽,直到後事都辦完了,他才聊天似的問他,“你想怎麽處理他的骨灰?”
林羽一怔,很快就反應過來,他發了好一陣子呆,好像不相信這個惡魔一樣的人,就這麽離開了這個世界。
之後,他輕聲說:“扔了吧。”
張國林的骨灰被灑進了海裏,出海那天,林羽問:“他死的時候什麽樣?”
韓冬生想了想,說:“他的肝腹水很嚴重,肚子漲得很大,像懷了足月的孩子一樣,他疼得很厲害,醫生給他打了很多止痛針也沒用,後來就算陷入昏迷了,也疼得一直在哼哼。”
“他說什麽了嗎?”林羽又問。
韓冬生搖頭,“沒有,什麽都沒說。”
林羽點了點頭,看向蒼茫的大海。
在回程時,林羽握着韓冬生的手,說:“謝謝你。”
回去之後的第二天,韓冬生陪林羽一起上山,去祭拜了林小霜。
林羽在母親的墓前跪着,低聲道:“媽,他死了,下輩子您躲他遠點,再也不要遇見這個人了。”
……
十一月中旬,林羽出差去了趟南方,跟他一起的,還有紅旗區裏幾家旅游、餐飲、文化公司的老板,這次走的時間很長,足足有半個月。
他們去了多地以民俗為主打的旅游勝地進行考察,還走訪了不少生産民俗文化用品的工廠,下了不少采購訂單。
回去那天是個工作日,韓冬生本來想去機場接他,但林羽考慮到是集體行動,就沒讓他接,直接坐的區裏安排的中巴車。
本來說是要一起開個會再回去,沒想到因為鄭區長臨時有事,會就沒開成,下午就到家了。
因為不知道他提前回來了,家裏空無一人,孩子們都去上學了,姥姥應該在合唱團,韓冬生也在騰躍廠子裏上班。
林羽簡單給自己弄了點吃的,又把箱子裏的衣服都收拾出來,幹淨的挂上,髒了的洗了。
晾衣服時,他才發現有一件襯衫衣襟上蹭了些年俗用品工廠裏的顏料,沒洗出來,他又把這襯衫放進洗手間盆子裏,重新用水和洗衣粉泡上,放到了洗臉盆櫃子的下面。
活都幹完了,他才覺出累來,想着在床上躺一會,再去買菜做飯,可躺着躺着,人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等他醒來時,外面天都黑了。
被窩裏暖融融的,洗手間裏的燈是開着的,暈黃的光從毛玻璃門內洩出來,朦朦胧胧的。
有細微的搓洗聲隐隐約約傳了出來,林羽從床上起來,穿上棉拖鞋走了過去。
還沒走近,透過細微的門縫,他已經看見韓冬生的背影,對方正在洗臉盆上放着的盆子裏搓洗着什麽。
林羽怕突然開門驚到他,就加重了腳步,在玻璃上輕輕敲了敲,韓冬生聽見了就推開門轉頭看了過來,看到他的時候,彎起嘴角笑了。
林羽的目光看向他轉身後露出來的盆子,看見了自己沒洗幹淨的那件粘了顏料的襯衫。
韓冬生手上有泡沫,他舉着手,靠近林羽,低下頭在他額頭上親了親,雪後松柏般的味道飄蕩在鼻端,他垂着眸子,聲音微啞地道:“我的睡美人醒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呼,最後一個大波折完事了。
寓for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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