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自己不該把他帶上一條歪路

沈玉桐出身在這樣的家庭,長成這般的容貌,仿佛天生的該與風月之事糾纏不清。十裏洋場關于他的花邊傳聞,也從未間斷過。

但他實則克己複禮,是個不折不扣的君子。

然而,今晚這壇烈酒,徹底催發了他心中隐秘的欲念,将他從君子變成了真正的浪蕩子。

他握着孟連生的手摩挲片刻,又慢悠悠站起身,一只手撐着桌沿,搖搖晃晃走到對方跟前。

孟連生擡頭凝望着他。

沈玉桐從那雙清泉一樣純淨的黑眸裏,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一手撐着桌子,另一只手撫上身前那張臉,修長的食指慢慢從眉骨處往下,滑過高挺的鼻梁和鼻尖,最後落在那張輕抿的唇上。

“二公子!”孟連生在他手下輕輕開口。

沈玉桐在這一聲低喚中,徹底失了理智。

他将手指移開,俯身覆上了那張溫熱的唇。

孟連生昂着頭一動不動,閉上眼睛被動地承受這個吻。

沈玉桐再如何憑着酒意沖動,他也只是打算淺嘗而止。

然而就在他迷迷糊糊準備結束時,身體忽然被抱住。

孟連生張開眼睛,像蟄伏多時的獸,危險地眯起,在對方離企圖與自己分開之前,準确地攫住那張泛紅的唇,又順着柔軟的唇畔,将自己的舌頭滑入對方灼熱的口中。

他從不會給自投羅網的獵物逃離的機會。

火苗一點即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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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誰先解開誰的衣衫,也不知誰先撫上對方的身體,更不知是如何來到的床上。

一切自此失序。

桌上的松油燈沒了人挑燈芯,那簇小小的火焰,在屋內經久不息的旖旎聲中,漸漸黯淡下去。

沈玉桐在屋外的鳥叫聲,悠悠轉醒,緩緩睜開惺忪的眼睛,看到窗格外透進來的白光。

已經早上了。

他慢慢坐起身,揉了揉因為宿醉而發疼的太陽穴,雖然腦子尚未清明,但也并非混沌無知狀,他很清楚記得昨晚發生了何事,然後想到什麽似的,緩緩轉頭看向躺在身邊的孟連生。

對方雙目緊閉,顯然還在無知無覺的沉睡中,濃長的羽睫随着呼吸,微微跳動着,臉朝着自己的方向,一只手還搭在自己腰上,是一個親昵依賴的姿勢。

沈玉桐心中五味雜陳,本能地想去摸摸這張臉,只是手伸到對方臉前,又默默收了回來,懊惱地閉了閉眼睛。

他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會做出酒後亂性的事,亂的還是孟連生。

他懶得去想昨晚孟連生後來的主動和輕車熟路,有些事對男人來說本就無師自通。

只是孟連生或許比普通人更天賦異禀。

無論怎樣,終歸是自己借着酒勁主動,是自己先親了他。對方原本只是一張白紙,還未來得及通人事。

若是不出意外,小孟可能會遇到一個好姑娘,教他情愛,娶妻生子,過上世俗之中幸福美滿的日子。

自己不該把他帶上一條歪路。

他腦子正亂着,門口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沈天賜在外頭高聲道:“玉桐,你醒了沒?”

沈玉桐心頭一怔,慌忙下床,撿起散落在地的衣褲,邊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邊回道:“醒了。”

“那你趕緊起來,我們得早點出發,趕在天黑前到樂山住上一晚,這樣明晚就能到家了。”

“好嘞。”

沈天賜說完也并未離開,顯然還在等着他開門。

沈玉桐穿上衣裳,回頭看向床上。

孟連生已經惺忪着睜開眼睛,黑眸似是蒙着一層霧氣,像是還沒太清醒,看起來有點孩子,開口的聲音也是甕聲甕氣:“二公子。”

要說不尴尬是假的,即使是兩個大男人,也實在是難以一下子坦然面對。沈玉桐心中五味雜陳,不免又為昨晚自己的放縱而懊悔不疊,他拿起孟連生的衣服放在床上,輕聲道:“我去開門,你把衣服穿上。”

孟連生倒是沒拖沓,光裸的身子從被子中鑽出來,在沈玉桐走到門口時,已經穿好了衣裳下床。

“玉桐,起來了就好,我還怕你睡過頭呢!”沈天賜大喇喇走進來,看到床邊的孟連生,笑道,“小孟也起來了?”

孟連生點頭:“天賜哥早。”

沈天賜吸了吸鼻子,聞到屋內和兩人身上還未散去的味道。只可惜他年歲已長,對年輕人濃烈的情潮已全然陌生,只聞出其中的酒味。

他道:“你們昨晚喝酒了?”

沈玉桐點頭嗯了一聲,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擡頭看向孟連生。

對方站在床前,一雙黑眸定定地望着自己,仿佛是在等自己說點什麽。

然而他還沒說話,沈天賜已經大步走上前,緊緊握住孟連生的手:“小孟,昨天一直太激動,都沒來得及好好感謝你。這回多虧你把我們家二公子從姓王的手中救走,不然我們沈家損失錢不說,光是這份屈辱二公子都該受不住。”

孟連生對他淡淡一笑,又将目光瞥向沈玉桐:“我和二公子是朋友,這是我應該做的。”

沈玉桐嘴唇翕張,正要開口,沈天賜又已經先道:“知道你們是朋友,我們玉桐有你這樣一個為他兩肋插刀的朋友,是他的福氣。”

他這話觸動了沈玉桐,心道,那孟連生有自己這個朋友,大概要算是倒了大黴。

相識這麽久,他幫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甚至為了自己不顧性命。而自己什麽都沒給他,還将人帶上了歪路。

他知道孟連生一直看着自己,應該是是想聽他說點什麽——比如對昨晚的事做個解釋?發表點意見?

可是他能說什麽?又該說什麽?

因為腦子還混亂着,他幹脆裝傻充愣,緘口不言。

加之這個早上沈天賜一直就沒離開左右,之後阿福程達也過來一起用早點,幫他收拾行李。

就算他真想與孟連生說點私密話,也沒了機會。

最後自認做人坦坦蕩蕩的沈二公子,罕見地當了一回縮頭烏龜,什麽都不說了。

無非是兩個男人做了一樁世俗中本該男女做的事罷了,但也正因為他們都是男人,便無需遵循世俗強加的倫常枷鎖。

簡而言之,這無關誰的清白與貞操,只要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孟連生依舊還有機會走上世俗的幸福之路。

一頓早飯吃過,幾人便緊趕慢趕着上了馬車。

頓珠帶着人與孟連生一起來送行。

沈天賜因為終于将自家這位金貴的小堂弟接回家,滿心都是歡喜,臉上的皺紋快笑成花。一個個地拱手作揖:“這段時間我家二公子給大家添麻煩了,回頭你們來自流井,我一定好好招待。”

頓珠豪邁道:“二公子是我的朋友,随時歡迎你們再來西康。”

沈玉桐笑說:“頓珠兄弟,叨擾多時,後會有期。”

頓珠朗聲笑道:“後會有期。”

沈玉桐一直讓自己融入這熱鬧的送別中,刻意地不去看孟連生,但最終還是得好好與他說到別。

他深呼吸一口氣,佯裝輕松地走上前,才發覺對方神情恍惚,失魂落魄,一雙烏沉沉的眼睛約莫是一直沒離開自己,待自己看向他時,那眸子驀地一亮,湧上濃烈的急切和渴望。

沈玉桐心頭一痛,面上卻依舊對他露出一個微笑,道:“小孟,保重!”

孟連生用力點頭:“二公子,你也是。”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顯然還在等他接下來的話。

但沈玉桐什麽都再沒說,只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轉身随着沈天賜登上馬車。

沈天賜坐在車廂尾巴,掀着簾子與衆人揮手道別,坐在他旁邊的沈玉桐,也象征性地揚了揚了手,目光落在孟連生那張落寞的臉上,忽然想到什麽似的,道:“天賜哥,你身上有錢嗎?”

沈天賜随手掏出錢袋,問:“你要錢作何?”

沈玉桐直接将他的錢袋拿過來,倒出裏面是十幾枚大洋,皺眉道:“就這麽點?”

沈天賜道:“現在這世道,出門在外哪敢帶太多。”然後小聲湊到他跟前道,“不過我還帶了條小黃魚。”

“給我!”沈玉桐伸出手。

沈天賜雖然被他弄得一頭霧水,但還是從胸口中掏出那枚金條遞給他。

沈玉桐一手拿着金條,一手握着把大洋,越過他跳下車,走到孟連生跟前,将兩只手裏的東西往他手裏塞:“小孟,這些錢你拿着。”

孟連生目光落在他手中銀色的大洋和黃燦燦的金條,連連搖頭,一雙手更是背在身後。

沈玉桐擡頭,見他嘴唇緊抿,面頰漲紅,連眼睛都泛上紅色,分明是委屈難過的模樣。他微微一怔,反應過來他是誤會了自己的意圖。

兩人昨晚發生那樣的關系,今早自己什麽都沒說,現在道別又給他塞錢,怎麽看都不大對味。

他一時哭笑不得,想着昨晚雖然是自己主動,但最終被壓的也是自己,這家夥可是沒少在自己身上使勁,現在自己身上還酸疼着呢,要說委屈也是自己委屈。

他悵然般嘆息一聲,将孟連生的手從身後拉出來,柔聲道:“小孟,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着你在這邊住了幾個月,帶的錢應該花得差不多。過幾日你就要回上海,出門在外,身上多點錢傍身才方便。”見對方還攥着拳頭,又放低聲音道,“若是方便,你回去時從自流井走,我們還能再一起待一兩日。”

這話的意思,就是自己不是那等提褲子不認人的混賬玩意兒。

孟連生聽了這話,目光微動,才将手張開,接過他手中的大洋和金條。

然後點點頭,輕聲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那句話,你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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