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你醒啦?

村子變得很熱鬧, 夜空中回蕩着很有層次感的慘叫聲。

有幾個居住地距離道觀比較近的村民闖進道觀中,試圖向道觀中的修天道士求救。

但以他們的速度也堪堪只能抵達門口。那些村民剛看見道觀院內那一地的血色, 就被怨氣深重的冤魂強行拖了出去

這些村民之中就有帶謝璲他們來村子的船夫。

船夫看到謝璲站在院內, 似乎是明白了什麽,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被大團黑發拖走了。

原本只存在于水中的亡魂不知何時爬上了岸。那些被溺死于湖中的弱小靈魂,爆發出了極其可怕的陰煞怨氣。她們不再畏懼那些封印術法, 也不在畏懼那些鎮壓符箓, 無數黑色長發如鋼絲般勒入船夫的身體, 拖拽着他往湖邊去。

在如水流般大團大團的黑發中, 一張小小的蒼白面孔一閃而過, 她對謝璲露出了感激的笑容,然後便沒入黑發之中, 繼續自己的複仇。

謝璲突然感覺有些疲憊。

不管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的,都很疲憊。

即使完成複仇, 死者也不能複生, 這一世的生命就以這種慘烈的模樣結束……就算是有輪回轉世, 有來生, 也不再會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他不是無所不能的,他只能給予它們複仇的力量, 卻無法令它們複生。

也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些該死的邪修又制造了多少像這裏一樣的煉獄。

他能救下這一個村子,卻救不了世間所有和這一樣的村子……就像是他只能救自己身邊的鬼嬰,而無法救下這世間所有怨氣纏身無法投胎的小鬼。

不知是不是也受到了怨氣影響,謝璲心中的殺意越來越重。

無啓教……

他真是恨不得把所有邪修都找出來殺死。這世間的大多數的不幸與苦難, 都是因為那些妄圖長生, 用他人生命為耗材卻不願背負因果的惡心家夥。

察覺到了自己情緒有些失控, 謝璲輕輕嘆了一口氣,努力穩住情緒。

既要将怨氣加持在那些數不清的亡魂之上,又要避免它們受怨氣侵蝕,防止怨氣影響它們重入輪回……這對謝璲來說,是一件極費心神的事情。

更何況他還要同時壓制自己體內那被外界怨氣影響又開始躁動起來的四十多個鬼嬰。

謝璲将煙盒中的煙直接抽出來一半,全部點燃。

香煙飛速燃燒,産生了大量的白色煙氣,煙霧缭繞,白色霧氣模糊了謝璲臉上的表情。

雖然惡意、死氣、怨氣和陰氣這種極端負面的存在對鬼怪來說都是可以增強自身的實力的東西,但這種負面東西吸收多了,自身情緒也會受到影響,連可以自由操控怨氣的白虎胎煞都不能避免。

所以怨氣纏身的厲鬼基本上都是失去理智的狀态。一直被惡劣的負面物質包圍下,是很難保持清醒的。

那些可以增強力量的負面東西就像是臭水溝裏的水,而與其他厲鬼不同的是,謝璲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正在用臭水溝裏的水泡澡。

沒有誰會願意一直呆在滿是淤泥的臭水溝裏。

手中香煙飛速燃燒着,而謝璲心中的殺意卻沒有絲毫平複下來的意思。

劉無庸狗狗祟祟地從牆角假山後探出個頭來。

剛才為了不妨礙自家老板毆打那些該死的邪修,他特地跑到了最遠處,力求不拖老板後腿。

看到謝璲一個人站在院子中間,看到謝璲面前那大片血漬和無數血肉斷肢殘骸,聽着周圍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劉無庸無比安心地松了一口氣。

他小跑着來到了謝璲身邊,無數花團錦簇的溢美之辭在劉無庸腦海中飛速閃過,最終他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四個字:“老板牛逼!!!”

劉無庸毫不吝啬對自己老板的崇拜和贊美,轉着圈在謝璲身邊‘啪嗒啪嗒’小海豹式瘋狂鼓掌,以一己之力炒出了十分熱鬧的氣氛。

老劉,一個十分合格的氣氛組。

謝璲瞬間從負面情緒抽離出來,他有些無奈地看着在自己眼前亂晃的劉無庸。

被老板盯着,劉無庸拍的更起勁了。

謝璲尴尬地擺了擺手:“好了好了,可以了。這次跟我過來這邊辛苦你了,等回去之後我給你發獎金。”

劉無庸感動極了,雙眼飽含淚水:“老板英明神武,我老劉以後就是你的人了,我當牛做馬……”

“停。”看着劉無庸要朗誦小作文的贊美趨勢,謝璲連忙制止了他,“當牛做馬到不至于,跟我去村裏轉轉,我要檢查一下那些來村裏買東西的‘客人’的狀況,防止有什麽漏網之魚沒殺幹淨。”

**

謝璲和劉無庸重回節目組工作人員所在的那個院子時,天都已經亮了。

慘叫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彌漫在空氣中的,揮之不散的血腥味。

謝璲走進堂屋,聶芃芃和嚴隊都安然無恙。聶芃芃一夜未睡,守在嚴隊身邊。

看着還處于昏睡狀态的嚴隊,謝璲沉思了一下。

要想辦法利用嚴隊跟督察局搭上線。

從嚴隊身上的請神符來看,督察局面對越來越多的靈異事件并不是毫無準備,上面給執法隊配備了與之對應的武裝力量,并不是完全依賴外聘的玄學顧問。

誰也不知道那個無啓教有沒有可以得知教衆臨死前信息的符箓,往最壞的方面想,他殺死修天道士這件事可能已經被那些邪修知道了。

畢竟這次不是像是殺死張達道那次,張達道死在陰陽間隙中。陰陽間隙完全與現世隔絕,不可能有信息傳遞出去。

謝璲想保護的太多,在意的東西也太多,無法做到像那群邪修那樣無所顧忌

首先,身份是絕對不能暴露,誰也不知道督察局那邊的玄學顧問是好是壞。其次……算了,好麻煩,總之遇事不決直接舉報。

有了這整個村子慘案在前,督察局絕對會對無啓教那些邪修重視起來。

他這樣因舉報了一個拐賣村而被邪惡勢力追殺的弱小無助的柔弱市民,尋求督察局的保護是很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除了嚴隊和聶芃芃以外,留在院子中的節目組工作人員也都安然無恙。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五通神已經死去的緣故,工作人員身上的控制邪法已經失效了,他們現在不再是呆呆傻傻地站着看天狀态,全都躺在了地上,好像陷入了昏睡。

謝璲剛才出去布置了一下,雖然他現在的模樣已經恢複了普通人的樣子,但白虎胎煞的氣息依舊籠罩着整個村莊。

村子現在被他完全控制了起來,是只能進不能出的狀态。村子裏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得讓節目組繼續留在這裏。

雖然把控制村子的修天道士殺死了,但謝璲聽那些村民說,在四月四號祭祀開始之前,會一直有無啓教的邪修趕過來參加祭祀。

如果讓節目組的人自己離開,謝璲怕他們在半路上遇到回村子的邪修,然後再被抓住。

但謝璲跟着節目組離開的話,他也不放心留在村裏的這些無辜村民。經過昨晚的複仇,現在村裏的只剩下一些被拐過來的村民,其中大多數都是女性,還有未成年的小孩。

如果他沒有徹底解決村子的問題就離開了,等其他邪修回來發現村中的狀況後,等待這些村民的将會是比以前一樣更加絕望的生活。

而且村莊那祭拜的“水神巫支祁”和“瑤池金母”是什麽還沒弄清楚,聽其他村民說,這些吃人的邪神只有到祭祀那天才會出現。

必須要把這裏的事情徹底解決了,謝璲才能安心離開。

所以得讓節目組繼續留在這裏,直到四月四日祭祀結束。

看着還處于昏睡狀态的制片人,忙了一晚上的謝璲幹脆直接靠着旅游大巴坐了下來。他坐在制片人旁邊,等待他蘇醒。

**

制片人感覺自己陷入進了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

他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拍靈異綜藝拍太多了,才會讓他經歷這種事情。

他已經不記得這是他第幾次重複眼前的場景了。

制片人知道自己在做夢,他知道自己被困在這場循環噩夢中,永遠無法脫身。

他感覺自己好像被分成了兩部分,靈魂離開身體懸浮在半空,冷眼旁觀自己的身體重複扮演着這場循環戲目。

他看着自己接到攝影A組B組的電話,看着自己在得知嘉賓們都找到前往村子正确線路的消息之後,就帶着剩下的工作人員坐上車。

他看着自己坐在節目組的旅游大巴裏,看着司機開着大巴車往村子方向開去。

車子在山路中行駛,熟悉的白色霧氣升起,車子停下,然後遠處的灌木中突然出現了一群人。

制片人在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那群人站了起來——灌木叢裏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堆浮起來的人頭,它們并沒有身體。

與人頭對上視線後,制片人只感覺自己眼前的場景突然天旋地轉,再次醒來時,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幾個小時前,回到了駐紮的山腳下。

他表情麻木地看着自己又接到了A組B組攝影組的電話,看着自己又一無所知地坐上開進山中的大巴……一次又一次,永無止境。

相傳自|殺之人死去之後,會一直重複自己死前的場景。

他大概也是已經死了吧。

制片人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

這種無限循環的折磨,還要再經歷多久……他自認為沒有做過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為什麽偏偏是他承受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

難道這就是他拍攝靈異綜藝,以鬼怪為娛樂的報應嗎?這種報應是否有些太過不講道理?

再次睜開眼時,制片人愣了一下。

視角颠倒,他好像是躺在了地上,映入眼簾的是清晨灰蒙蒙的天空。

夜色尚未完全退去,朦胧的青色天空上,依稀可見幾顆微弱的星光。

制片人表情有些茫然。

不對啊,現在這個循環階段他應該坐在大巴車裏了,接下來是導演組向他确認一會兒的綜藝環節拍攝時間,然後是後勤組問他嘉賓和工作人員的房屋分配,緊接着司機急剎車,最後那些人頭出現……

現在是什麽情況?

沒有給制片人太多思考時間,下一刻他就看到一張面容精致俊美皮膚卻慘白毫無血色的臉出現在自己眼前。

“你醒啦?”

謝璲随手接過自己身後那‘人’遞給他的攝像機,對制片人晃了晃。

“要不要繼續拍靈異綜藝?”

聽到謝璲的詢問,制片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首先,他沒失憶,他是認得謝璲的。他知道這張臉不是活過來的人偶,也不是什麽紙人,而是他公司董事親自請來參加綜藝的素人嘉賓。

他也認識這個村子,這裏就是他們綜藝的拍攝地點。從周圍環境來看,自己現在應該正在一戶村民的院子裏。

但誰能告訴他,那個趴在謝璲背後,遞給他攝像機的是什麽玩意??

全身包裹在一堆黑發之中,只有一張臉露在外面的慘白女鬼被制片人這樣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随着她低頭的動作,那雙全黑的眼眶中滴下了不知名的黑色粘液,在她慘白的臉上留下了兩道漆黑的淚痕。

制片人看着她一半在旅游大巴裏面一半趴在謝璲背後的身體,呼吸一滞。

這絕對不是特效,也不是全息投影……因為剛才他親眼所見這個女鬼從旅游大巴內拿了一臺攝影機遞給謝璲。

制片人不敢繼續看那個女鬼,也不敢繼續和謝璲對視,只好默默低下頭。

他需要冷靜一下,需要好好捋一下現在是什麽狀況。

然而制片人一低頭,就看到了他和謝璲之間的地面陰影中,有個獨目男人正在好奇地盯着他看。

注意到制片人看過來的視線,獨目男人從陰影中支起來半個身子,用那張滿是縫合傷痕的嘴對他露出了一抹友好的微笑。

制片人眨了眨眼,他看了看謝璲,看了看女鬼,又看了看獨目男人。

隐約間,他好像還看到了謝璲身上浮現出了如人面瘡般層層疊疊的透明嬰兒面孔,然後那些猙獰的嬰兒臉又被謝璲裝作不在意地一個接一個地按了回去。

制片人徹底放棄了思考。

他扯出一抹十分苦澀的微笑,然後雙手交叉放在胸口,面容安詳地重新躺了回去。

自己應該是還在噩夢中沒有醒來。

要不然他怎麽會看到好多鬼在大白天出沒,而且其中一只鬼還變成了謝璲的模樣,舉着攝像機問他要不要拍綜藝。

作者有話說:

呃呃呃又是加班的一天(社畜抹淚),晚上九點多才到家orz,明天不加班的話會努力多寫。感謝追連載的小天使們,你們的存在是我更新的動力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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