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他怎麽又變成人了?
外頭天漸暗了,方啼霜透過窗棂,瞧見此時屋外又飄起了小雪。
雖然早在人定之初,這大明宮中便點起了燈籠燭火,而皇帝所在的這間正堂裏更是燈火通明,但方啼霜還是不由得打起了盹。
他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又怕被裴野瞧見,覺得他玩忽職守,于是還避着裴野,悄悄用兩只爪子遮捂住了嘴巴。
卻不知那眼角冒出來的淚花還是出賣了他。
就在他行将入睡之際,裴野終于開口說話了,他看向侍立在一旁的戚公公,不緊不慢地說:“椿烨,送它回去吧。”
“是。”戚椿烨躬身上前,恭謹地将方啼霜抱了起來,然後又俯身退出去了。
等這一人一貓都離開之後,原來桌案邊上板着一張臉的裴野忽然一偏頭,竟也打了個哈欠。
他很少見地……在這個時辰就犯了困。
裴野那裏态度暧昧不明,戚椿烨也不敢怠慢了這只小貓主子,所以接送方啼霜的事,他也并不敢假手于人。
可他畢竟還急着要趕回去在禦前伺候皇帝,于是腳下行得飛快,不一會兒便将方啼霜送回了貓舍之中。
方啼霜早就在路上被那冷風給吹清醒了,回到貓舍的時候他一眼便瞧見了蹲在院子裏挖坑打算埋梨的澤歡。
他回來時心裏就憋了一股氣,此時是又郁悶又心煩,恰巧臨走時澤歡還惹惱過他。
還說什麽他都發成一塊白面饅頭了……
方啼霜越想越氣,偏那澤歡還傻呵呵地迎上來道:“雙兒主子,您可總算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卻見雪地裏那團白色的影子忽然毫無征兆地跳将起來,“唰”一下便将他腰間的香囊打到了地上。
“您這是做什麽……”澤歡一頭霧水,然後下意識彎腰去撿那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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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澤歡一彎腰,方啼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到了他背上,緊接着迅速蹬起一腳就在他後腦勺上踩了一下。
澤歡立即“哎呦”地叫喚了一聲。
方啼霜跳到一邊,很兇地沖他叫道:“嗷!”你才像塊饅頭!
“您這是報仇來了嗎?”澤歡揉着後腦勺,被他這種‘兇狠’的表情逗樂了,一時啼笑皆非道,“不是吧,您這也太記仇了,我才剛就是和您開個小玩笑……”
他話音未落,雪地上那小貓團子便又惱怒地一爪子打掉了他手中抓着的香囊。
澤歡這回不敢再蹲下去撿了,他心裏想笑,但面上還是裝出害怕的模樣哄那小貓兒,他低聲下氣地求饒道:“好雙兒,都是奴婢的錯,您大貓有大量,就饒了奴婢吧,奴婢往後再也不敢對您不敬了。”
方啼霜“哼”了一聲,然後耀武揚威地一仰頭,再次沖着他叫喚道:“喵!”還有呢?
“奴婢才是白面饅頭,奴婢全家都是白面饅頭。”
“喵嗚~”這還差不多。
方啼霜心情好了不少,勾着尾巴便心滿意足地鑽進了屋裏去。
縮在貓窩裏沒多久,方啼霜便沉沉睡去了。
他的睡眠一向很好,只要不是心裏裝着事兒睡不着覺,沾枕就睡對他來說也并不是什麽困難事,夜裏若不是內急也很少醒。
但今夜他卻睡得并不太好,半夜裏方啼霜迷迷糊糊聽見了忽遠忽近的打更聲,隐約聽見現在已到了子夜之交了。
方啼霜迷瞪着眼,睡意朦胧地翻了個身,旋即他便發現,自己竟然一下子就翻到了青磚地上。
好冷!方啼霜被這冰涼的地面凍地一激靈,緊接着他便迅速睜開了眼,然後一低頭,便瞧見了自己那清晰的五只指頭。
“!”他怎麽又變成人了?
為什麽還偏得是今天,他們才搬來這大明宮裏的新貓舍,婉兒他們好像也沒将他仔細收藏起來的那套宮裝一并帶過來……這可怎麽是好?
而且他對這院新貓舍一點也不熟悉,就連照顧他的宦官們現下住在哪間屋子裏都不清楚。
更何況這大明宮可不像是原來的貓舍,管理松散,這兒時時都有內衛巡夜,要是一個不小心被逮着了,他可就完了!
盡管這屋裏還燃着炭盆,但他畢竟是突然失去一身暖烘烘的皮毛,方啼霜很快便被着屋裏的冷空氣凍得瑟瑟發抖、牙關打顫。
方啼霜一回生二回熟,順勢便拽起貓窩裏的小蓋毯,先給自己裹上了。
才剛給自己系上小毯子,方啼霜頭頂的耳朵尖便微微一動——他忽然聽見外頭傳來了很輕的腳步聲,聽那行動的韻律應該是婉兒。
方啼霜害怕極了,可那腳步聲已然是徑直朝着他這間屋子過來了,屋裏并沒有多餘的陳設,他連躲都無處可躲。
于是他只得迅速躲在了門邊,等婉兒一進來,方啼霜便迅速将門關上,然後朝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噓!”
“你……”婉兒一臉驚恐,連話都說的有些結巴了,“你是何人?又是怎麽進……進來的?”
她端着一盞雁足燈,因為她的手臂在抖,那燈盞中的燈火也随之搖曳起來。
燈火一閃一閃的,但她還是看清了眼前的人——
眼前的小男童衣不蔽體,渾身上下只裹了塊小蓋毯,這可憐的一塊布料僅能遮住他身上最要命的兩個部位,藕白的四肢都裸露在外,實在很不像樣。
婉兒也認得那塊小蓋毯,這是他們雙兒主子平日裏最常用的那塊。
不過興許是因為這小童長得矮,而且長相稚幼,婉兒又整整比他高了半個腦袋,心裏總覺得自己一腳就能把這小童給踢倒,所以雖然警惕,但她心裏卻并不是特別恐懼。
她稍稍靜下心來之後,反而便沒那麽怕了。
“你把雙兒主子弄去哪了?”婉兒悄悄和他拉開了距離,用餘光往屋裏瞄了一眼,沒能瞥見那小貓兒,她繼而便威脅眼前人道,“你若是不說,我可要叫人了!”
方啼霜一臉委屈,他說話時還帶着鼻音,明顯是稚氣未脫:“婉兒姐姐,我就是雙兒啊……”
他怕婉兒不信,緊接着便又抖了抖頭發,把藏在黑發裏的那對貓耳朵露給婉兒看:“你瞧。”
婉兒顯然被他露出來的一雙貓耳朵給驚到了,她語無倫次道:“這……你這定然是假的,你莫要騙我。”
方啼霜于是又把尾巴掏出來給她看。
“我真是雙兒,”他撅了噘嘴,很委屈地澄清道,“不信你摸摸。”
婉兒有些害怕地伸出手探向他的腦袋,然後試探着碰了碰其中一只耳朵,很快她就發現,那貓耳朵的質感就像真的一樣!
方啼霜大概是被她碰的癢了,下意識便往回縮了縮。
緊接着婉兒又不可置信地伸出手,這回她輕輕扯了扯那只貓耳朵,但她很快便再次發現,方才那并不是自己的錯覺,這貓耳朵連着方啼霜的頭皮,怎麽看也不像是造假。
婉兒:?!!
“妖……妖怪啊唔……”她下意識地叫出聲來。
好在方啼霜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噓,求你了婉兒姐姐你別喊,我不是妖怪。”
見婉兒沒有再喊的意思了,他才緩緩松開了手。
婉兒一抿唇,還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可你怎麽長貓耳朵?”
“唔……”方啼霜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于是只好可憐巴巴道,“我就算是妖怪,那也是好心的妖怪。”
“婉兒姐姐你別害怕,我是雙兒啊,你是我在這宮裏最好的朋友了——你記不記得你上回還偷偷同我說,你這幾年沒再把月俸都寄回家裏了,每月都留了一半縫在一件許久不穿的舊衣裳裏,打算以後出宮了,就用這錢做點小買賣。”
婉兒微微一愣,這事她可從沒和其他人提起過,只是某天忍不住偷偷和雙兒念叨了幾句,本來也不指望雙兒能聽懂,只是總藏在心裏憋得慌——難道眼前這人真是雙兒?
婉兒于是又問了他幾件只有她和雙兒一人一貓知道的事,可眼前這小孩竟都能答的上來。
她這才确信他真是他們的小貓主子雙兒。
“可你現在這般……”婉兒遲疑道,“你怎麽會忽然變成人的模樣呢?”
這事說來話長,方啼霜眼下都快要凍死了,哪裏還有心情再向她解釋這事的起因經過?
方啼霜扯緊了身上那薄薄的蓋毯,嘴唇都在微微顫抖:“我一會兒再和你解釋,婉兒姐姐,你快替我找身衣服吧,我就要被凍死了……”
婉兒這才想起來這一茬:“之前雙兒主……您藏起來的那套衣裳靴帽我都一并帶來了,替您鎖在箱子裏了,我這就去取來。”
方啼霜感激地看着她,話還沒出口,先側過腦袋去打了個噴嚏:“謝……哈啾,謝謝婉兒姐姐!”
婉兒很快便将那套衣裳取來了,她将那盞雁足燈留在屋裏,她自己先退了出去,等裏頭的方啼霜換好了衣裳,她才輕手輕腳地推門進去。
微微搖曳的燈火映照下,那粉雕玉琢的小童就像是從年畫裏走出來的娃娃,若不是他腦袋上戳着的那兩只貓耳太煞風景,婉兒幾乎都要看呆了。
“雙兒主子,”婉兒忍不住脫口道,“您變成人可真好看。”。
方啼霜心說自己本來就是人,但這事一時半會說不清,而且他還有些不敢向婉兒坦白,畢竟怎麽看都是自己霸占了這小貓兒的身體,他不知道婉兒知道後會怎麽看自己。
“我得去找個人,”方啼霜沖她眨眨眼,“婉兒姐姐,你能幫幫我嗎?”
他心裏始終還惦念着要去找曹四郎的事,下次在變成人還不知是什麽時候,這回可不能再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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