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貓仗人勢
“聖人, 時辰不早了,”戚椿烨觑着裴野的神色, 而後低聲提醒道,“小貓主子想是也該回去了。”
方啼霜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裏卻猛點着腦袋:快點兒讓他回貓舍吧,待在這兒裴野簡直是時不時就要給他來點驚吓。
“讓蘇靖送它回去罷。”裴野道。
戚椿烨颔首:“是。”
外頭候着的中郎将蘇靖心裏巴不得有機會抱抱這小貓兒,所以戚椿烨帶着方啼霜到他身前的時候,蘇靖立即便快樂地應承了下來。
他一邊輕手輕腳地撫摸着小貓兒身上暖烘烘的絨毛, 一邊穩健地抱着他朝着貓舍而去。
等到了地方,蘇靖依依不舍地放方啼霜進了那扇只有小貓兒能通過的小門,方啼霜鑽入院內,遙遙便瞧見了自己那間屋子還亮着燈火。
于是他加快了腳步, 用前爪扒開門縫, 然後擠了進去。
那屋門“吱呀”了一聲, 把趴在桌邊打瞌睡的婉兒驚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扭頭看向那小貓兒:“都這個時辰了,主子怎麽才回來?”
方啼霜跳上她膝頭,而後很無奈地抱怨道:“喵嗚!”可別提了!
婉兒緊摟着他, 低聲道:“等了一晚上也不見您回來, 我心裏真實慌得很, 您昨日才修成了人身,想是修為還不夠精進,若不慎在禦前鬧上一出大變活人……我真是想也不敢想!”
方啼霜:……
什麽叫修成了人身,什麽修為不夠精進?他本來就是人好不好!婉兒整日裏到底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說是當值, 可哪有讓小貓兒當值到這個點的……”
方啼霜對此深以為然, 頓時點頭如搗蒜。
“我心裏只怕是主子不慎現了形, 叫聖人給秘密殺害掉了,吓得我真是困極了也不敢合眼。”說完她便打了個滿含淚光的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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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嗚喵嗚。”你快回去睡下吧。
婉兒困是困,但更多的還是對方啼霜的好奇:“所以您并不是每晚都能變成人嗎?這是您自個能控制的嗎?”
方啼霜搖了搖頭。
婉兒臉上頓時一哀:“那可完了,若是哪日您在禦前……”
被她這麽一說,方啼霜頓時也吓得一激靈。
他都沒想到過這點——要是哪日他當值時候,忽然又變出了人身,還是沒穿衣裳的流氓模樣……呸,那時候穿沒穿衣裳的,着實也還不是最大的問題。
反正如果真有那天,裴野是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擔憂歸擔憂,可方啼霜為此憂慮得也很有限,他一向是樂天派,對于還沒有發生的事兒,他覺得提前為此感到痛苦實在有些不合算。
到時痛苦過了,倘若又發現壞事最終沒發生,便是白瞎了一把好時光用來煩心,而若壞事果然成真了,也多餘憂慮了那段時光,反正對結局也不會有什麽實質性的改變。
既然抵抗不得,那還不如就順其自然。
方啼霜就這樣胡思亂想着,又沉沉睡下了。
是日清晨。
今日是旬休,難得不用上朝,但裴野起早的習慣一時也難改,等早起練過了劍,皇帝照例是要去清寧宮給太後請安的。
裴野緩步搭乘上轎辇,等儀仗行出幾步,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偏頭問戚椿烨:“這兒去貓舍順不順路?”
“陛下若是要去給太後請安,是不太順路的,想是要費些功夫多繞些圈子。”
“那也去一趟吧,”裴野說,“別叫那肥貓兒再躲懶睡覺了,再這樣下去恐怕要成豬了。”
戚椿烨忍俊不禁地應道:“是——聖人這是要帶着雙兒主子一道去清寧宮問安?”
轎辇上坐着的人不置可否,在頓過之後才徐徐然道:“有那小肥貓在,也熱鬧些。”
“陛下說的是。”
而與此同時,還賴在窩裏睡懶覺的方啼霜不知道自己又遭人惦記了,只是鼻尖忽然發癢,小貓兒下意識側過頭去打了個噴嚏。
再過了一會兒,外頭婉兒與澤歡又急匆匆地端着早膳和溫水進屋來了。
婉兒一面服侍小貓兒漱口擦臉,一面說道:“方才那頭來人傳了,說是一會兒聖人要順道過來接您,要咱們盡快給您喂好了早膳,以免餓着了您。”
說完她又扭頭對澤歡說:“你也別再這兒礙手礙腳了,快去提醒點他們,今日定要穿戴齊整,院裏院外的雪也掃幹淨了,預備着迎接陛下來。”
澤歡忙退出去通知其他人,而方啼霜則懶洋洋地趴在小桌上進食,動作毛毛躁躁的,把才剛洗好的臉又弄髒了。
婉兒沒接過駕,心裏本就慌亂得很,又見他這般淘氣,一時便氣急道:“你啊,聖人親自來接主子,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殊榮,您倒好,還這般懶散散的。”
方啼霜沒接茬,一邊吃粥,一邊心想:呸,那是哪門子的殊榮?
裴野一大早來接自己,那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來了,指定是沒什麽好事——別是一時興起又要帶他去逛什麽南禦園,那只兇獅子昨晚可是害他做了一夜的噩夢。
方啼霜這頭才用過早膳不久,外頭皇帝聲勢浩蕩的儀仗就已經到了貓舍前。
婉兒等人還未聽見動靜,便早早地抱着小貓兒候在貓舍門口等着迎接了。
雖然是搬來了大明宮,可貓舍裏伺候的宮人們平日裏也沒什麽機會能見到皇帝,故而裴野這一親臨,他們大多怕得連頭也不敢擡。
那儀仗才到近前,宮人們便戰戰兢兢地朝着那一方向行了禮。
“免。”
“免——”戚椿烨尖着嗓子将皇帝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以便他們每個人都能聽清。
轎辇上的人居高臨下地看了看跪在最前方的那位小宮婢,稍一頓,而後道:“婉兒?”
“奴婢在。”徒然被點到名的婉兒心裏猛地一跳,應聲擡頭,見裴野朝她伸出了手,便很乖覺地将自家主子遞了上去。
直到那儀仗又風風火火地走了,婉兒的心還在“咕咚咕咚”地跳着。
那少年天子生得一雙極漂亮的丹鳳眼,眼睫長而密,給他略顯鋒利的五官添了幾分“柔”氣,根根分明的眉宇斜飛入鬓,很有一種清朗又潇灑的氣質。
除了那眼裏分明的冷,還有那周身獨特的寒,給人一種高高在上、難以親近的距離感,婉兒幾乎是找不到他外貌上的缺點了。
她此前從未見過他,可他卻記得了她的名字,這讓婉兒不禁有一種新奇又興奮的感覺。
而此時,窩在裴野懷中的方啼霜,又被皇帝身上那種熟悉的熏香味給籠罩了。
他每回一進裴野懷裏,那就半點也不敢再活潑了,像只死貓樣,動也不動一下的。
這“尊貴的兩腳坐騎”搭的他整只貓兒傻愣愣、緊巴巴的,還不如下到地上去走來的暢快呢!
皇帝的轎辇很快百年到了清寧宮前,裴野稍一擡手,輕聲叫了停。
他還年輕力壯,如若大搖大擺地乘着轎辇去給太後請安,難免要落人口實,故而不得不下轎去,親自走去太後寝殿。
這清寧宮方啼霜先前去的可比大明宮勤,這兒還有他的仇敵,故而小貓兒一進來就豎起了耳朵,想聽聽這犬兒今日還在不在。
快進到太後寝殿時,方啼霜的耳朵尖忽地一動——他又聽見了那很惹貓嫌的聲音。
他即刻扭頭一看,果然瞧見那惡犬兒被拴在檐下的石柱子上。
一對冤家乍一見面,那自然是雙雙龇起了獠牙。那惡犬還記得小貓兒上回丢死耗子吓它的事兒,一見他就氣得牙癢癢,于是先發制貓地兇了一聲:“汪!”
方啼霜也不甘示弱:“喵!”
他現在被皇帝抱在懷裏,很有些貓仗人勢的傲慢,趾高氣揚地朝着它做了一個難看的鬼臉。
那頭的犬兒活像是被點着了的炮仗,忽的就不顧一切地往方啼霜這沖了過來,可惜跑一半便被狗繩絆住了腳。
它只好鼓足了氣,朝着方啼霜這邊一頓狂吠:“汪!汪!汪!”
方啼霜趕忙反唇相譏:“喵!喵!喵!”
大概是覺得自己這麽喵喵叫着,很沒氣勢,于是方啼霜調子一轉,開始學狗叫:“汪汪汪!汪!汪!”
那惡犬又是一龇牙,繼續豎着尾巴回應他,一貓一狗簡直是吵得不可開交。
旁觀的裴野被他們吵得有些頭疼,于是幹脆把小貓兒往地上一放:“你要和它吵,便留在這兒同它作伴吧。”
方啼霜剛一落地,頓時就慫了。
仔細瞧了瞧,那拴狗的繩子好像也沒那麽結實……那犬兒力氣又這麽大,指不定一會兒就會扯斷了狗繩沖過來将他咬死。
方啼霜權衡利弊,終于還是慫巴巴地貓到了裴野的身後,然後哀聲撒嬌:“喵嗚喵嗚~”
緊接着,他還很谄媚地蹭了蹭皇帝嶄新的靴子。
等裴野将他抱起來了,小貓兒頓時又恢複了戰鬥力,扭頭朝着惡犬那邊又開了火:“汪汪汪!”
裴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還要吵嗎?”
方啼霜立刻就慫了,很輕很溫柔地哼了一聲:“喵嗚~”不吵了。
裴野見這小貓兒不再叫喚了,這才抱着他,在驚天的狗吠聲中踏入了太後的寝殿。
作者有話要說:
有皇帝撐腰的小貓兒:“汪汪汪!”(趾高氣揚)
沒人撐腰的小貓兒:“喵嗚喵嗚~”(可憐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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