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 (1)
菱月的屍體靜靜地躺在木臺上, 仵作正在做第二遍檢驗,見顧璟與姚征蘭來了,忙上前來行禮。
顧璟拿過寫了一半的複驗格目, 複驗也并未檢查出屍首有何可以證明是死于他殺的痕跡。
姚征蘭來到屍首前面, 俯身仔細看屍首額頭上那處創傷。
“傷成這樣,怕是骨頭都碎了吧?”她自語道。
“姚評事好眼力, 确實顱骨都撞碎了, 這女子是一心求死啊。”仵作在一旁道。
姚征蘭頓了頓,對仵作道:“用酒醋法再驗一遍吧。除了面部,胸脅, 雙乳,臍腹, 兩肋之外, 後頸與雙臂也要用酒醋蘸紙敷上。”
用酒醋法驗屍甚是繁瑣, 仵作一聽就苦了臉,道:“姚評事, 酒醋法一般是用來協助判斷難以确定死因的案件的,這具屍首額上那處創口已然足以致命,還有這個必要用酒醋法再驗嗎?”
“哪來這麽多話,照姚評事說的去做就是了。”顧璟在一旁冷着臉道。
他一開口,仵作哪敢再有半句啰嗦,喏喏地去準備了。
兩人從驗屍房出來,顧璟道:“想不到你對驗屍亦有涉足。”
姚征蘭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道:“原來我是有些懼怕屍首的。只是, 在其位必得謀其政, 既然如今我做了這審獄斷案的大理寺官,又怎能對至關重要的驗屍一知半解呢?所以這些天便把家中相關書籍都翻出來看了一遍, 算是略知一二罷了。”
酒醋法驗屍至少需得一個時辰,兩人審核了幾份卷宗後,仵作匆匆來報,說是在屍首的後頸驗出了傷痕。
兩人急忙跟着仵作來到驗屍房,果見在酒醋的浸潤作用下,菱月的後頸兩側顯出兩道瘀痕來,左側窄,右側寬。
姚征蘭上手比對了一下,對顧璟道:“顧大人,這應該是個男人的手印,力氣很大的男人。菱月被這個男人掐住後頸撞向床柱,之後很快就死了,所以這道瘀痕一開始沒能顯現出來。”
顧璟負着雙手,思索着道:“死者遇害是在晚上戌時到亥時之間。這個時間段,尋常人無事早已入睡,而死者衣裳釵環整齊,床上被褥亦整齊,顯然是在等人。這個男人能在晚上順利進入她房間,且在床前趁其不備殺死她,與她關系定不一般。”
他看向姚征蘭:“你可有問過其它丫鬟,這菱月在伯府之內是否有相好?”
姚征蘭道:“問過了,荷月說并未發現她與誰相好。”
顧璟略略皺眉:“沒有目擊證人,屍體上也只留下這麽一個并不具備識別特征的傷痕,再加上反闩的房門……即便我們有懷疑對象,對方打死不承認,我們也無可奈何。”
姚征蘭與他離開了驗屍房,這才道:“房門反闩之謎我能解開,菱月之死,如今證明是被人謀殺,那想必就與杜夫人的案子脫不了幹系。顧大人擔心我們再去伯府調查可能會打草驚蛇,那不如回本溯源,還是從杜夫人的死開始着手。
“散發着濃重腥臊味的馬靴,發情的公馬,還有這個突然被人謀殺的菱月,基本可以推斷杜夫人的死絕不是意外。那麽,是什麽人要害杜夫人,害她的動機又是什麽?顧大人,我們可否派人去打聽一下忠信伯與杜夫人的夫妻關系如何?以及,伯府內各方人際關系如何?”
“自是可以。”顧璟道。
“還有,那對珍珠銀耳墜。若真是被兇犯拿走,我猜不外乎出于兩種目的。一,這銀耳墜就是兇犯送給菱月的,殺死菱月之後取走耳墜,是為了徹底斷絕旁人從這對耳墜查到他身上的可能。
“二,丫鬟能戴的珍珠耳墜,即便好看,想必也名貴不到哪裏去,當是當不了幾個錢的。兇犯将之取走,很可能是臨時起意,想用這對耳墜去讨好另一名女子。
“若是第一種,便不能将伯府的伯爺公子排除在外。若是第二種,證明兇犯身份較低,結交的女子身份也低,所以才會連這樣一雙耳墜也眼饞。那就應該從伯府的家奴小厮抑或寄居在伯府但身份較低的外男入手調查。”姚征蘭分析道。
顧璟沉重的面色漸漸緩和下來,看着姚征蘭道:“雙管齊下,想必很快便會有所收獲。”
“嗯!”姚征蘭彎着唇角點了點頭。她雖為着保住哥哥這個官職才頂替哥哥做了這大理寺評事,但等哥哥醒來,未必就不會責怪她膽大妄為。若能在他醒來之前破幾個案子,到時候也好拿來為自己辯解一二。
待到散衙時分,姚征蘭收拾一下東西,站在自己書案前躊躇。
還在閱卷的顧璟眉眼不擡:“何事?”
“顧大人,您看我什麽時候去探望郡王比較合适?”姚征蘭問。
顧璟擡眸:“你不是說不想與他見面麽?”
“可是他畢竟是為了救我而落馬受傷,我若不去看望他,實在是于禮不合。”姚征蘭為難道。
“我說過了,他并無大礙。你若有心,得空帶些桂花鴨來,我替你帶給他就是了。”
姚征蘭:“桂花鴨?”
顧璟點頭:“這時節鴨肉肥嫩,他就愛吃這個。”
姚征蘭回到伯府之後,就打發白鹿去市場買鴨。白鹿是個好吃的,買食材獨具慧眼,在外祖家時,舅母也總愛叫他去買鴨子的。
且不說姚征蘭這邊一晚上都在廚房裏忙活做桂花鴨,顧璟回到梁國公府不久,李逾便興沖沖來到他院中。
自從和他坦白看上了姚征蘭之後,他自覺也沒什麽需要遮掩的了,進來便問:“她如何?她如何?她今日如何?”
顧璟放下擦臉的帕子,回頭見他一副眉眼生春的模樣,遂打發江雲與渭樹兩名小厮出去,在桌旁坐下道:“你別再招惹她了,她并不想與你多有往來。”
“你怎知她不想與我多有往來?”
“我替你問過她了,問她對你觀感如何?她說你貴為郡王,對她不好她無可奈何,對她好她也承受不起,最好便是不要再見面。”顧璟道。
李逾一聽給氣得,高聲道:“誰讓你替我問她了?我不是叫你不要過問我與她的事嗎?”
顧璟涼涼地瞥他一眼,道:“你聲音還可以再高些。”
李逾一噎,忙又壓低了聲音道:“誰讓你問她了?你現在問她肯定是這麽說啊。她哥哥因我之故受傷,昨日我雖在馬球場上救了她,卻不想自己一個不慎摔昏過去,害她被姑媽關在了馬具房裏,想來吓得夠嗆。我現在在她眼中,必然就是禍水一般的存在,她能說我好嗎?”
“總之我瞧着她對你無意,你還是不要再折騰了。”顧璟道。
“不行,我必得讓她對我有意。”李逾賭氣道。
顧璟皺眉:“何必強人所難?”
“就憑我長這麽大,從沒有哪個女子的容貌似她一般,讓我一見就心生喜歡。”李逾道。
一見就心生喜歡?想起前兩日母親的問題,再聽到這熟悉的話,顧璟不免耐住性子看着李逾。
“你也知道,我從小就是個不安分的,我娘覺着,若是成了家有了妻兒,許是我能更懂事更有擔當一些。是故從我十六歲起,她就給我相看結親對象了,三年來斷斷續續相看了有六家。
“不怕你笑話,我娘擔心我胡鬧,連相看的過程都給我省了。但是吧,這六家姑娘我還是都見着了,偶遇,堵人,我什麽幹不出來啊?拼着被上家法,我就是不能讓他們把我的終身大事給随便定了。
“我是我娘的親兒子,她自然不能害我,所以這六家姑娘單就外貌而言,都是沒的說的。只是我看在眼裏,雖覺尚可,卻也從未生出過喜愛之意。第一個讓我一見就喜歡的,就是那因我摔下樓去的姚晔。”
顧璟瞠目。
“你別那樣看着我,當時我也吓了一跳。我就在想啊,難不成我也好男風,只是我自己不知曉?為此那天下午我酒都多喝了好幾杯,趁着醉意摟了旁邊不知哪家的公子一把,差點把我給惡心吐了。
“那時我才明白,我不是好男風,我就是喜歡那張臉而已,可是,這麽一張臉,它怎麽偏偏長在一個男子身上?就在我灰心失望感嘆天意弄人之時,忽的發現,這姚晔竟有個孿生妹妹,與他長得一模一樣,你說,這不是天助我也麽?
“光是容貌讨我喜歡也就罷了,難得的是性子也對我胃口。第一次見面,她把我這麽重重一推,要不是後面人扶着,我能摔個四仰八叉。第二次見面,我叫她請我吃飯,她勉為其難請我去路邊小攤上吃了一碗面。第三次見面,我用玉訛她,說同意跟我交好便不用賠了,她說‘不敢高攀’。第四次見面,我叫她陪我打馬球,她說‘我身為男子,不好男色,請郡王莫要糾纏’。哈哈哈哈,可笑死我了。你瞧瞧,多有趣!”李逾一邊說,一邊笑得狐貍也似。
顧璟:“……”
“我瞧你就是閑的!你若無聊,京中樂子多得是,別拿她打趣。她也不容易。”顧璟道。
“我當然知道她不容易,我都調查過了。一歲沒了娘,兩歲爹要娶後娘,把他們兄妹送去了外祖家。十六歲大舅父戰死,外祖家沒落,十九歲被舅家退了婚,只能回到京師來。她那個爹将她視作奇恥大辱,只想草草将她打發出門,連盧家那樣的污水塘都将她往裏推。昨日球場出事,她那繼母和弟妹居然丢下她自己跑回家去了。她唯一能依靠的哥哥,現在重傷在床昏迷不醒……”
顧璟聽到此處,掃了他一眼。
李逾讪讪道:“那都不要緊,她還有我啊。只要她嫁給了我,我保她餘生都容易。娘家,我替她擺平,婆家,也有我替她撐着。她就輕輕松松安安心心跟着我享福便好。”
顧璟道:“你嘴上說得好聽,你以為我不知在來京之前,你為何被舅舅舅母禁足在家?”
“你既知道,便該明白那件事縱我有錯,也不全是我的錯啊。”
“不是你的錯,難道還是人家姑娘的錯?你去廟裏堵人家,人家不願意跟你說話難道不對?男女婚前本就不該私下見面。”顧璟一本正經地說教道。
“在你這種終身大事都随便父母作主的老古董看來她自然是沒錯的。可她要嫁的人是我,我不覺着她做得沒錯,你說她到底是有錯還是沒錯?”提起此事李逾便有些不高興。
“你在這兒跟我饒舌呢。”顧璟道。
李逾擺擺手,道:“我不指望你能贊同我,但道理我還是要說給你聽的。這未過門的妻子,我去廟裏見她一面,想跟她說說話,了解一下她的喜好憎惡,有什麽不應該?她不早晚都要嫁給我了麽?她倒好,話沒說幾句呢就哭起來了,好像我欺負了她一般。我性格如此,哪耐煩娶個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女人回家?
“回去我就同母親說我不滿意這樁婚事,母親自然要問我哪兒不滿意。我想起她在廟裏說不應該與外男私下會面,心中來氣,就說看着她在廟裏與外男私下會面了。她若覺委屈,解釋清楚便好,可她倒好,一聲不吭拿根繩子上吊了。這好在是救下來了,若是沒救下來,就因為這一句氣話害她一條性命,叫我餘生如何再想這件事?
“就這樣,我才鐵了心的不要她。母親被我說動了,同意退婚,可父親不同意,把我打了一頓關在家裏,說禁足一年,弱冠之禮後便完婚。好在皇祖母疼我,才讓我從那火坑裏逃了出來。”
“如此說來,那婚約還在?”顧璟問。
“在啊。”
“既在,你胡鬧什麽?”顧璟不悅道。
“哦,我總不能因為背着一條違背我本意的婚約,遇着喜歡的人就白白錯過吧?我跟你說,只要這姚家姑娘與我兩情相悅了,我立馬去求皇祖母為我做主。皇祖母疼我,只要她發了話,爹娘必聽。取消家裏那樁婚約,不過是反掌之事。”李逾信心十足。
顧璟無語。
李逾拊掌道:“我都想好了,她是伯府嫡女,雖從家世上不能說是與我門當戶對,但只要我喜歡,她的出身夠一夠這郡王妃的位置,還是可以的。要緊的還是弄清楚她被退婚的內情,不能叫皇祖母和爹娘因為此事反對阻撓……說起來她比我還大五個月呢,這女方比男方大五個月,應該沒什麽說頭吧。不行,改天我得找慧心禪師問問。皇祖母信佛,只要慧心禪師說沒事,她便會相信的。”
顧璟在一旁看着他認真謀劃的樣子,心中不由暗思:難道姚姑娘以後真的會成為我的表弟妹?感覺……似乎有些怪怪的。
次日一早,顧璟剛來到大理寺自己的閱卷房,便聞到一股誘人的桂花鴨的香味。
姚征蘭正伏案理卷,見他來了,站起身向他行禮。
顧璟沖她颔了颔首。
在書案後坐下,顧璟拿過桌上的卷宗,最上面是姚征蘭已經複審過并寫了批語的,他需得再審核一遍,覺着沒問題了再往上遞交。
以往這份差事做起來是十分容易的,可今天他卻有些沉不下心來。
那股濃郁的桂花鴨的香味一直勾着他的鼻子,而且聞起來似乎離他很近。
他忍不住側過身看了眼身後的屏風。
姚征蘭察覺他的動作,忙站起身道:“顧大人,昨日你叫我帶桂花鴨,今日我便帶來了。看着實在沒地方放,就放在屏風後頭了。”
顧璟回過頭道:“既帶來了,就着人給南陽王送去吧。”
姚征蘭聞言,便去屏風後将食盒拿了出來,顧璟着專門伺候他的小吏送去梁國公府給李逾。
食盒被送走後,顧璟總覺着鼻尖還萦繞着那絲桂花鴨的香味。想他平日也不是那重口欲的人,也不知為何今日對這鴨的氣味如此敏感。
他捏了捏山根,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閱卷。
巳時一刻,捕頭蕭曠來報。
“大人,通過昨夜與今晨的探聽走訪,發現伯府有一人或有作案嫌疑。此人姓卓名永生,乃是忠信伯妾室何氏的表弟。此人貪賭好色,從去年三月始來投奔表姐何氏,一直住在伯府。可是從昨日早上起,伯府就不曾有人再見過他。”
“這個何氏,與忠信伯夫人杜氏關系如何?”顧璟問。
蕭曠道:“聽說忠信伯偏愛何氏,杜氏入門後連生二女,是這個何氏生了庶長子。”
“卓永生老家在何處?”
蕭曠忙道:“大人不必擔心,屬下已打聽到了,這個卓永生并未跑回老家,而是躲在城中一戶暗門子裏。屬下怕打草驚蛇壞了大人的事,故派人盯住了那處暗門子,先來禀報大人,抓或不抓,請大人決斷。”
“暗門子?是什麽地方?”顧璟疑惑。
蕭曠道:“就是俗稱的暗娼,在自己家中接客的娼妓。”
顧璟有些躊躇,一擡頭對上姚征蘭清淩淩的目光。
“顧大人,要是能找到那對耳墜,卓永生便無可辯駁。穩妥起見,我們最好派個人先喬裝進去瞧一瞧。”姚征蘭提議。
顧璟聞言,頓了頓,轉過臉看向蕭曠。
蕭曠忙道:“大人,你別看屬下,屬下這樣子,一看就不像是去尋花問柳的啊。”
顧璟瞧他虎背熊腰兇神惡煞的,确實不太容易讓人放松戒心。
他一轉眸,見姚征蘭正兩眼放光地看着他,接觸到他不含情緒的目光,她眸子裏的光一滅,正色道:“顧大人,要不讓下官去吧。”
“對對對,姚評事絕對可以勝任此事,姑娘家一見姚評事這長相,鐵定都喜歡。”蕭曠附和道。
“去換衣服。”顧璟道。
姚征蘭回自己的陋室裏換了常服,出來一看,顧璟竟也換了常服,玉樹臨風卻眉頭緊蹙地站在院中。
見姚征蘭出來,他也未多說,只道:“走吧。”
為免被人看出端倪,蕭曠他們先行一步,去那暗門子附近埋伏,顧璟與姚征蘭兩人随後過去。
兩人剛出大理寺的門,迎面便見李逾帶着三槐像朵開錯了季節的牡丹花一般光鮮奪目招搖而來。
“玉成,姚兄,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他見姚征蘭被秋日豔陽照得微蹙着小眉頭,紅潤唇瓣如花綻放在那牛乳白的小臉上,心情大好,幾步蹿上臺階,笑逐顏開道。
姚征蘭規規矩矩地向他行了一禮。
顧璟道:“去查案,你怎麽來了?”
李逾看着姚征蘭道:“特來感謝姚兄贈鴨之情。”
姚征蘭:“……”能不能別把姚兄兩個字喚得那麽親熱,汗毛都快被他給喊得豎起來了。
顧璟将李逾從頭打量到腳,玉面公子眉目昳麗,绫羅滿身風度翩翩。只要不是眼瞎的,都能從他身上看出有錢有勢風流倜傥這八個字來。
“區區小事也值當你特意跑這一趟,我們正要去辦案,你要不要同來?”顧璟主動道。
李逾朝他遞去個“不愧是兄弟,夠意思”的眼神,道:“當然要,去哪裏啊?”
顧璟道:“不要問。”
四人離了大理寺,往蕭曠告知的那條路線上走。
下臺階的時候姚征蘭留了個神,看李逾走在顧璟的哪一邊,她故意慢一步,走在顧璟的另一邊。
不曾想走了沒幾步,李逾居然大喇喇地從顧璟另一邊走到她這邊,将顧璟擠開了,自己與她并肩而行,邊走邊道:“姚兄送我的這碟子桂花鴨別具風味,說實話,從小到大我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桂花鴨。不知這桂花鴨姚兄是從別處購得?還是府裏自己做的?”
姚征蘭:“……郡王謬贊了,不過是府中廚娘随便做的。顧大人,我忽然想起,我畫了那耳墜的模樣,忘了給你看了。”她找個借口急急忙忙走到顧璟另一邊。
誰知那李逾就跟牛皮糖一般跟過來,道:“姚兄,咱們話才說了一半,你跑什麽?我想問問,可否将那位擅做桂花鴨的廚娘,借給我半個月?”
“郡王恕罪,怕是不能借,府中就這一位主廚,離了她這府裏的飯便做不成了。”姚征蘭道。
“那還不好解決,梁國公府廚子多,我拿兩個跟你換還不行麽?”李逾道。
見他不依不饒,姚征蘭實在沒辦法,偷偷伸手拽了拽顧璟的袖子。
這小動作當然沒能瞞過李逾的眼睛,當下他的笑容便是微微一滞。
顧璟知道李逾要廚子無非還是為了多多創造與姚征蘭接觸的機會。換個廚子也不是什麽大事,正如他所言,梁國公府廚子多得是,個個都是拿得出手的,是故他一開始不想管來着。
可是姚征蘭拽了他的袖子,求救之意不言而喻,他便不能不管了。
“君子不奪人所好,你若愛吃,麻煩姚評事多給你帶也就是了,哪有硬把人家廚子換走的道理?”顧璟對李逾道。
李逾甚好說話的一揚唇角,道:“表兄說得是,但是總勞煩姚兄給我送鴨也不方便。不如這樣,以後午飯我天天來大理寺與姚兄一道吃,如此,姚兄只要點卯時順道把鴨帶來大理寺即可。”
姚征蘭汗毛一豎,下意識地又想乆拾光去拽顧璟。
李逾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将她的手從顧璟的袖子上拉開,淡淡道:“我表兄的袖子不能亂拽,他不喜歡衣裳上有折痕。”
“若是如此,倒還不如将廚娘借給郡王了。畢竟我們随時要外出辦案,不是每天都能在大理寺用飯的,若是讓郡王撲了空,倒是不好。”沒有外援,姚征蘭也只能自力更生了。
“無妨,若是午飯撲空,那便叨擾晚飯。”李逾道。
三槐在一旁聽着自家郡王的無恥言論,只想捂臉。
姚征蘭:“……”橫豎甩不開了是吧?
“郡王,實不相瞞,其實這桂花鴨它不能多吃,多吃了傷身。”姚征蘭正色道。
“哦?這又是什麽道理?願聞其詳。”李逾甚感興趣道。
姚征蘭:“因為,它很鹹。”
“噗!”聽到如斯回答,跟在後頭的三槐實在忍不住噴笑出聲,怕郡王怪罪,忙忙地用手捂住了嘴。
姚征蘭雙頰微微泛紅。
李逾努力忍住笑,道:“沒想到姚兄對這食補之道如此在行,那不知吃什麽才對身體有益呢?”
“這個……恐怕宮中的禦醫比我要更在行,郡王若感興趣,可以向他們讨教一二。”
“可是我就是想聽你說。”
“一會兒替我們辦成一件事,我說給你聽。”顧璟實在看不下去,插言道。
“什麽事?”李逾問。
“到了你便知道了。”顧璟道。
見話題終于被岔開,姚征蘭暗暗松了口氣。
四人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終于到了蕭曠說的那條狹巷,與蕭曠等人彙合。
顧璟指着前面楊樹下坐着一名老婦的宅門,對李逾道:“你去那個暗門子裏,瞧瞧裏頭的女眷有沒有人戴一副石榴花鑲珍珠的銀耳墜。”
姚征蘭忙從袖中拿出自己根據丫鬟荷月的描述畫下來的耳墜的圖樣來給李逾看。
李逾不解:“暗門子是什麽意思?可以随便進去?”
顧璟一本正經道:“暗門子就是民間喝茶的地方,最喜歡接待如你這般出手闊綽的年輕公子。”
“是嗎?那正好,我們一起進去喝茶。”
“不可,這裏面可能藏着一名兇犯。昨日我與姚評事都去過忠信伯府,唯恐伯府有兇犯的眼線,叫他識得我們二人。所以,只能你去。”顧璟道。
李逾狐疑:“不知為何總覺得你在坑我。”
“你若害怕,那便罷了。”
“少給我用激将法,去便去。若是一炷香之後我還不出來,”李逾側過身對姚征蘭笑道“姚兄可一定要趕緊來救我。”
姚征蘭:“……要不還是我去吧。”
“有我在,怎麽可能讓你去冒險。三槐,我們走。”李逾唇角彎出個好看的弧度,轉身向那楊樹底下走去。
三槐盡心盡職地跟在後頭。
樹下那老婦正在納鞋底,眼角餘光察覺有人靠近,一擡臉便見個華冠麗服的年輕公子正帶着名小厮走走停停,東張西望地似在尋找什麽。
她停下手中針線活,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住這兩人。
李逾偶一回頭,瞧見樹下的老婦,對三槐道:“去問問。”
三槐跑過來對那老婦作揖道:“大娘,請問醉仙坊怎麽走?”
老婦只拿眼上下打量李逾,滿臉堆笑道:“喲,二位要去醉仙坊,怎走到這裏來了?這裏離醉仙坊可遠着呢。”
三槐笑道:“實不相瞞,我們公子是從外地來的,這京裏朋友約他去醉仙坊喝酒,走着走着,不知為何就走到這兒來了。這一路走得口幹舌燥的,大娘,方便讨碗茶喝嗎?”
老婦忙收起針線籃子道:“方便方便,自然方便,二位請跟我來。”她十分熱情地将二人迎進門中。
“郡王不知暗門子是什麽意思,倒知道用醉仙坊來開道,卻是歪打正着了。”蕭曠低聲對顧璟道。
顧璟颔首,心中卻跟明鏡一般。
自家這個表弟從小喜歡在市井中厮混,對這些民間的東西普通百姓都未必有他了解,怎可能不知暗門子是什麽意思?不過是不想在自己喜歡的女子面前表現得在某些方面太過懂行罷了。
想到此處,他忍不住看一眼姚征蘭,卻見她正躲在後頭偷偷用帕子擦汗。
他想起昨日托她那一把時手底下傳來的厚重手感,知她為了僞裝男子身形,這個天怕是連冬襖都穿上了,也是不易。
風絲拂面,他又聞到了那股子淡淡的幽香,就如他第一次見她時聞到的一樣。
從未發現自己鼻子這般靈敏,顧璟有些不太自在地往前走了兩步,離姚征蘭遠些,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那暗門子上。
李逾跟着那老婦穿過幽暗逼仄的堂屋,來到後頭一個小巧玲珑的天井裏頭。
天井裏頭種着一株好大的桂花樹,此刻正是花開時節,濃香撲鼻。
老婦請李逾在桂樹旁的桌旁坐下,殷勤道:“這位公子,家裏還有自釀的甜酒呢,公子要不要嘗嘗?”
李逾溫和道:“若有甜酒,自是更好。”
“那請公子稍候。”老婦說着,一溜煙地往東面一間廂房走去。
廂房門窗緊閉,裏頭一股子靡靡腥味,一名年輕女子正在被褥淩亂的架子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哎喲香蓮啊,別睡了,趕緊起來,來貴客了!”老婦上前将床帳勾起,推床上的女子道。
香蓮不耐煩地翻個身朝向裏側,含糊抱怨:“一晚上接了三個客人,這才剛睡沒多久呢,現在又讓我接客,你莫不是想我死?”
“哎喲,千載難逢的機會,我跟你說,只要你能勾住這個,以後旁的男人都休想踏進這個門。今天這位公子,我打眼一瞧便知道,那至少也是從公侯府裏出來的,只要他手指縫裏漏一點點銀子下來,咱們娘兒倆這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老婦道。
香蓮睜開眼,嗤笑一聲:“公侯府裏出來的公子,來咱們家?”
“他是外地來的,朋友約他去醉仙坊喝酒,他不知怎麽就迷路到咱家門口來了,你說這不是天意嗎?快起來梳洗梳洗,我先給他送點甜酒果子去。”老婦說着急急地出去了。
香蓮聞言,勉力起來梳洗打扮。
顧璟他們在外頭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李逾出來。
姚征蘭有些擔心起來,對顧璟道:“顧大人,郡王不會有事吧?”
顧璟道:“放心,他自幼習武,一般人傷不了他,何況還有三槐在。”
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見着李逾獨自從那門內出來,面色有些不好看。
“是這個嗎?”來到近處,他将手伸到顧璟面前一攤,手心裏一對石榴花珍珠銀耳墜。
顧璟低眸一瞧,吩咐蕭曠:“拿人。”
蕭曠帶着人就沖了進去。
“借一步說話。”李逾臉色臭臭地對顧璟道。
顧璟與他來到一旁。
“待會兒我要帶她去長慶樓吃午飯,你不許阻撓,更不許跟來。”李逾道。
顧璟剛欲開口。
“你若不同意,我便回去告訴姑母你叫我去暗門子。”
這威脅,一步到位。
顧璟細觀他神色,問道:“怎麽了?為何這般生氣?”
“這耳墜不是那女子戴在耳朵上的,是我從她房內的首飾匣中翻出來的,明白了?”
顧璟:“……”
“想我堂堂一介郡王,居然淪落到出賣美色的地步,還是當着心儀女子的面!我不管,你定要補償我才行!”李逾氣鼓鼓道。
“行吧,但吃飯就吃飯,你別胡來。”顧璟妥協。
“你別老這麽護着她行不行?沒看着她都開始依賴你了嗎?再讓我看到你袖子被她扯,你這袖子就別想要了!”李逾蹙眉道。
顧璟:“……”亂吃飛醋的男人惹不起,他閉嘴還不行嗎?
沒一會兒蕭曠就帶着差役将被三槐控制住的老婦與香蓮都拿了,又根據她們提供的消息,去巷子口的地下賭場裏将卓永生也抓了,一同押回大理寺。
“顧大人,我給大理寺立下此等汗馬功勞,你至少得犒勞我一頓午飯吧我也不挑,就長慶樓如何?”李逾當着衆人的面斜睨着顧璟道。
顧璟心中暗暗一嘆,從腰間解下一只月白色的荷包,遞給姚征蘭道:“我回去審訊犯人,你替我請郡王去長慶樓吃一頓午飯。”
姚征蘭愣愣地接了,見顧璟轉身要走,又追上去道:“顧大人,屏風後還有一碟子桂花鴨,是我帶給你的,若不嫌棄,午飯時你便嘗嘗吧。”
顧璟直到回到大理寺,腦中仍萦繞着臨分別時姚征蘭仰着頭跟他說話的樣子。
一雙眸子清澈見底,臉上并無半分委屈不願的模樣。
這一路她在他身側繞來繞去地避着李逾,顯然就如她之前對他說的一般,她并不願與李逾多有往來。
可他卻為了不讓李逾有借口回去告狀,借官職之便讓她去陪李逾吃飯。
若是李逾開口,她或許會找借口推脫,可由他開口,她自覺被他拿捏着把柄,又承着他恩情,根本不可能推脫的。
感覺好像仗勢欺人了一回,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
淨了手,坐到小吏擺好碗筷的小幾旁,他又聞到了那股桂花鴨的味道,遂吩咐小吏:“去把屏風後的食盒拿出來。”
桂花鴨被擺上了桌,他才看到那鴨肉上居然真的灑了幾朵桂花,嫩嫩地襯着腴白的鴨肉,看着很是清雅。
他獨自默默地吃了一會兒飯,偶一擡頭,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姚征蘭坐在他對面,背着光眉翠唇紅的模樣。
他微微愣了一下,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想起這樣的場景。難不成有人陪着吃了幾天飯,倒不習慣自己一人吃飯了?
他搖了搖頭,摒棄雜念專心吃飯。
只是一不留神就吃了四塊桂花鴨,把家裏同一道菜下箸不許超過三次的規矩都給忘了。
原以為李逾是為了讨好姚征蘭才說桂花鴨好吃,想不到卻是真的。這桂花鴨做得比宮裏禦膳房做的多出十分滋味來。
反正都已經超了三次了,什麽君子不欺暗室也不管了,顧璟索性又吃了一塊。
這邊姚征蘭跟着李逾來到長慶樓,挑了三樓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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