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
為免引人注目, 兩人也不能在金雀齋門口多作逗留,當即便繼續往大理寺的方向行去。
金雀齋的女掌櫃一個月前暴斃,而這枚華勝據誠安縣伯稱, 乃是兩個月之前定做, 于月前剛剛取回來的,時間豈不是剛好對上?
只是這人都已經死了一個月了, 想必早已安葬, 無聲無息的顯然也不曾有人報案。她光憑華勝金絲縫隙裏的些微血跡就推斷人可能是遭謀害,會否太武斷了?
一旁李逾見她垂着眉眼心事重重的,便将手中拎着的錦盒遞給她。
姚征蘭回神, 低頭看着李逾遞過來的錦盒,迷惑問道:“這是何物?”
李逾笑道:“既是去脂粉鋪打聽消息, 難道不照顧人家生意麽?”
姚征蘭頓時警惕起來, 道:“那給我作甚?”
李逾道:“我既未成親, 也無姐妹在京中,要這脂粉何用?我瞧着成色還行, 你帶回去給你妹妹。”
姚征蘭剛欲拒絕,李逾又道:“你若不要,我便扔了。”
若由着他扔也不要,豈不是得罪人?
姚征蘭只得接了過來,道:“多謝郡王。”
李逾見她接了,倒是松了口氣的模樣,道:“好在姚兄收了, 若是不收, 咱們這朋友便做不成了。”
姚征蘭:“看來要與郡王做朋友, 需得事事小心才是。”
“何須事事小心?以誠相待便可。”
“若我方才不收,便是不以誠相待了?”
“我是為着解你之惑才去的脂粉鋪子, 我家裏又沒女眷,而你有,你若任由我把胭脂扔了也不肯收,你覺着夠坦誠麽?”李逾反問。
姚征蘭心中有苦說不出,只得問道:“那若是做不成朋友,又當如何呢?”
李逾道:“若是旁人,自然無所謂。可既是我有心結交卻又結交不成的,那便是不給我面子,該如何,自然是看我心情。”
姚征蘭覺着他仗勢欺人強人所難,低着頭悶不吱聲。
李逾卻又笑了起來,道:“不過開個玩笑而已,姚兄莫不是當真了?”
姚征蘭又覺着他喜怒無常。
兩人就這麽磕磕絆絆地聊着天回到大理寺,見一人背着包袱在牆根處徘徊。
“羅秀才,你為何會在此處?”姚征蘭認出那人,上前問道。
羅秀才今日打扮格外整潔清爽,發髻束整齊了,胡茬也剃幹淨了,是個白面書生的樣兒。
見了姚征蘭,他忙上前行禮,道:“姚大人,我不日便要離京,特來打聽一下案子的進展。”
姚征蘭道:“米行的案子讓刑部接手了,目前,光憑你提供的手劄,我們無處着手。”
羅秀才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沒這麽簡單的。昨日我遇見一個同鄉,說就在離京師不遠的清水縣見過一個很像我姐姐的尼姑,我想去看看。”
姚征蘭颔首,道:“若有線索,請一定回來告知。”
羅秀才應承了。
“方才那人是誰?”羅秀才離開後,李逾問姚征蘭。
姚征蘭道:“這說來話長了,郡王若是感興趣,待會兒我将他的手劄給你瞧瞧。”
兩人回到大理寺中,天色已是不早,顧璟還在閱卷房。
“你怎麽還沒回去?”李逾問他。
顧璟道:“等你。”說罷看看與李逾一起回來的姚征蘭,本想問一句的,見李逾虎視眈眈看着他,遂作罷。
李逾又對姚征蘭道:“承恩伯府離長慶樓不近,要不姚兄就與我一道直接去長慶樓用過晚飯後再回去,也省得來回奔波。”
姚征蘭才不想跟他一起去長慶樓,當下就欲找借口推脫:“我……”
“姚兄若是怕家中擔心,那就大可不必了。我已一早派人去府上知會過姚伯爺了,姚伯爺說姚兄傷愈不久,拜托我多多照顧。”李逾說着,大喇喇伸手攬住姚征蘭的肩,心情頗好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晚姚兄你哪兒都不要去了,跟在我身邊就行。”
“郡王你說話就說話,不要勾肩搭背的。”姚征蘭忙忙地推開他的手,尴尬得都不敢看知道她女子身份的顧璟,丢下一句“那我去換身衣服”就跑出去了。
“你讓她很緊張。”顧璟看着李逾道。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待到為皇祖母祝過了壽,回去我爹必然要逼我成婚,我必須在皇祖母壽宴之前,将她拿下。”李逾躊躇滿志道。
“即便如此,你也不要太不知分寸了,她畢竟是個……須知風流和下流,只有一字之差。”顧璟說不清楚此刻自己心中那股淡淡的別扭之感從何而來,讓他不是很舒服。
“下流?我怎麽下流了?摟一下肩就下流了?”李逾跳了起來,軒着雙眉辯解道:“我摟她,那是因為……因為我能對她負責,才摟的。這哪兒下流了?我告訴你啊,別摻和我的事,待會兒我與她先去長慶樓,你不許跟我們一起走。”他伸手指點着顧璟做威脅狀,然後轉身出去了。
顧璟起身來到窗前,從半開的窗口往外頭院子裏看,暮色中隐約見姚征蘭從她的理事房出來,與等在她門外的李逾說了兩句話,似乎還往他這邊看了一眼,這才與李逾一道往大理寺外去了。
他關上窗,回到書案後,拿過卷宗想再審一份案卷,可眼睛看着字,精神卻無論如何也集中不了。僵坐了片刻,他也不再勉強自己,收拾好書案便起身出門,打發走前來接自己的江雲,不遠不近地跟在李逾與姚征蘭後頭。
姚征蘭跟着李逾走着走着,竟走到一條小巷中,此時天已經黑了,月亮卻還未出來,巷中十分昏暗。
她不免有些緊張起來,道:“郡王,中午去長慶樓走的似乎不是這條道。”
李逾道:“這是近道。”他轉過頭看了姚征蘭一眼,語帶笑意:“姚兄似乎有些緊張,莫不是怕黑?”
姚征蘭攥緊了袖子幹笑道:“我一介男子,怎會怕黑?郡王說笑了。”我只是怕你而已。
“男子怎麽就不能怕黑了?我一位表叔,因為小時候走丢過,獨自一人在漆黑的樹林裏過了一夜,到現在四十多歲了,睡覺還要點着燈呢。”李逾道,“姚兄若果真害怕,可以牽住我的袖子。”
“我不怕……”姚征蘭話還沒說完,足下被凸起的路磚一絆,一個踉跄向前跌去。
李逾忙一把抓住她的小臂将她扯住,驚詫:“姚兄,眼下不過秋天,你怎的就穿這麽多?這是連棉衣都穿上了?”
姚征蘭心中一慌,結結巴巴地辯解道:“我就是……就是傷愈不久,有些畏寒而已。”為了轉移李逾的注意力,她又道“這巷中委實光線昏暗,路又不平,就、就勞煩郡王了。”她伸手牽住李逾的袖子。
李逾果然不再問棉衣之事,唇角一彎道:“無事。”
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後,顧璟從巷道轉彎處出來,望着遠處兩人有些模糊的背影。
他還是第一次發現李逾如此锱铢必較,這怕不是還在意上午姚征蘭扯他袖子之事,這才帶人來走這兩邊沒燈地面又凹凸不平的巷子。
姚征蘭牽着李逾的袖子走了好一會兒,見他也沒什麽異舉,不免暗暗松了一口氣,心中暗想怕是自己想多了。也許這南陽王就如顧大人所言,本性如此,因身份之故不太在意旁人想法,這才屢屢讓人覺得有些不适,實際上并無什麽壞心。
正想着呢,鼻尖忽然捕捉到一絲極香的包子味兒。又轉過一個巷角,前面忽然出現了燈光。
原來在這小巷深處,居然還開着一個包子鋪。
“無腸包子鋪?好怪的名字。”兩人走到包子鋪門前,姚征蘭松了牽着李逾袖子的手,仰頭看着招牌道。
“姚兄難道不知,螃蟹又名無腸公子?”李逾笑道。
“螃蟹?莫非,這家賣的是蟹黃包子?”姚征蘭眼睛一亮。
李逾看得好笑,點了點頭,回身買了六個包子,讓店家分兩份包起來。他将其中一個紙包遞給姚征蘭,道:“吃吧。”
姚征蘭見那包子個頭比男子的拳頭還大些,這三個吃下去,怕不是肚皮都要撐破,當下便道:“郡王,這三個包子吃下去,怕是晚飯就吃不下了。”
李逾當下便笑了起來,對姚征蘭道:“姚兄該不是吃不下,才找這樣的借口吧?”
姚征蘭:“……”
“誰吃不下了,莫說三個,便是……”
“便是什麽?難不成我買少了?那我再去買些?”李逾道。
“不用了,方才還吃了栗子,三個夠了。”姚征蘭忙扯住他道。
李逾暗笑,道:“趕緊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姚征蘭捧着包子咬了一口,當即便覺着,三個真的不多!這包子皮薄餡大湯汁鮮美,餡料裏不僅有蟹黃,還有蟹肉,口感豐富得讓人恨不能連舌頭都吞下去。
這真是她有史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蟹黃包子!
她回頭看了看這包子鋪的周圍,暗暗記住這個地方。哥哥也喜歡吃蟹黃包子,待他醒了,也要帶他來買包子吃。
兩人過去後,顧璟來到了這包子鋪前。
李逾嘴刁得很,他帶姚征蘭來買這家的包子,想必這家的包子确實好吃。
只是……他看着鋪子裏竈臺上那些冒着熱氣的蒸籠,略頓了頓,還是直接走了過去。
自幼他娘便告誡他,說除了宮裏的家裏的,這京中唯有那幾家傳承數代的酒樓的東西可以吃,其它地方的吃食都是不幹淨的。到了現在,這種觀念已經深入他骨子裏頭,一時之間是很難不在意的了。
再往後未再發生什麽事,三人就這麽一前一後的到了長慶樓。
此時正值晚膳時分,長慶樓作為京都首屈一指的酒樓,那是彩繡輝煌燈火通明,熱鬧得緊。
李逾進了酒樓大門便稱要如廁,往酒樓後院去了,樓中侍者帶姚征蘭上樓。
那樓梯是在一樓大堂的正中央,樓上樓下都瞧得見。姚征蘭堪堪走到一半,迎面下來個半醉的公子。
這公子一見姚征蘭,當下将胳膊下摟着的女子一放,幾步踉跄到姚征蘭跟前将她擋住,怒氣沖沖道:“姚晔,你給我站住!”
姚征蘭擡眸一看,見來者衣襟散亂醉态朦胧,脖頸臉頰上還染着幾枚口脂印子,眉頭便是微微一皺,暗思:哥哥怎會認識這種人?
那公子見她瞧着他不說話,益發不悅,雙手叉腰道:“怎麽,當了個小小的大理評事,便連未來妹夫都不認得了?”
姚征蘭乍聽此言,驚得瞪大雙眸,這人,這人就是家裏為她定下的盧家三郎?!
作者有話要說:
姚征蘭:心累!
親們,以後固定晚上九點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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