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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曉夢躺在病床上,聽外面的護士小聲議論:“怎麽三床那個病人一個陪床的家人都沒有?”

她能感覺到身體已經很虛弱了,回首自己這一生,年輕的時候看中了林峰的皮相,不顧他二婚還有三個孩子,違背父母的意願嫁去當了後母。林峰當年還在備考,他已經連續失利了三年,第四年才考上大學,婆婆厲害且不講究,三個孩子髒得跟野孩子似的,她想既然選擇嫁給了林峰,那就要愛他跟前妻的三個孩子。

林峰終于在第四年考上大學讀書去了,大學的津貼從沒寄回家來,她掙錢養家教養孩子。林峰怕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對他前面的三個孩子不上心,一輩子沒讓她有自己的孩子。

三個孩子從小沒媽,野得很,又有奶奶溺愛,吳曉夢費了大力氣才将他們都引上了正途,三個長大後都很有出息,老大捧了鐵飯碗,老二是銀行高管,老三自己創業,成了老板。別人都說吳曉夢是走了狗屎運,三個孩子這樣出息是撿了大便宜。

吳曉夢盯着潔白空虛的天花板,年輕時候操勞多了,才到中年身體就垮了,幾個出息的孩子一個都沒來。吳曉夢沒什麽積蓄,一輩子掙的血汗錢都花在了林峰和那三個孩子身上,連看病的錢都沒有,等嚴重了才來醫院,已經回天乏術了。小妹早上來看過她,跟她說前幾天在街上碰到林峰了,牽着個女人,她一打聽,那女的是他前妻。

小妹一向心直口快,“你啊你,你說你操勞半輩子為了什麽,供那沒良心的林峰上學,養三個白眼狼,你知不知道,你那三個大孝子認回了親媽,人家那邊一家五口幸幸福福,看都沒來看你一眼吧?人家不僅不來,還到處說小時候被你虐待,說你是惡毒後媽...”

吳曉夢不相信,掙紮着拿她用了多年的按鍵手機給最疼愛的林雪打電話,響了很久,那邊終于接了。

“你煩不煩?打我電話做什麽?還想我去伺候你不成,你又不是我親媽,你就是個老媽子,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小雪,快來吃飯了。”電話那邊傳來一道女人的聲音。

林雪的語氣變得柔和,“哎媽,就來了。”

“行了,以後不要再給我們打電話,爸爸幸好沒跟你這種女人拿結婚證,你要死死在外頭,別死在老家,我媽說以後要回去住的,你要是死在裏面,她得多膈應...”

電話傳來盲音,吳曉夢寒了心。咽了氣好久,才被護士發現,連忙聯系吳曉夢的家人,林家那邊不認她是家人不肯來。

死後吳曉夢才知道,原來自己活在一個三觀不正的年代文世界裏,女主趙霞年輕的時候想出國追夢,丢下了丈夫林峰和三個孩子,為了照顧孩子,林峰不得不又另娶了吳曉夢,吳曉夢非常賢惠,不僅供林峰讀書,還将三個孩子照顧得很好,有了大出息。

在國外的趙霞思親心切回了國,彼時的林峰已經功成名就,與前妻重逢後就抛下病妻與前妻破鏡重圓,三個孩子也認回了親媽,一家人過上了幸福的生活。至于吳曉夢,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後就病逝了,成為林峰和趙霞愛情的墊腳石。

吳曉夢滿心憤怒,可也已經無力回天。突然感覺腰間一痛,好像被踢下了床,摔在冰冷的地上,她陡然睜開了眼睛。清朗的月光從破舊的窗棂照進來,簡陋的房間讓吳曉夢生出了熟悉的感覺,這是林家,只是太簡陋了,像她剛嫁到林家那會的模樣。

吳曉夢恍恍惚惚地站起來,借着月光看清床上睡着三個小孩,她陡然一驚,這是林宇林翰還有林雪,幾人睡得四仰八叉,她注意到林翰在偷偷看她,嘴角挂着不懷好意的笑容,是林翰故意踢她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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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剛嫁給林峰的時候,林峰在備考,新婚之夜都沒跟她一起睡,反而将幾個髒兮兮地孩子抱上了婚床。幾個孩子從小沒媽,又髒又野,對吳曉夢敵意也大,時常捉弄她,像今天這種踢她下床都是輕的了。

吳曉夢看到了糊滿了報紙的牆壁上貼着一張日歷表,醒目的1986年7月,她有些不太敢相信,正在這時,林翰又一腳踢向她,“愣着幹嘛,我要撒尿,去拿尿盆過來。”

林翰是老大,林雪是老二,林宇是老三,林翰對他媽印象最深對吳曉夢也最抵觸,像今天這種要撒尿也有好多回,有兩回,林翰故意将尿液抖到吳曉夢身上。

後媽難當,決定嫁過來之前吳曉夢就下過決心要将這三個孩子當成自己親生的,給他們收拾得幹幹淨淨,吃飽穿暖,連自己的孩子都沒要,半輩子為這幾個孩子操碎了心,掙的每一分錢都花在了他們身上,自己穿的衣服二十年都沒換過新的。

她嫁到林家的時候,這幾個孩子像野猴子,又髒又野又沒教養,吳曉夢花了全部心思才将幾人的性格扭轉過來,長大之後各有成就。可吳曉夢沒想到,性格可以扭轉,但人心不行,人性本惡,吳曉夢這樣付出,最後還被罵是惡毒後媽。

吳曉夢被一腳踢醒了,痛感從小腿傳來,一切都在告訴她,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她回到了年輕這會兒,她想笑。

吳曉夢大聲地笑,幾乎笑出淚來,将幾個孩子吓了一跳不說,還吵到了隔壁挑燈夜讀的林峰。

“發什麽神經!明天我就要考試了,要笑滾出去笑!”

吳曉夢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高興還是痛快?只知道上天給了她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她看向那幾個被她吓得瑟瑟發抖沒了野勁的幾個孩子,他們都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床上連跳蚤也沒了,當初在他們身上傾注了多少感情,現在心就有多冷。

吳曉夢冷冷地注視着他們幾個,這麽沒良心的東西,她前世怎麽就那麽心甘情願地付出了十幾年呢。還有林峰,兩人結婚的時候林峰窮困潦倒,二婚還帶幾個孩子,吳曉夢沒有嫌棄他,他讀書的時候養家糊口都是吳曉夢支持,畢業之後倒寄了錢,全被婆婆張梅扣在手裏,吳曉夢一分錢都沒花過他的。

想想林峰在她病重的時候和前妻搞在一起,真讓人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林翰感覺吳曉夢看人的目光很可怕,他壯着膽子罵:“醜八怪!看什麽看!”

吳曉夢的目光一掃過去,他就慫了,“看我不跟奶奶搞你的狀!讓她不給你飯吃!”

夜深人靜,林翰他們都睡着了,吳曉夢坐在床沿邊還有種做夢的不真實感。心裏有個強烈的念頭,她大概是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絕不能再像上輩子那樣為幾個白眼狼貢獻一生了。

不知過了多久,旁邊的林峰也休息了,傳來一陣噠噠的走路聲,接着就沒了動靜。

她想起林峰剛才的話,明天是他考試的日子...在這之前,林峰已經三次落榜,這次是第四次,他終于考上一所普通大學,也就是從那時候起開始魚躍龍門,後來進了一家國企,混資歷做到了中層。

吳曉夢睜着眼睛,她在等。

月上中梢,一道黑影悄悄地推開了林峰的房間,他睡覺不愛栓門。黑影站在房間裏頓了頓,徑直朝書桌走去,書桌上放着一只布包,她打開布包,輕而快地從裏面取走了兩樣東西。

天剛蒙蒙亮,吳曉夢就起床了,她摸黑走進廚房,假裝給林峰準備早飯。她們的村莊處于城市邊緣,七點鐘有一趟公交車開往城裏,不過從村莊到公交站也得走半個小時。

竈膛裏的火苗燃得歡快,映着吳曉夢沉沉的面孔,她從兜裏掏出兩樣東西,扔進火裏,火舌一卷,就燒為了灰燼。就算林峰出門前檢查了布包,發現東西不見了,也來不及再去打證明。

林峰昨晚上睡太晚了,醒來一看挂鐘,已經六點二十了,吓了一大跳,匆匆忙忙地起了床,一邊洗臉一邊對吳曉夢發脾氣,“你怎麽不叫我起床!看看幾點鐘了!”

鍋裏還是一鍋水,吳曉夢什麽也沒做,她看向年輕時的林峰。林峰長得秀氣,很能騙人,誰能想到這人是人面獸心呢。

吳曉夢站在廚房門口,目送林峰出門,他沒有檢查布包,可能是昨晚上已經檢查過了。‘病’了的張梅跑出來中氣十足地對着林峰的背影喊:“一定要考中啊!”

眼看兒子連早飯都沒吃上,張梅十分不滿地嚷道:“吳曉夢,你就是這麽伺候你男人的?讓他餓着肚子去趕考,林峰要是考差了我饒不了你!”剛說完,她就察覺到自己說的話不吉利,連呸了幾聲。

吳曉夢看向張梅,張梅和林峰不一樣,面相就很刻薄,愛跟人吵架,兇名在外。上輩子林峰在城裏功成名就,害怕吳曉夢跑進城裏去影響她兒子,張梅不進城,用孝道壓着吳曉夢留在農村照顧她。

吳曉夢管教幾個粗野孩子,張梅心疼壞了,到處跟人說吳曉夢虐待孩子,婆媳關系鬧得很僵。

吳曉夢突然想起來,林峰考試這幾天,張梅為了折騰吳曉夢,假裝‘病’了,還一定要她跪地喂藥,她才肯喝。

家裏喂了七八只母雞,全都是吳曉夢在照料,下的蛋她一只都沒吃着。她從放雞蛋的竹籃子裏拿了最後的六只雞蛋,其他雞蛋都賣了,這幾只是留給林峰考試吃的。她給自己煮了蛋花湯做早餐,雞蛋的香味飄進房間,林翰幾個一窩蜂地湧進廚房想吃雞蛋,可蛋花湯全下了吳曉夢的肚子。

林翰氣得跑去跟張梅告狀,張梅病也不裝了,跳起來就罵吳曉夢,“你個饞嘴死的哦,雞蛋是留給林峰吃的,你竟敢偷吃!真是喂不飽的狗,還偷嘴呢!”

吳曉夢已經決定了要走,就犯不着跟張梅生氣,“雞是我養的,我想吃就吃。”

她這強硬态度将張梅氣得半死,林翰林雪幾個聞着廚房裏殘餘的雞蛋香氣,直冒口水。

張梅罵累了,讓吳曉夢給幾個小的做飯,自己又跑回去躺着了。吳曉夢理也沒理,找了個背簍,将後院養在雞舍裏的七八只母雞全抓了起來,這雞是她的陪嫁,用布條綁住腳放進背簍裏,背着就出門了。

張梅躺了半天沒聽見動靜,将林翰幾個叫過來才知道吳曉夢出門去了,林翰當時和弟弟妹妹在争吳曉夢沒吃完的雞蛋湯呢,沒留意吳曉夢背簍裏裝了什麽,等想起來跟張梅告狀,吳曉夢人已經不見了。

張梅也沒多想,吳曉夢不做早飯,幾個孩子餓得眼巴巴的看着可憐,只好自己起來給他們做了紅薯粥,她邊做飯邊罵吳曉夢。

進了城,吳曉夢很熟悉地找了一家專門做砂鍋雞的店,上輩子她為了養家糊口,只能跑城裏來賣菜,這家店就是她送貨的,老板人也實誠。這輩子是第一次來,老板看她養的母雞肥,他眼睛毒,一眼就看出這雞是吃糧食的土雞,土雞兩塊一斤,一共三十一斤四兩,六十二塊八毛錢。

拿着錢,吳曉夢不着急回去,在城裏逛了一圈,她和林峰沒領結婚證,想走随時都可以走,但現在社會對離婚的容忍度很低,回娘家小住一段時間還行,長住不現實,她得盡快找到糊口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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