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驚豔了時光的藍

降落前引擎速度減緩的巨大聲響從遠處傳來,佩吉激動地跑出帳篷,視線緊緊跟随着在硬雪地上降落的飛機。由于地面太滑，飛機一度失去控制,讓佩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霍華德就霍華德,他面不改色，緊緊抓着操縱杆，飛機終于在撞上崖壁前停穩了。

史蒂匆匆走下機艙,他手裏捧着的那束勿忘我在他深藍制服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明媚。佩吉跑過來，給了他一個熱烈的擁抱,雖然這花不是送給她的,她卻依然那麽高興。

史蒂夫把勿忘我高高地舉起來,生怕這個擁抱會揉碎他千辛萬苦帶回來的小花,但佩吉卻一把将花搶了過去。“在拿給愛德華之前，我必須把它們清洗幹淨”，佩吉認真地說道。

史蒂夫跟着佩吉快步離開了，霍華德艱難地抱着一大捆勿忘我，磕磕絆絆地走下飛機的臺階，“史蒂夫，你在哪？我看不見路了！” 兩個士兵趕緊跑過來，接過霍華德手中的花，放到準備好的水缸裏。

佩吉剛把勿忘我上的水跡小心擦拭幹淨，史蒂夫就迫不及待地捧着它們進到凱文的帳篷裏。此時凱文臉色慘白，如果不是胸腔還在微微起伏，已經看不出任何活着的跡象。

“愛德華，如果你不想被他忘記，就活下來！”史蒂夫把勿忘我放到凱文的手裏，輕輕把他的手握緊，放到胸前，好讓他一睜眼就能看到這些可愛的色小花，“你一定會再見到他的。”

凱文艱難地撐開眼睛，觸到了那抹驚豔了時光的藍。他又想起了布魯克林公寓的那個早晨，藍色勿忘我在暖暖的陽光下綻開，而他和克林特則在陽臺上熱烈地擁吻，無論是樓下街道上喧嚣的車水馬龍，還是偶爾飛過的鴿子，或是比鴿子還大千萬倍的飛機，都絲毫沒有打擾到他們。

凱文湛藍色的眼睛中閃爍出光彩，但并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他的表情又變得憂傷起來，他們分別得實在太快，所以那時候他順手把一枝勿忘我別到了克林特的衣袋裏，可是克林特還是忘了他。

一旁的佩吉微微皺起了眉頭，她沒想到一束勿忘我能引起他這麽大的情緒波動。史蒂夫把手攥得緊緊的，他的擔憂并沒有比佩吉少，但還是用眼神示意佩吉放心。

接着凱文視線裏的勿忘我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彙成了一大片藍色，仿佛又回到了愛奧華州那一大片勿忘我的花海裏，他的克林特正靜靜地坐在湖邊，不是孩子時期的克林特，而是他愛的那個精力過剩的大男孩。

凱文慢慢地走過去，克林特微笑着回眸，金綠色的眼睛折射出溫柔的目光，将他包圍起來。

“克林特！”凱文再次喊出了他的名字，聲音雖然嘶啞但卻很清晰，他的眼睛再次閃爍起來，淚水順着眼角滑落在滾燙的臉頰上。

佩吉還是第一次見到發着高燒的人還能流眼淚，她伸手想拿掉凱文手裏的勿忘我，卻被史蒂夫攔住了。“他發着高燒，不能再以這樣的方式流失身體裏的水分”，佩吉擔憂地說道。

“不，他需要它”，史蒂夫把手覆上了佩吉的肩膀，“這束花已經燃起了他生的希望。”

佩吉點了點頭，在史蒂夫的示意下走出帳篷。史蒂夫小聲對她交代道，“我和霍華德帶了很多勿忘我回來，那束蔫了之後馬上用新鮮的換上。”

“史蒂夫！”霍華德趕過來，憤憤不平地抱怨道，“你把半機艙的花全部扔給我，害我差點摔了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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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霍華德”，史蒂夫尴尬地笑了笑，“我急着過來，所以沒顧得上你，實在是很抱歉。”

“行了”，霍華德不耐煩地甩了甩手。“他怎麽樣了？”

“他會好起來的”，史蒂夫笑了笑，其實他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不過那些勿忘我的确激起了凱文的求生意志，那些小花就像信使一樣，從遙不可及的七十年後帶來了克林特的氣息。他熬過了最艱難的一夜，連軍醫都覺得是個奇跡。

凱文漸漸恢複過來了。三天之後，聽聞美國隊長瘋狂舉動的菲利普斯上校本來是要去前線的，但他卻專程繞路到軍營，因為他要教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美國隊長。

“羅傑斯上尉，我還以為你會有什麽好辦法，沒想到你穿越整個歐洲戰場，就為了帶回來一束破花，你以為這是在幹什麽，過家家？”菲利普斯上校指着史蒂夫的鼻子破口大罵。

“上校。”

“你是以前跟着劇團電影演多了腦子秀逗了嗎？這是戰争！你以為你在玩電影裏的浪漫游戲？”菲利普斯上校越說越氣憤。

“上校！”

“美國隊長，我再說一遍，你不是醫生，要是你愚蠢的鬼把戲真的能把那個死人救活，我就頭朝下倒着走！”菲利普斯上校仍在喋喋不休，這時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上校”，凱文有些郁悶地皺着眉頭，他連喊了三次，這個固執老頭都完全沒有聽到，或者是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存在。而一旁的佩吉和霍華德則放聲大笑起來。

菲利普斯上校回過頭，看到凱文正精神抖擻地站在他面前。“羅傑斯上尉，沒想到我又一次錯了，你真的創造了奇跡”，菲利普斯上校也笑了起來，不過他笑起來的樣子更像是在哭。

“上校，那你剛才說的話…”史蒂夫善意地提醒道。

“咳咳…羅傑斯上尉，你應該體諒你的老上級，我已經上了年紀，有時候剛剛說過什麽話很快就會忘掉了”，菲利普斯上校尴尬地說道。

“上校，要不要我把您剛才的話複述一遍？”霍華德不懷好意地問道。

“我還有急事要去前線，稍晚一些回來。愛德華中士，你先好好休息吧，如果身體允許的話請把那張圖紙畫完”，菲利普斯上校匆匆地離開了，正如他匆匆地來，他的身後傳來一陣歡笑。

上校走後，霍華德提議到軍營附近的樹林裏轉轉，此時雪已經化了一大半，不過寂靜的林間還是不時刮來一陣冷風。

凱文看着晴朗的天空，目光很久都沒有挪動一下，似乎是想一次性看飽，他差點就再也見不到這樣藍的天了。

“你落枕了？”霍華德不經意地撇見了凱文奇怪的姿勢，好奇地問道。

“不是的”，凱文的思緒被拉回來，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表現确實夠奇怪的。好在霍華德很快就将話題引向了別處。

其實凱文和佩吉還有霍華德都算不上很熟悉，甚至比起現在的史蒂夫，他和七十年後的那個史蒂夫更熟些，這讓他覺得有些難插上話，尤其霍華德是一個健談的人。

但凱文下定決心想向三個救命恩人表示感激。“史蒂夫、佩吉、霍華德，沒有你們我活不下來，我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們…”凱文由衷地說道，他的第三次嘗試終于成功地打斷了霍華德。

“該謝天謝地的是我們”，佩吉笑着打趣道，“史蒂夫可是向菲利普斯上校下保證的。”

“你能好起來，我們就很高興了”，史蒂夫拍了拍凱文的肩膀。

“他們兩把我的臺詞搶了，所有我就不客套了。不過我很好奇，那時候我把你從湖裏救出來，你的表情可不像是見到一個僅僅是你認識他、而他不認識你的人”，霍華德玩味地看着凱文，“我們以前見過嗎？我好像完全沒有印象。”

“不，是我認錯人了”，凱文搖了搖頭，他确實在托尼家裏見過他爸爸年輕時的照片，但被救起來那時候他确實把霍華德當成了托尼。相似的場景，讓他有了一種輪回的宿命感。

“也就是說你認識一個很像我而且也姓斯塔克的人，我倒是想見見他呢”，凱文的回答激起了霍華德的好奇心。

“相信我，你會見到他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凱文神秘一笑，“他很聰明，除了沾點花花公子的習氣，沒什麽大的缺點，我相信你會很喜歡他的。”

“說得好像跟我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人似的”，霍華德嘟囔道，“不過我是不會喜歡他的，我的取向絕對正常。”

“…”凱文有些無語，他的思維跟霍華德不在一個維度，就如同他剛遇到托尼的時候。而史蒂夫則被說中了心事，漸漸減慢了腳步，離前面相談甚歡的佩吉和霍華德越來越遠。

凱文看着眼前鮮活的三個夥伴，一度覺得這個場景有些虛妄。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七十年之中會發生什麽，天才霍華德英年早逝，佩吉有幸活過九十歲，但青春美貌卻再也留不住。這種強烈的物是人非感再次湧上凱文心頭，讓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愛德華。”史蒂夫關心地說道，“我不該讓你出來的，你病才剛好，馬虎不得。”

“不是的，我只是…”

“又在想克林特了？”史蒂夫笑了笑，他在照顧凱文的時候已經聽過無數遍那個名字了，他很好奇讓愛德華念念不忘的那個人究竟是什麽樣的。

“不是的”，凱文嘆了口氣，史蒂夫此時還不知道在自己身上會發生什麽，他會被冰封在北極，幾十年的時間對他來說就像一場夢。等那場夢醒了之後，就該換他長籲短嘆了。

“克林特，好像是男孩的名字？”史蒂夫下定決心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是啊”，凱文笑了笑，他的腦海中又勾勒出了克林特的美好形象。

“你跟他…是不是就像我和巴基？”史蒂夫忍不住問了出來，他知道自己已經在凱文面前酒後吐過真言，沒什麽好隐瞞了。

“是的”，凱文鄭重地點了點頭，在火車上的那一刻他已經明白了這兩個男人真摯的感情。

“我還以為只是我…如果我能像你這麽坦然，也不至于在最後一刻都沒來得及告訴巴基，我也愛他。”

史蒂夫終于敞開心扉，“我一直都愛着他，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也對我抱有這種感情。有些時候命運很會開玩笑，我終于等到他表明心跡，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但就在下一秒，我永遠地失去了他，一切都來不及了。”

“不，史蒂夫。相信我，一切還來得及”，凱文開始慶幸自己沒有對巴基開槍，“你總有一天還會遇到他的。”

史蒂夫回過頭，看到凱文一臉嚴肅的表情，略一沉吟之後答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會親口告訴他，我愛他。”

“如果那時候他忘了你怎麽辦？”凱文眨了眨眼睛。

“那我會讓他重新愛上我”，史蒂夫望着如同巴基的眸子一樣幽藍的天幕，認真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