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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4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一路無話。

中也開車的時候,太宰治就不愛坐在後面,總是選擇副駕的位置不說,還向來沒有什麽坐相:天知道他怎麽把那兩條天怒人怨的大長腿變戲法一樣神奇一收,然後整個人都能收在車子昂貴的真皮皮椅上的。地方不僅不憋屈、還顯得十分富裕,一點也不難受似的,讓他蜷在那懶洋洋劃着手機,刷各種社交軟件。

反正怎麽舒服、怎麽懶人狀态就怎麽來,把“港口黑手黨首領”這七個字通通敗了個幹淨。

往常這樣子一起回去的時候,他們在車上總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或者是閑聊幾句今天工作上的八卦,或者是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幾句——但今天的車上很安靜,銀灰色的帕格尼Huayra在已經過了晚高峰的道路上往家的方向走,速度正常,而路過的人看見這輛炫酷的意大利跑車從身邊擦肩而過時,往往都會選擇停下來,然後掏出手機拍個風騷的車屁股。

又是一個紅燈,中原中也剛剛踩下剎車把車停下,就聽見身邊默默玩了一路手機的英俊男人頭也不擡,終于開口打破了車裏的無聲氛圍。

“你怎麽想?”

中原中也停頓了片刻,扶着方向盤的右手漫不經心地敲了敲指尖下的金屬:“兩種可能。一種是這幾個人有共同的我們還沒調查出來的對頭,殺了這幾個目标确定的人是最終目的,背上的字跡和身份都是用來混淆視聽的;第二種可能是,殺的這幾個人才是用來擾亂我們視線,他們的身份和背上信息才是犯人想要傳達給我們……傳達給你的。”

太宰治“唔”了聲。他的眼睛還在盯着手機屏幕,從手指的劃動速度看他應該是靜音開了一盤不知道哪款音游。太宰治一邊打着手機游戲,一邊嘴裏飛快說道:“所以我才沒有在問這種蛞蝓都能想清楚的小事。還是中也覺得這種幼稚園級別的‘偷換概念’會對我有用?”

“那你區區一個繃帶浪費裝置,腦袋裏想得還挺多。”中原中也眯了下眼,反唇相譏。

信號燈變了綠燈,中原中也一手換檔,讓車子緩緩滑出去。他看着前面的路面,話音不鹹不淡地說道:“你既然不想聽我說這個,那想聽我說什麽?重點是在‘死的是森先生曾經的部下’上面……還是在‘四年前森先生失蹤’這件事上面?”

太宰治從游戲中擡起眼,沒看着屏幕手指也在淡定地繼續打着這一盤——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他從後視鏡裏對中也露出一個假得十分刻意的假笑,把問題抛回去:“你這不是都知道嗎?”

“呿。”中原中也冷笑一聲,然後閉上嘴沒打算搭理他。

但開了這個頭的太宰治卻沒想輕易放過這個話題,他把手機收起來,繼續從後視鏡裏笑眯眯盯着中原中也的那雙平靜看着周圍路況的藍色眼睛:“你知道的,中也。四年前事件發生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那是我做的。”

“是啊,”中原中也從态度到語氣都是一種經歷了無數次這對話後鍛煉出的淡定。他手指勾了轉向并向左車道,超過前面那輛慢吞吞的大貨車,嘴上一點也不耽誤地說道,“證據出來後,也是我把那些仍然在散播這個謠言的人一個個摁進土裏的。”

“但是證據是可以僞造的。”太宰治抱着收起來的那兩條大長腿,下巴擱在膝蓋上,不再借助鏡子、而是歪頭正視身邊赭發青年的漂亮側臉,臉上是一種與話裏內容不符合的溫柔笑意,“森先生上位時候的證據,就是我和他一同僞造的,現在風水輪流轉,他被我用同樣的方式拖下來,你不覺得這樣的劇本走向也很符合邏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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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給了他一個眼角餘光,“哦,那是你幹的嗎?”

“不是哦。”

“那還在這裏和我廢話什麽。”開到目的地,中原中也把車停進停車場,然後熄火下車一氣呵成,動作潇灑得能勾走那些小姑娘成噸的目光,“這不是有病嗎?”

還沒到家,因為想起來家裏冰箱空蕩蕩,實在沒有能讓兩個成年男人今晚果腹的食物儲備。所以他這是把車停到了離家最近的一個超級市場附近,打算先去買點食糧。

太宰治跟在他後面下了車,不滿地說:“等下,這樣一來我們的對話不是又在重複上次和上上次和上上上次和上上上上…次的內容了嗎!中也你好無聊!”

“對,問問你自己,無不無聊?”中原中也過去推了個車子,一點沒把身後頂頭上司的話放在心上,“晚上你要不要吃培根煎蛋?”

太宰治站在後面沒動彈,那雙讓人永遠猜不到裏面藏了多少曲折和隐晦的漂亮眼瞳緊盯着中原中也的背影,似乎這一次也在判斷他話中的真心實意各有幾斤幾兩;

幾秒後他才終于算是放過了這個話題似的,雙手往兜裏一插,眉梢輕輕一動讓那丁點不易察覺的陰郁無聲散去。太宰治邁開那兩條大長腿,嬉皮笑臉地跟上那邊買了雞蛋又打算買一點香菇的搭檔,拖長了嗓音:“中也,想吃螃蟹!”

于是這件事在買各種喜歡的菜蔬時就算告一段落,路過今日活動的展板時,兩個人還研究了下要不要多買一點東西,好湊夠超市活動的錢數來兌換那套看起來樣式不錯的餐具。眼下太宰治站在超市裏賣水産的區域裏,眼睛亮閃閃地同水箱裏的螃蟹搞深情對視,不看背景都要讓人誤以為他是在演《羅密歐與朱麗葉》的舞臺劇。

但如果一會兒他們路過玩具區,就會發現這幅場景其實在那裏随處可見——堂堂港口黑手黨首領,想吃螃蟹時候的樣子和那些閃着星星眼看架子上玩具火車、想讓家長給買其中看好的那個的熊孩子們沒有任何區別!

而中原中也對太宰這樣子熟視無睹,只是轉頭對那邊的售貨員說麻煩給我拿兩只包起來,挑大個一點的。當然有一半原因是因為來超市的時候他就有想到這個結果,另一半原因則是他覺得自己身為五大幹部之一,實在有必要拯救一下他們黑手黨搖搖欲墜的臉面……就算這裏的人都不認識他們,但萬一碰上什麽熟人呢??

日本這麽小,認識他們的人又不算少——萬一到時候傳起了什麽奇怪謠言,比如“港口黑手黨遭遇危機、首領買不起一個螃蟹”什麽的……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還是保險點,不去賭那點風險概率了。

拿了螃蟹放在車筐裏那盒豆腐的上面,他們繼續去逛水果區。中原中也拿起一個蘋果,心裏在猶豫要不要買一點回去,而對水果沒太大興趣的太宰治在把剛才那點想要挑釁吵架的微妙念頭暫時扔到一邊去之後,也終于恢複了平時的樣子,懶洋洋支着購物推車的扶手,開始好好說人話:“說起來啊,中也。關于這次的事件…我覺得還是蠻有趣的哦。”

決定明早喝個鮮榨果汁也不錯,中原中也拿起袋子去挑了幾個蘋果,一邊頭也不回地和他聊:“啧,居然能讓你覺得有趣……我開始同情這次的敵人了。”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喔!中也又開發出了新的誇我的方式呢。”

“誇你個屁。推車過來,我再去買幾個橘子。”

“橘子啊~在冬天吃橘子別有風味呢。”太宰治笑眯眯跟着過去走到賣橘子的地方,然後繼續剛才的話頭說道,“才沒有騙中也呢。這次的敵人,我猜應該會比以往那些更有骨氣一點。”

“是嗎?”中原中也回頭看了他一眼,皺眉想了想,“我倒是沒覺出有什麽不對……起碼到目前為止。”

太宰治“啧啧”地搖了搖頭,似乎在表達對一條蛞蝓智商的同情和寬容理解:“現在有兩個事件,發生在橫濱的連續殺人事件和發生在京都的,同我們有合作關系的家主死亡事件。時間線上,前者發生的時間較早。”

中原中也:“啊。是這樣沒錯。”

“還有,中也剛才不是說了兩個可能性嗎?殺的那幾個人本身、那幾個人的身份及背上信息,這兩者哪一個才是敵人的真正目的。”太宰治輕輕一眯眼,笑起來,“我賭是後者。”

該買的東西差不多都買了,他們推着車子開始一邊閑逛超市、一邊把重點放在聊天內容上。

中原中也說:“根據呢?”

“要什麽根據,我說的話本身不就是根據嘛。”左右沒什麽人,太宰治笑嘻嘻一把攬過中也的腰貼近自己,自己則彎下一點腰,拿鼻尖在懷裏搭檔的頸側偏下的位置頗具暗示意味地一蹭,似乎在提醒中也那裏平時有一個什麽樣的存在。黑手黨的年輕首領和他最得力的部下以戀人一般的親密姿勢貼在一起,太宰治伸出舌尖,順着整齊襯衣領口和脖頸皮膚之間的縫隙,緩緩舔了一口,喃喃:“這一點……中也本人不該比誰都更深有體會嗎?”

“……少随便就過來動手動腳!我看你最近真是想念我拳頭的滋味了,太宰!”中原中也嘴上十分嫌棄,但還是下意識順着他的動作仰起了一點下巴,展現出極為漂亮的脖頸線,“你賭是後者,因為什麽,明明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卻因為背上都被人留下一樣的信息而串聯起來了?”

“那也是一個原因。但從今晚我公寓爆zha——我能全須全尾躲開老實說也是靠了幾分運氣——的情況看,敵人最主要的目标應該還是我才對。那幾人的身份和背上的訊息,要麽是次要想要傳達的信息,要麽就是敵人還有什麽別的目的是我們目前還不知道的。”心血來潮摟着中也親昵了一陣,太宰治松開手,轉而對一旁廚房用具區域貨架上的锃亮菜刀起了興趣。

他興致勃勃插着兜溜達過去,從上面選了一把窄小的拿到眼前,湊近了看那條光亮刀刃,一邊不忘繼續和中也聊着話題。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中也不妨猜猜看,那個京都的可憐家主……”他轉過頭看向中原中也,笑容愉快,和手裏還拿着的那把菜刀簡直形成鮮明對比,“……他死得,究竟冤不冤枉呢?”

“什麽?”中原中也站在他們的推車旁邊,抱着手臂斜倚着身後的貨臺,看太宰治在那把貨架上每一種型號的菜刀都拿下來端詳了一番。他皺眉說道:“你的意思是……?”

“假設有這麽一個人,他想要我的命。精心準備了高調的連環事件、和想要傳遞的信息,結果發現計劃趕不上變化,我本人去京都出差了。”太宰治聳聳肩,“也許京都沒有人手、也許他非常傲慢、也許橫濱這個地方本身有着什麽意義,所以他一定要選我在橫濱的時間動手——哪怕這裏是我的大本營。但舞臺已經開幕,主角卻尚未到場,一場沒有主角的戲劇可是不會被觀衆買票的呀。”

“于是,他決定想個辦法,讓我自己從京都趕回來。”

“……”中原中也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半晌他揉了揉額角,嘆着氣說道:“所以,和我們正在合作談判中的氏族家主死去了。”

“我想是這樣。敵人應該只是個下棋的人,不知道靠着什麽手段,手下有一批能夠走動的‘棋子’,”太宰治愉快道,看上去一點也沒有被人盯上那顆漂亮腦袋的自覺,“畢竟從死亡時間看,橫濱這裏和京都那邊有沖突,應該不太可能是一個人下手——當然,是某種異能作祟的話另算。”

“而比起平常戒備嚴密的時候,選在你剛剛回到橫濱、會下意識放松警戒的這個時間段,是最容易得手的。”兩人這麽多年的相處,使中原中也其實很快就能跟上太宰治的思路。說到這裏他不由得磨了磨後槽牙,臉上表情陰森道:“看樣子,我還真是被人小看了啊。”

“沒錯沒錯,要是我當着你的面被人殺掉,那中也不就成大笑話了嗎?”太宰治唯恐天下不亂地起哄,結果被重重碾了腳背,痛得他頓時呲牙咧嘴,倒抽冷氣去了。

“不過就像你說的那樣,這件事情應該還有別的隐情。”覺得逛超市時間已經可以結束了,中原中也推車準備去結賬,“畢竟會想用一顆zha彈就簡單搞死你的天真家夥,應該也不會有能讓你提起興趣的程度吧。”

在那抽氣不滿被踩腳的太宰治忽然從身後拉住他的手腕。

“什麽?”中原中也回頭看他。

而太宰治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中原中也堅持了五秒後嫌棄地啧了聲,松開推車轉身走到太宰治身前。

因為覺得這舉動真的透着傻氣,所以他拽下太宰治領帶的動作一點也沒有控制力氣,一如太宰治在車裏,用力扯着他的領帶好卡住他喉嚨。

“我不會随便就讓你死的。”中原中也一手插着兜,一手扯着太宰治的領帶逼迫人彎下腰;港口黑手黨漂亮年輕的最高幹部擡起下巴,用這個不怎麽溫柔的動作惡狠狠親在他的年輕首領唇角上,“所以腦子裏沒事少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啊,我的BOSS。”

太宰治彎起嘴角。

“唉,就是因為這樣,中也才一直找不到女朋友的啊。你這是什麽原始人的接吻方法?”被牙齒磕到嘴唇,他一邊嘆着氣佯裝抱怨,一邊翹着嘴角順勢伸手把人壓進懷裏,重新低下頭去,“要如何接吻,這難道也要我教中也嗎……”

超市裏巨大的活動展板擋在他們身前,所以沒有人看到,這個角落裏發生了怎樣親密的一幕。

淺嘗即止的一吻後他們終于打算從超市離開。買夠了參加活動的價格的中原中也推着一車子菜蔬和日常用品去結賬,前面排隊的人很多,太宰治懶得擠在人堆裏,就自己先從旁邊的通道出去,在外面等着中也結完賬出來。

場景太溫馨了。無所事事的等待期間,又回想起剛才那個狎昵的吻,他心裏又開始無聊地東想西想起來。簡直像是一對情侶,或者新婚夫妻。

夫妻也就這樣子了。下班後一同去買菜,因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起了口舌争執,又習慣了似的很快把這一頁揭過。然後回家做飯。彼此信任,又微妙嫌棄着對方身上的一點或很多點。

但是他又清楚他們不是這種關系。他們做過搭檔,是上下級,吵得兇打得兇,也時常zuo愛——可這一切的确與愛情無關。

于是又回到了開始的問題:中原中也,他的老搭檔對現在的這一切是否滿意。上一任的首領森鷗外失蹤的時候,橫濱黑道勢力剛剛恢複短暫和平沒多久,平靜的表面下到處都是洶湧暗潮。在接過這個龐大組織的時候,不得不說,即使是他也着實很費了一番心力,把暗懷鬼胎的人踢出去,把信任的人提上來,中也就是在那時候從戰鬥的急先鋒,逐漸承擔了更多的事情和責任,到現在的成了最高幹部,需要他戰鬥的地方反而少了。

是中也目标的樣子嗎?他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直到四年後的現在,中原中也都有一只私密小隊全年無休地在外面奔波,想要找出四年前的真相,以及找回森鷗外這個人——無論生死,起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人是最複雜的動物,他能笑眯眯地設下讓敵對家族一頭栽進去的陷阱,能在欲望的基礎上預測人心,卻從不對此妄作評判。

看着那個刷卡結賬的黑色身影,太宰治抱着胳膊倚靠在牆上——沒發現剛才他心裏念叨的某人也做過一摸一樣的動作——手指無意識地敲着自己的手臂,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好在及時打進來的電話打斷了他繼續想下去。

“是我。”

中原中也拎着左右兩個大袋子走出來時,就看見太宰治靠在牆邊,右手手指輕輕抵着下唇,一臉若有所思混合着隐約興趣上來的神色。

他完全沒注意到太宰治在他來之前都想了些什麽,拎着袋子走了過去:“有新消息?”

“嗯~”太宰治一邊思考着一邊說道,“廣津打來的電話,說是他會坐明天的航班回來。京都那邊的情況,證據和事情真相他都差不多已經确定了:死去的那老頭膝下四子一女,下手的人是三男。”

“哦哦,”中原中也挑起一邊眉梢,“老爺子動作很快嘛,真是老當益壯。”

太宰治笑眯眯一點頭算是認同這個觀點,接着說道:“然後剛才在電話裏,廣津說,那邊先前一直嚷嚷着我們才是兇手的家人們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改了口風,打算繼續和我們的合作談判,為表誠意會派一個代表跟着廣津一起過來。”

“而那個代表,聽說就是那個殺了自己老爸的三男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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