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Episode15

「我只是短暫出行,過幾天就會回來。」年輕貌美的新婦鄭重叮囑她的夫君,「您可以對路過的飛鳥訴說對我的思念,只是請絕對不要打開我陪嫁帶來的那只瓦罐。」

——《狂骨被斬殺之日》

“這個劇團裏的人,除了我們幾位主演是有血緣關系的親兄妹,其餘的人都是我們撿回來的。”舞臺地下的最深處,被中原中也抓住的男人十分冷靜,即使已經處于絕對的劣勢,态度居然還稱得上不慌不亂、彬彬有禮,“所有人都是被各種事件波及的可憐的受害人,包括我們兄妹五人在內。我們的父母被卷入一場金融案,真正的犯案者拿自己公司的職員——也就是我父親當成替罪羊推了出去。他們殺了父親和母親并僞裝成自殺,留下了一封仿照我父親筆跡寫下的‘自首書’。”

“不過嘛,那起案件最後還是抓到了真正的犯人,把清白和公道還給了我父母,但那又如何呢?雙親已經回不來了,犯人只需要去無痛無苦地坐牢,而我們兄妹幾個卻要為此流離失所……因為當時年紀尚小,沒有維持生活的收入來源,親戚們不願意收留我們這些拖累。于是我們只好變賣了房屋,拿那些錢做本錢組建了一個劇團——幸好我們都喜歡表演,其中我的兩個妹妹還有着異能這樣的天賦之能。”

“我們不是窮兇極惡的惡徒,中原先生,我們想要這個社會不再有犯罪,充滿愛與和平,為此采取了我們自己的手段。起碼我們和你們這些所謂的‘夜裏的烏鴉守護者’相比,要更安全不是嗎?”

“您不覺得真正的黑手黨來抓住我們這些只是目的是和平、手段只是擦邊的人,這種事具有着令人無奈的諷刺意味嗎?”

在戲劇中飾演年輕陰陽師的男人身上還穿着戲裝,白色的狩服因他撲在角落、又被中原中也踹了一腳而沾上不少灰塵,顯得多少有些狼狽;但他的話有條不紊,邏輯分明,那雙溫柔的灰色眼睛認真而專注地盯着你,透出一點柔軟的憂郁,非常容易讓人還沒聽完他這一通啰嗦,心防就先卸下一半。

然而中原中也無動于衷。聽了男人這番連悲慘過去帶狡猾辯解的反問,他只是輕輕一挑眉梢,冷漠道:“哦,是啊?不好意思,我對你們的故事沒興趣,對充當晚間情感電臺的角色也敬謝不敏。我只需要你回答我的問題:站在你們的背後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如果下一句你的回答再不符合我的心意,那麽按規矩,先是手指,然後是臂膀,你可以一樣一樣和你的器官說再見。”

“另外我要提醒你一點,在我這裏胡攪蠻纏是沒用的。”中原中也松松背着手,肩胛自然垂下卻不散形,脊柱呈現出一種長年累月已經形成習慣的緊扣狀态,讓人聯想起那些趴在那裏打滾小憩、但卻随時可以瞬間暴起的貓科野獸。

港口黑手黨的最高幹部立在癱坐于地上的男人面前,那雙藍色眼睛居高臨下,流露出一線嘲弄的冷光:“‘和平’?‘手段只是擦邊’?不盡然吧。不然你第一時間跑什麽?我們收上來的線報,最近失蹤的人數可遠遠超過了去條子那裏自首的犯罪者人數。多出來的那些人、還有我們以及警視廳兩方一同失蹤了整整一周的兩個後輩……我看,是你那其中一個有着精神異能的寶貝妹妹在逐漸失控,而你這個當哥哥的卻毫無作為吧?”

年輕男人神色霎時就變了。

中原中也要笑不笑地輕嗤了一聲,精致的側臉上仍然挂着那副看上去有些冷漠的平靜神色。

冷漠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實在身經百戰慣了,應付起這種套路應付得駕輕就熟,甚至覺得眼前男人的這套表演十分粗糙……說真的,如果誰想要在“撒嬌并偷換概念”、“以退為進的同時颠倒黑白”這兩項上做出什麽建樹,那麽最好拜師到十幾歲時就是此道翹楚的太宰治門下,誠懇苦學上一段時間。

他被太宰用差不多相同的一招“先示弱後逞兇”從十五歲坑到了如今的二十二歲,個中心酸,最有發言權。

年輕男人長長呼出口氣,知道是碰上了顆軟硬不吃的釘子,于是痛快交代:“是。單憑我們做不到這一點,所以直到不久前我們還只是個單純的表演劇團。我們是在‘暗網’同主人聯系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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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網?”中原中也眉頭皺起來了,“主人?”

“就是你所說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們沒有直接同他接洽,負責接洽的是他的一名手下,名叫小栗蟲太郎。他稱呼那個男人為‘主人’,并要求我們也如此稱呼。”男人聳聳肩,和盤托出,“至于暗網,你難道不知道嗎?黑道是‘水面下的世界’不假,但你們港口黑手黨已經太過于龐大,令人膽寒臣服的同時……也總有你們所看不到的黴斑在角落滋生。”

中原中也眯起眼。

男人說:“最近大家都在傳啊,說是有這麽一個團隊,可以為你提供從計劃到善後的全套犯罪服務,只要你有心想去做。而報酬只是去替他做一件事,沒有多難,而且接洽過程中只要不滿意,随時可以推出交易。我只是喝多了去碰碰運氣,誰知道真的來聯系我了。”

中原中也忽然記起了前兩周那起驚動了京都橫濱兩處的警視廳的連續殺人案,雖說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殺死太宰,但那起作為掩護和混淆視線的連續殺人案卻是貨真價實的,也的确抓住了犯人。

那個白癡難道也是請了這荒謬的“犯罪幫助團夥”來出謀劃策嗎?

以為自己是撿了便宜,實際上是被人當成了棋子。

“他讓你們做什麽?”中原中也低聲問,心裏卻已經有了一點模模糊糊的預感。

“我想你已經猜到了。他給了我們一個劇本,讓我們旅行到橫濱時上演這個劇目。”男人回答,“《狂骨被斬殺之日》……可以說這部戲劇,是專門演給你們看的。”

太宰治從二樓的貴賓卡座一躍而下,幾名守在附近的下屬立刻背手站直了,齊刷刷低頭:“首領。”

“嗯。”太宰治随意擺了下手,“處理怎麽樣了?”

其中一名級別稍高的下屬上前一步,從幾人的隊伍中越衆而出,訓練有素地垂頭彙報道:“是。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整個劇團包括經理在內一共六十三人,現在已經全部被我們控制住了。主演和田明輔……啊,就是那個飾演陰陽師的男人,和中原先生一起掉到舞臺下面去了,大概用不了幾分鐘就會讓我們下去收拾善後了吧。”

“……是嗎。中也的話,的确不需要擔心。”太宰治說,“其他的呢?”

“後臺和下榻的酒店房間已經在搜索線索了,有任何蛛絲馬跡都會立刻傳來消息;另外有關Q的下落,負責酒店搜查的兄弟們報告說在酒店的地下雜物間發現了關押小孩子的痕跡,有可能是Q,現在已經把酒店的負責人帶回去審問了。”

“唔。”太宰治心不在焉地一點頭,看樣子對這個處理進度還算滿意。

幾名下屬紛紛在心底松了一口氣。

但是這口氣還沒松勻,他們就見年輕首領将身體重心從左腿轉到右腿上,接着說道:“藏在身後的東西,拿出來給我看看。”

幾名下屬:“…………”

“只是在搜查的時候,看到了他們的劇本。”

說話的還是剛才那個下屬,讪笑着把背在身後的手慢吞吞挪到前方,手裏是本被翻過很多次的綠皮冊子。他硬着頭皮解釋:“我們只是有點好奇……沒別的意思了,首領。”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太宰治挑眉輕輕一笑,拿過那本冊子,垂下眼随便翻了幾頁,開了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我是拿着一份首領的工資,但沒說要連你們老媽的工資也一并拿了,個人喜好這種事我管不了那麽寬——何況即使是真的老媽,我估計也管不了你們到底是喜歡紙片人還是小偶像。”

剛剛一起圍着看的幾人都配合地笑了起來。

太宰治一邊翻着《狂骨被砍殺之日》的劇本,又直又密的睫毛不動聲色遮住了那雙眼睛裏的全部情緒,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這個戲劇最近還挺熱門的,你們沒有帶女朋友來看嗎?”

下屬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沒有女朋友。

級別稍高的那名下屬抓了抓頭發:“報告首領,我倒是來看過一次,上周難得休假,陪着我姐姐一起來看的。”

“不錯嘛,姐弟共聚的美好時光。”不知道翻着劇本看到了哪一段,太宰治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手指在那一頁停留幾秒,轉而若無其事地翻到了下一頁,“所以呢?看完有什麽感想?”

不遠處的黑手黨成員還在進進出出忙碌,這邊卻在莫名其妙地讨論這場主演已經被他們統統帶回去的舞臺戲劇。

“……我覺得挺無聊的。”突然被頂頭上司提問,下屬幹巴巴回憶道,“我姐姐很喜歡,這種感情細膩的東西,比較能得到她們女孩子的共鳴吧?反正我只覺得那個陰陽師和除妖師少女,會走到最後那種地步,責任兩人各占一半吧。”

太宰治把目光從劇本上擡起來,饒有興趣看向他。

驟然遭到首領的注視,那下屬立刻有些緊張起來,說話也結巴了:“是、是說……兩個人都太過于自負了吧?因為太信任自己的本事了,對另一半的信任反而下意識沒有那麽多了……”

太宰治聽着這番見解半晌,輕輕合上了手上的劇本,放到了下屬手上。

“有趣的言論。”他挑了下眉,然後向舞臺的方向走了過去,像是對這個話題已經失去了興趣,“叫線索小組的人手腳利索點。”

大家對興趣來去都比較缥缈虛無的首領都很習慣了,幾名下屬下意識繃了個立正的姿勢:“了解,BOSS!”

“我是這麽理解的呢,中原先生。”舞臺下方,飾演陰陽師的男人對自己的出演經驗侃侃而談,“這個戲劇最後之所以會是悲劇,是因為被贊為天才出身的陰陽師的天真嗎?還是因為身負妖怪另一半的少女的隐瞞?不,都不是,造成他們悲劇源頭的,不是這麽淺顯的東西。”

中原中也沉默聽着他啰裏八嗦的敘述,從剛才開始就瀕臨告罄的耐心神奇地維持在了最後那一條線上,因為他聽着這仿佛背景樂一樣的詳細交代,聽着這些每天就喜歡文鄒鄒地把一句話要包裝百八十層“禮盒”才能送出手的人對那劇本的說明,心裏慢慢想起來了另一件事。

他又不傻,眼前男人提了個話音,他自然而然便意識到了這劇本中的劇情同他與太宰治之間經歷的種種“巧合”。

他想起來,自己和太宰治剛和好的周末來看這場戲劇,散場後太宰治卻拉長了一張臉,老大不高興地把這個他單純當成個消遣看的故事從頭批判到尾,末了還嘲笑了他的審美,說無論什麽故事到了他這裏,都是白忙活一場。

他那時候還十分不以為意。

恐怕太宰那時候說的就是這件事吧……?但由于當時并不知道這戲劇背後還有這樣一場“戲中戲”,所以太宰當時應該并沒有想這麽深,只是覺得這是個有點令人不愉的巧合,像是張新年神社裏抽出的兇簽一樣,是個“不吉的預兆”。

白癡嗎?

他人就在這裏,還要去在乎什麽狗屁預兆,心思總是這麽重,總是有那麽幽微又難懂的心事,如果不好好說出來,他怎麽可能會清楚?

由于心裏裝着事情,中原中也的手背在身後,拇指習慣且下意識地按在其餘幾根手指上,一個個指節按過去,“咔吧”、“咔吧”的聲音回響在只亮着幾盞白熾燈的地下,慘白的光配上這令人心悸的聲響,總感覺是什麽變态殺人狂魔動手的前兆。

“……”果然那個男人也警惕又猶疑地閉上了嘴,幾秒後試探地說,“我說的……都是真的啊。”

中原中也輕飄飄瞥了他一眼:“你還有三分鐘,最好趕快想還有什麽沒有交代清楚的。”

“其他真的不知道了。我只是他們多少‘合作方’其中之一而已。”男人說,“我只知道他想對付的是你,中原中也……其實也不算知道,是我猜到的。”

說着男人自嘲地笑了下:“這就是我們妄想一步登天的下場吧,因為心裏的火焰如何也不能平複,所以才會被人利用,我的妹妹也在逐漸失控……啊,對了。”

中原中也:“什麽?”

“偶然一次,我聽到那個陀思妥耶夫斯基提到終于拿到了‘森鷗外的證據’,”男人仰起頭思索了片刻,有點疑惑,“好像是說,那‘證據’可以讓你們一下子分崩離析……但森鷗外不是你們的上任首領嗎?什麽證據有這樣大的能量?難不成打算把你們的犯罪證據打包發給警視廳嗎?”

中原中也猛地睜大了眼睛:“喂,關于這一段,你給我說清……”

“——哦?什麽樣的證據這麽厲害,我也很想知道呢。”

微微壓低的嗓音透着一點錯覺似的溫柔,伴着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傳來。港口黑手黨的年輕首領終于将舞臺上的後續事情處理清楚,無所事事,于是追到了地下;他身後,直屬首領的精英分隊也終于趕到了,四五個黑西裝的壯漢行走在黑暗中卻沒發出一絲聲音,默不作聲地從首領的背後接連出現,走到中原中也面前,将那癱在地上許久的“陰陽師”一下子提了起來。

那主演一下子急了,像是也知道和中原對話與同眼前這位對話是完全不一樣的兩件事,掙紮着嚷嚷着:“我已經把我能說的都說了,所以,所以我的妹妹……!請你們讓她不要再這樣失控下去了!一切都是我的……!”

中原中也眉梢一動,但還沒來及說什麽,就聽見太宰治笑眯眯地吩咐兩邊:“讓他閉嘴。”

一塊不知道從哪裏扯下來的破布被粗暴塞進了“陰陽師”嘴中,太宰治走過去,站在兩米外的地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後和顏悅色道:“放心吧,我沒有為難小女孩的意思。前提是——你有足夠的價值,買回你那幾個弟弟妹妹的命。”

男人“嗚嗚”着,十分含混不清地表達“我已經都交代清楚了”的意思。

太宰治不知道是天賦異禀聽懂了這句話,還是直接從這男人的表情神态中猜到了他的意思,聳聳肩說:“那就不是你決定、而是由我們判斷的事情了,這位先生。所謂的‘情報’呢,并不僅僅是那些浮于言表的語言……不過安心吧,我對你沒什麽興趣,查清楚你與那只老鼠之間的聯系後就會把你移交給警視廳的。”

男人的神色一下子松懈,被冷靜和周旋鎮壓了很久的眼淚在這時終于落了下來。

太宰治懶得再在他身上多放一點注意力似的擺擺手,連“帶走”兩個字都懶得說。

于是鉗住男人的幾名黑西裝下屬沉默無聲地将人推搡着帶走了,這麽多人離開,腳步聲仍然只有那步履虛浮的男人一個人的聲音。

等到幾人消失在拐角處,太宰治這才收回研究收放在這裏的舞臺道具的眼神,轉頭和中原中也對視一眼——就那一個瞬間,兩人之間不必多說的小小交鋒就已經都包含在了這個眼神裏。

太宰治皺起鼻子,孩子氣地抱怨道:“中也好狡猾,每天聽我為了哄你而說的那些好聽話就這麽有趣嗎?”

“有趣極了啊。”中原中也一挑眉,勾起嘴角頗為邪氣地笑起來,“不過你這句‘太狡猾’我還擔不起,畢竟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猜到我恢複了記憶這回事。”

太宰治說:“嗯……如果我說,其實我很晚很晚才注意到,中也會信嗎?”

這是句尋常的玩笑話,但不知為何中原中也在聽到這句話後卻漸漸收斂了笑容,沉默了下來。

“我信啊。”幾秒後他才低聲開口,“‘我一直都相信你’這句話,太宰,以前不會變,現在不會變,未來也不會變的。”

而太宰治靜靜地看着他,好像知道他這句話還沒說完。

中原中也猶豫片刻,最後先問了另一個問題:“你……之前,和我打電話,說‘我們再來好好談一次’,你想和我說什麽?”

“你先告訴我,你想和我說什麽。”太宰治笑眯眯,地下白熾燈打出來的慘白燈光照在方才那男人的臉上,把人照得活像個吊死鬼,但照到太宰治臉上,就像是給本就完美無缺的英俊雕像平添了一層清亮釉質。

兩人互不相讓對視,最後還是中原中也摸着鼻梁率先妥協,嘀咕着說:“先前被Q那小混蛋暗算陷入夢境的時候,我夢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唔。”

“我記起來,很久之前的你就是把體內的惡劣因子發揮得淋漓盡致,給我過生日的目的是為了讓我戴上你的項圈,還讓我對你宣誓。”

太宰治的眼睛睜大一點點,歪頭笑起來,态度不明地回複:“所以呢?”

“對‘你’宣誓。”中原中也輕輕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停了停後他搖搖頭,很糾結一樣嘆了口氣,“就說在彎繞繞心思這方面,我比不上你這種天生一顆黑色心髒的家夥——現在我終于清楚了,你和我之間的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絕對不是當初他以為的“忠誠的是不是太宰治率領下的黑手黨”這麽簡單。

他們兩人之間是矛盾的。

一方面,他們對彼此有着絕對的信任,但這種默契和尋常人心裏想的不太一樣,別人心裏信任的最高程度,也就是能把生死交給對方的這種默契,于他們來說司空見慣,并不怎麽當回事;

但另一方面,那些尋常人很容易就能交出來的小細節的信任,對他們來說卻仿佛難度頗深——

太宰治要中原中也一遍遍宣誓,提醒他項圈的含義,但兩人每一次吵架後還是會忍不住想,中也選擇的果然不是自己。這些想法仿佛滋生在心裏最深處的惡魔,一遍遍笑着讓他猜:中原中也效忠的究竟是“太宰治”、“以人格魅力讓他決定加入的先代”……還只是單純的,“港口黑手黨的首領”這個位子而已?

中原中也就簡單很多,他根本就不能理解這些“人類的玩意兒”。

地下室裏,中原中也說完那句話後就沉默了,太宰治卻已經了然了他的意思,替他問了出來:“所以你在想起來這些後,想要告訴我的是你已經能更好得表達當初的想法,你其實壓根就不喜歡對某一個個體奉上你全部的忠誠,你會至今仍然呆在黑手黨,只是因為想要呆在這個‘有我、有紅葉大姐、有夥伴和你的部下存在的這個黑手黨’……是嗎?”

中原中也沉默不語。

半晌,他才艱澀卻肯定地輕輕開口。

“是。”

太宰治微笑的表情不變,港口黑手黨英俊的年輕首領看着他的搭檔、部下、忠犬和情人,雙手插在兜裏,一直沒拿出來。

“我知道了。”他神态輕松地開口,“我能理解中也的腦子裏在想什麽……這是當然的嘛。但我理解歸理解,心裏還是很生氣,中也應該也能理解我的吧?”

中原中也點點頭。何止理解,他那句“是”一出來,太宰治會和他冷戰個一年半載他都不奇怪。

但哄哄應該就好了,以前也不是沒有吵過架。他想。哄他雖然很麻煩,但好歹他算得上是經驗豐富了。

這時有部下在遠處遙遙喊着這位最高幹部的名字,好像有什麽急事,中原中也應了聲,又看了太宰一眼,最後飛快撂下一句“我晚上去找你”,就踩着層層的舞臺道具和紙箱,飛快掠走了。

……看那背影,很難說沒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太宰治站在原處沒有動,中也走之後沒多久,就有另一隊人拖着個黑色的布袋,從當初敦和芥川打穿的地道,無聲無息靠近走過來。

“太宰先生,一切都如您預料那樣。”為首的一個男人恭敬地低聲彙報。

“……”

然而回應他們的只有沉默。

太宰治無聲站在原地,很久之後,他的眼神才微微一動,靜靜地看了過來,眸色深不見底,裏面居然帶着一絲令人膽寒的笑意。

他慢慢渡步過去,歪頭不作聲地打量着拖在地上的巨大黑色布袋,半晌半彎下腰,似是漫不經心地拍了拍那大得簡直能裝下一個人的布袋表面。

“感謝您送我這麽一份大禮。”

“否則的話,我還真的有點頭痛要怎麽辦才好了呢。”

「我只是短暫出行,過幾天就會回來。」年輕貌美的新婦鄭重叮囑她的夫君,「您可以對路過的飛鳥訴說對我的思念,只是請絕對不要打開我陪嫁帶來的那只瓦罐。」

面對心愛之人的請求,被譽為天才的年輕陰陽師當然點頭答應了下來。

「當然,我答應你。」

——《狂骨被斬殺之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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