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Episode14

「能力發動得太慢了!敵人可不會好心讓你在那裏躺着。」

「站起來,繼續用能力進行反擊。」

「還是說,你想繼續回去當貧民街的流浪狗嗎!」*

……

…………

「唔,連這種程度的任務都已經能夠按照預期那樣完成了?做得不錯嘛,芥川。」

「你總算成長起來了。」

“……芥川。”

“芥川!”

芥川龍之介的指尖倏地一顫,慢慢睜開眼睛。

地下室的空氣陰冷潮濕,在這裏呆久了,好像連骨頭縫裏都浸滿了充滿黴味的水汽。一只短粗的蠟燭頂着團飽滿的火苗伫立在黑暗裏,帶來一小片昏黃的光明,偶爾因為燭芯搖晃以及蠟液凝固而發生周期性跳動,導致這小片光明也跟着一跳——規律、無聊,但有用。讓人不至于迷失在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而崩潰,在疼痛湧上或者神智模糊時也能依靠這規律跳動催催眠,剛才芥川龍之介就是這樣才一時做了個短暫又混亂的夢。

警視廳的新人警察,那個不知為何從半個月起就一直要和他過不去、所以讓兩人現在都處在兩難境地的白癡人虎,中島敦正蹲在他身邊給他更換手腕上的繃帶。沒人折磨他或者施加什麽嚴刑拷打,手腕上的傷是他自己強力掙紮時被鐵鏈磨的,讓芥川自己來說都不必要上繃帶,把這事兒趕快了結了比什麽都重要,放着不管,出去過兩天傷口自己就慢慢長好了。

但中島敦不同意,這個大部分時間看起來都還是很腼腆,甚至有點膽小的青年總是會在一些讓人無語的地方爆發出驚人的執着和堅定,堅持說着這樣傷口會潰爛會感染,然後會在送食物過來時再帶上一卷繃帶。

……就像上周他們兩人一同掉入敵人的埋伏,而他被那個精神系的異能兜頭籠罩、無法視物時,中島敦就算拖着被不知從哪裏打來的狙擊打穿的左腿,也要用右手将他大半重量挪到自己身上時那樣。

随後兩個人狼狽地靠羅生門開路,且戰且退,瘸了一條腿的白虎和暫時失明的兇煞在共同的敵人面前自發站到了一處,艱難從那棟布下了天羅地網的大樓裏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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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過程太難看了,芥川龍之介覺得自己簡直沒臉回去見組織裏的一衆前輩和太宰先生。

他一直不說話,從短寐中清醒過來也只是靜靜地放空,一雙烏黑的眼珠仿佛不放過任何一點路過的光線,縱然中島敦自覺兩人現在因形勢所逼而捏着鼻子組成聯合,也仍然被芥川這副樣子激起一圈後頸上的寒毛,戰戰兢兢覺得配上此情此景,真像極了恐怖片裏的經典畫面……就差一段空靈靈的八音盒配樂那種。

“你……”他開始沒話找話,在這只有燭火偶爾的噼啪聲和他拆纏繃帶的撕扯聲兩種單調聲音的地下室裏制造出一點額外的聲響,“身上異能的效果,怎麽樣了?”

“……”

沒回應,這點中島敦倒是習慣了,知道十句話裏有八句芥川懶得搭理他,剩下的兩句還肯定會慢吞吞等上一段反應期。

他耐心在心裏數了十秒,果不其然,第十一秒的時候,黑發的青年略有些幹裂的嘴唇微微動了動,清冷的聲音平淡響起,惜字如金地回答:“沒事了,基本上。和預期一樣。”

他們兩個當初的預期是,這個精神系的異能如果沒有異能者定時重複,那麽效果會随着時間增長而漸減,最長維持時間應該是一周。

中島敦松了口氣。“太好了……”白發的腼腆青年撓了撓臉頰,”如果你還是一直像前兩天那樣一言不發就要往警視廳走去自首,我可要傷腦筋了——繃帶可是很難找啊。”

不要管我不就好了。芥川龍之介嘴上沒吭聲,嫌棄和冷暴力的态度和他那個成天笑眯眯狐貍一樣的老師一脈相傳。他在心裏頗為冷淡地評價中島敦寧願将他鎖起來也不願讓他因為異能而去自首的行動:閑得腦子有病。敵對就是敵對,不放過任何機會打擊敵人才是正确的做法,婦人之仁只會帶來無窮後患,就算拿“想要堂堂正正打敗你”、“總感覺這幾天相處下來,你們和我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樣”這種可笑的理由來搪塞也是一樣。

至于救人和被救的立場,他們兩個則是半斤八兩,那場混戰裏互相都被對方救了一遭,也就談不上誰欠誰一次,總歸都狼狽得狠。

一周前,逃到這個廢棄的地下室後總算擺脫了令芥川隐隐心驚的追擊——整個橫濱地區都是他們港口黑手黨的天下,而這場追擊居然隐秘又不動聲色,真正如同天羅地網,這背後的能量大到芥川不敢細想。

因為以前他們行動部的必要訓練內容裏,關于暗殺這一節……最高的要求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細微的動靜。

對方究竟是什麽人?

怎麽會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鋪開這樣一張大網?

中原先生知道這件事嗎?

沖着他們來,是因為他們像只懵懂的飛蛾一樣誤闖了蛛網;但假如沒有他們的誤打誤撞,這些人真正想要對付的人又是誰?

太宰先生嗎?

每一件事都令當時陷入失明狀态的芥川龍之介心驚,他沒受什麽傷,而眼睛的失明看起來是暫時性的,逃了一段時間的追殺後已經勉勉強強能夠視物。芥川龍之介只等着夜晚過去,外面風聲暫避,眼睛也恢複視力,便要第一時間回總部把這件事情報告上去。

——要是太宰治在場聽到他這番決斷大概會覺得很欣慰,起碼四年多的時間終于讓芥川在遇到這類狀況後學會了審時度勢、孰輕孰重,而不再是想要把所有一切都悶聲不吭地扛在自己肩上,妄想靠暴力和自己,一個人解決所有問題。

而那時中島敦靠坐在旁邊的牆上,地板上的大片蹭糊的血跡都來自他腿部的貫穿傷,所幸他的異能“月下獸”有着超強的恢複力,同樣是短短一段時間,芥川的眼睛勉強能夠視物了,他的腿也已經止住了血,開始逐漸在自動愈合。

入職還沒滿一個季度的新人警察,此前的任務只有跑腿打雜、記錄當月賬單,出警任務只有兩次,其中一次還是代替沒空的前輩,另一次他在現場站了站,全程沒有他什麽事,只看到黑西裝的人和前輩們進進出出,彼此警惕又嫌棄,而他像是一個誤入了大人世界的小鹌鹑一樣跟在國木田前輩身後,聽他和那位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打着各種機鋒和你來我往。

誰知道轉眼還沒過多久,就讓他迎面撞上了這麽一件大案。

一開始的事情的确起于他。中島敦是孤兒院出身,所以對街上的流浪漢或做工的小孤兒有着天然的親近,終于入職戴上那枚櫻花徽章之後,他也會用自己的工資幫助一些租房附近的流浪漢——然後某天,他發現經常來找他玩等他下班的一個孤兒少年,不見了。

孤兒和流浪漢,沒有固定居所和活動範圍,本不該有人注意,偏巧有中島敦這麽一個存在。但誰也不能證明不見的少年是不是自己去了別的地方,所以中島敦沒有聲張這件事,只是自己用閑餘時間親自去調查了一番。

結果發現,失蹤的人,那少年并不是第一例。

這是失蹤案,但通通都沒有證據。誰能證明一個孤兒、流浪漢和無家可歸者的失蹤?就連中島敦也是憑着蛛絲馬跡和自己的直覺下的判斷。但事情總要查,就在他思忖着要如何把這件事上報給前輩的時候,那天晚上,那麽巧,讓他碰見了芥川龍之介執行任務的現場。

和初見時一樣一身黑色風衣的青年正好從一個穿着白色對襟衫、白色長褲的男人身上站起來,從風衣下擺延伸出的黑色兇獸緩緩退開,利齒下的男人已經變成了一堆爛肉。

而黑發青年臉上沾着飛濺上去的血跡,神色卻依舊是冷冷淡淡的,和中島敦第一次看見他站在航運船船頭看着下屬忙于從岸上運送屍體和證據時的神色一樣,臉上和身上的血跡仿佛都是一場暗黑派對的塗裝。

那一刻,冷淡的青年、血跡、和地上屍體給中島敦帶來的視覺沖擊太大,導致他一下子火從心頭起,認定了那一連串的失蹤也是芥川龍之介所為,腼腆青年爆發了前輩從沒見過的韌性和耐力糾纏上了黑手黨的兇惡爪牙……然後兩人機緣巧合下越查越深,最後一頭撞進了陷阱裏。

之後就是被追殺,芥川的眼睛失明,兩人藏進地下室,芥川還中了尚不知具體效用的異能——但幾分鐘後中島敦就知道了。幾分鐘的安靜後他看見芥川龍之介忽然站起來,把渾身上下還在應激狀态的年輕人吓了一跳,身體快于大腦地伸手拽住了就要出門直接走進對方監視網裏的芥川龍之介,結果第一次聽到對方一貫冷淡又事不關己的聲音裏染上了難以忽視的焦躁,說要去自首。

中島敦事後對一度清醒的芥川龍之介解釋了一萬遍,當時會直接撈起腳邊鐵鏈将人擊暈捆起來真的是他被追殺一晚的戰鬥應激後遺症的結果,絕沒有一開始就抱着把人捆起來押回警局受審的意思。

對于他這番說辭,芥川龍之介沒說話,連冷笑都欠奉,“拒絕和低智商生物交流”十個字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不過由于那精神系異能的反複作用性,再加上中島敦執着要和他堂堂正正分勝負而不是用這種方式抓他歸案的想法,導致他們兩人就在這個地下室裏僵持了一周——中島敦白天會出去找一些吃的和繃帶,打探敵情,居然也讓他打探清楚了。

于是最後僵持的結果,就是反正他們兩人失蹤的事情應該在各自組織都引起了上層注意,相應的對策不出意外已經開始着手執行了;既然沒有了必須要讓他們回去通風報信的理由,那麽等一周過後芥川龍之介身上的異能效果消除,不如兩人按照中島敦打探的結果直接将對方頭目拿下,這樣反而更高效率。

何況兩人都是最年輕氣盛的年紀,被追得那麽狼狽的事情都在他們彼此心裏狠狠記着一筆,說不想着以牙還牙讨回來這筆賬是不可能的。

前兩天外面下了今年的初雪,而雪化了之後,那些冰涼雪水不知道順着哪條縫隙往地下室裏細細漏了進來,搞得這裏的潮氣越發嚴重,滴答聲成天作響。

換好了繃帶也終于能将鐵鏈拆下來的芥川龍之介扶着牆站起來,捂着嘴,皺眉輕輕咳嗽了兩聲,頭也不回地問:“現在幾點了?”

“下午六點。”中島敦老實回答,“還有半小時。”

芥川龍之介很克制地一點頭:“按計劃,開始後十五分鐘會有一個幹冰煙霧在舞臺上蔓延開的場景,趁那時出手。”

中島敦點頭:“我知道。”

兩人簡略交流完,也沒別的話好說了,各自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做最後的養精蓄銳。這個地下室就在那巨大的劇院旁邊,兩者緊密相連,中島敦用一周的時間從這裏松軟的地面挖了一條短短的通道通進劇院的舞臺下面,白虎的強力虎爪的确方便,地下也更加隐蔽,何況在芥川清醒的時候也會跟着挖一挖地道,可以切割空間的羅生門用于這一途簡直再方便不過。

在一片沉默中,中島敦不知想起了什麽,喃喃開口:“不知道前輩他們有了什麽計劃呢……我們的計劃不會添亂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終于能離開這見鬼的地下室,把這該死的事件親手解決,芥川龍之介現在的心情明顯處在不甚明顯的松快狀态,話也一周來第一次多了一點。他言簡意赅道:“黑手黨一定已經有所行動。”

“這麽肯定啊。不過說的也是,這對你們來說,大概算是種挑釁了?”中島敦歪過頭,“說起來,港口黑手黨的首領……那位太宰先生,是個怎麽樣的人呢?”

他回憶着在先前那個案子裏有過短暫會面的年輕首領,明明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樣子,但對方已經是一方豪強的首領了,而自己還是個打雜的,都不太能獨當一面。

果然,人和人生來就是有差距的吧。

芥川龍之介有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見過太宰先生?”

“在之前的爆zha案裏,算是……見過吧?”中島敦有點不好意思,“但我覺得那位……太宰先生……大概壓根不會注意到我。”

芥川龍之介沉默了片刻。“不會的。”好像只有在涉及到自己的老師時他才會吝啬地多出一些話來,“如果你在現場,以我的老師的習慣,他不會漏掉任何一個人——有用和沒用的區別而已。”

“哦哦。”中島敦有點新奇地點頭。

芥川龍之介想了想,繼續說:“太宰先生是在你這個年紀,成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的。”

“這麽年輕?!”中島敦吃了一驚,然而還有更吃驚的,“你怎麽知道我今年幾歲?”

“……白癡嗎?你追着我糾纏什麽流浪漢失蹤的破事那麽多天,如果我沒有事先調查清楚你的背景,你以為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裏和我說話?”芥川龍之介冷冷一笑,“早被我切成碎片了。”

這麽說來,因為自己是無害的“一般人”,所以他寬宏大量,沒有痛下殺手,是這個意思嗎?

這些犯罪分子一個個整天還都怪理直氣壯的!

沒理會中島敦怪異的眼神,也可能是手腕處被反複磨破的傷口再度疼了起來所以分散注意力,芥川龍之介繼續淡淡說着:“既然你都已經見過太宰先生,那你肯定也已經見過中原先生了。”

“啊。是那個氣勢很強的年輕人?”

“……中原先生和太宰先生同歲,生日比太宰先生還大兩個月。”

“……什麽?!”

“大驚小怪。”芥川嗤笑,“那兩位最活躍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玩泥巴呢。”

他用一種回憶的語氣平靜敘述:“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是将如今的黑手黨撐起來的兩根支柱。即使是在太宰先生沒上位的時期,他們兩個的大名也被每一個行走在裏世界的人所知,所有人都知道,港口黑手黨有着名為‘雙黑’的最強利刃,是最默契的搭檔,也是夜裏最兇惡的厲鬼。”

中島敦作為一個拿着櫻花徽章的公務員,聽這種有關“裏世界”的事情居然好奇心十足,像在聽一個山林野傳,有張娃娃臉的青年認真聽講的樣子看起來居然有點乖:“然後呢?”

“還有什麽然後,說這些是讓你知道,這兩位是能在當年的動蕩裏将整個港口黑手黨全須全尾庇護下來的人,這種小事,說不定都沒怎麽被他們放在心上。”

“啊,我不是說那個。”中島敦擺擺手,“我是想問,那怎麽就這麽年輕就當上首領了呢?照芥川你的說法看,當上首領時太宰先生和我一樣大,怎麽就當上首領了?動蕩又是什麽?”

他臉上神色新奇,覺着聽芥川的講述,就好像他們以前生活的橫濱和自己以前生活的橫濱不是一個世界似的。什麽動蕩、雙黑,他在那個閉塞的孤兒院裏,什麽都沒聽說過。

芥川龍之介卻皺了皺眉,沉默了片刻:“……四年前的某一天清晨,毫無征兆的,先代首領從自己的卧室消失不見了。”

“咦???”

“這件事衆說紛纭,一開始大家都沒放在心上,因為先代首領的性格……唔,有點跳脫。偶爾會幹出一些略微出格的事情。但三天後還是杳無音訊,紅葉大姐下令戒嚴了內外,最後太宰先生從首領卧室的地毯下,發現了一片新鮮的血跡。”

“所以,這就是那個,電視上常說的……”中島敦絞盡腦汁回憶,“‘黑吃黑’?”

芥川龍之介搖了搖頭:“不知道。這件事至今沒有結果。但是首領消失,港口黑手黨一下子成了衆矢之的,太宰先生就是在那時候上位的。中原先生仍然是最高幹部,但在那個人心惶惶的時候,太宰先生能夠信任的人不多,所以他雖然名義上是最高幹部,但實際上是首領之外港口黑手黨裏地位權利最高的人。”

“那你們沒有去找那位先代嗎?就這麽放棄了?”

“那個時候,敵人沒有給我們這樣的時間。”芥川龍之介如實說,“但據說中原先生至今還在尋找着那位的下落。”

到時間了,芥川龍之介活動了下,中島敦跟着站起來,兩人走進事先準備好的地道。

在黑暗的地道裏,中島敦對聽完的奇妙故事做了總結:“啊,原來那兩位有着這樣的過去……說實話,之前在現場我還偷偷好奇過兩人關系,因為兩人看起來好像對對方都有點讓人說不出的……縱容?國木田前輩卻說,那兩個人常吵架,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吵分開了也說不定。”

”怎麽可能。”芥川龍之介走在前方,聲音透過地道悶悶傳過來,“那兩人是黑手黨最強的刀,最厚的盾,這點從他們十五歲加入這個組織起就已經是一個事實了。”

“他們怎麽會分開?”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地道盡頭,扒開遮擋的箱子,從隐蔽角落走出來。

這裏是舞臺正下方的空間,也就是舞臺劇演員要制造出突然出現或消失這種效果時所利用的升降機的裝置所在的地方。如果是一般的舞臺劇,這裏現在一定人滿為患,聚集着化妝師和服裝師和各種工作人員,等着在演員利用升降機下來快速換場時進行本職工作。但由于這個白井家庭劇團是通過異能者所制造出各種舞臺效果,以至于現在這裏空空蕩蕩,成了一片“燈下黑”。

時間已經走向六點四十五,開場已經過了十五分鐘。就在他們準備動手的時候,忽然聽到頭頂的舞臺傳來陣陣騷動,木板和金屬架開始細細顫動,并且顫動越來越快,芥川龍之介和中島敦一動不動,随即猛地同時後跳——

頭頂的舞臺驟然崩塌出一個圓形的缺口,大量的碎木板和厚重板材稀裏嘩啦落下,煙塵之中一個人影倏然墜落,緊接着另個人影跟着追下,發出轟然巨響!

芥川和中島敦同在一片混亂中通追下來的人影正巧對上眼神,兩個年輕人在這刻反應同步,詫異道:“中原先生?!”

追下來的人正是中原中也,他重重落地,聽到兩人的聲音先是有些茫然地擡頭掃了他們一眼,随即反應過來正事,四下一掃發現先前掉下來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立刻高高挑起一邊眉梢,暴躁跳起來循着蹤跡追進深處:“躲開,別礙事!”

芥川龍之介因為這明顯不符合中原中也平時畫風的發言和行動而腳下一頓,擡頭,狐疑地往破了個洞的舞臺看去。

發生什麽了?

……

而在上方的劇院裏,今晚的客人已經得到了疏散,眼下空空蕩蕩,舞臺上的演員被一擁而上的黑手黨成員盡數控制了起來。唯二閑着的人在二樓的貴賓卡座,太宰治和尾崎紅葉一坐一站,兩人居高臨下,看着下方這場按着計劃進行的鬧劇。

這幾天的事情,既然已經知道了主謀便是這劇團裏的主演,那麽就是算總賬的時候了。于是臨近傍晚,太宰治帶着中原中也再次來到港口的劇院,觀看被首領大肆嫌棄的舞臺劇。

不過這次的性質不再是低調的約會,他們作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和最高幹部前來,自然被請到了視野良好的VIP席。對方大約對于他們上門到底目的為何也心裏有數,于是在開場後沒多久,來送果盤的侍者敲開了貴賓席的門,藏在果盤下的雪亮沒能把持住,直接對準興致缺缺坐在那的英俊青年動了刀。

結果當然沒落得好,有中原中也在場,他刀刃都沒露完全,整個人就被抛到了樓下,引起一陣騷動。做為動手的信號,先前隐藏在各處的下屬立刻傾巢出動,片刻內就控制住了場面。

“我的人也敢碰!”中原中也把人扔下去,一腳踩在護欄上,氣得頭發都好像要豎起來,“誰給你們的這個膽子!”

接着他眼一眯看見舞臺中央的那個男人有要逃走的趨勢,罵了一句後飛快轉身,好像不放心似的把太宰治往角落的地方推了推,一邊快速說道:“我收拾了底下的那個雜碎就回來。”

太宰治勾了勾他的下巴,像撓小狗一樣,眯起眼笑得非常好看:“嗯,我一會兒下去找你。”

中原中也得了他這句話,接着整個人就如同一陣旋風似的跳了下去——以樓下的觀衆椅背為二次踏板,轉眼飛上了舞臺,把那個想要逃跑的男主演連人帶地板一起踹塌了。

……留下太宰治和剛剛走上來,打算彙報進度的尾崎紅葉。

尾崎紅葉剛巧看到這一幕,笑了笑也沒說話,只是走到首領的身邊,意味深長地調侃:“啧,感覺自從中也他失憶之後,你們倆整個人的感覺都變了。”

太宰治:“唔,比如呢?”

“像在談戀愛?”尾崎紅葉想了想,“總之,感覺有點大人樣子了。”

太宰治啞然失笑:“大姐頭,我和中也都二十二歲了。”

“但和十八歲的時候有什麽區別嗎?”尾崎紅葉毫不客氣,嗤笑着哼了聲,又輕輕嘆了口氣,“有時候,過于強大也不是什麽好事。你們在少年成名時期就鑄就的強大一路沿用至今,仍然鋒利……但小心傷到彼此。就像現在這樣就很好,有什麽話都直接說出來,比你們兩個以前別扭地猜來猜去不好嗎?”

太宰治笑了笑,沒說話,明顯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他平靜地看着樓下的舞臺上,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按着他的計劃進行,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開口,沒頭沒尾地忽然說道:“大姐頭,你知道嗎?我覺得中也以前那些《羊》的夥伴,道德綁架了中也,想要中也永遠永遠留在他們身邊,庇護他們,實在是很不知所謂。”

尾崎紅葉眨了眨眼。

“可是有一步他們卻走對了。那就是對中也來說,他永遠不會放着不管‘屬于他的’人或事物。《羊》的夥伴抓住了這一點,因此即使在中也被他們反過來追殺,他一開始也沒有想着将他們徹底毀滅。”太宰治說,“因為他們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曾經走了一步好棋,所以才把中也推到和他們決裂的地步,這就是又蠢又壞的典型了。”

“但我就不一樣了。”太宰治微笑,轉過頭,“我比較有自知之明——”

英俊又年輕的首領看着尾崎紅葉。在兩人幾秒的對視後,他的一雙眼睛輕輕地、極為緩慢地彎起來,彎成了一彎漂亮的月牙。明明是好看甚至意外顯出一點天真的笑臉,卻讓尾崎紅葉怔住了,無端背後騰起一股涼意。

太宰治翹着嘴角,輕聲補充完後半句話:“……卑劣得十分坦然。”

“……”尾崎紅葉安靜了好久,才略有些難以置信、又好像心底早有所預料似的低聲說道,“所以你是故意……”

“不用那麽緊張,大姐頭。我只是想中也和我永遠綁定在一起而已,沒有更多不純的目的了。”太宰治托着下巴,“而要想達到這一點,趁着他失憶加深‘我屬于他’的這個印象才是最聰明的做法。就算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恢複了記憶,也不會有什麽後顧之憂,反而能給我刷一刷分。”

底下的狀況快結束了,太宰治探頭看了一眼,決定下去露個面。于是港口黑手黨的年輕首領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懶洋洋地把腳往不久前中也踏過的地方同樣一踩,琢磨着自己是從這跳下去、還是麻煩點,繞個遠路從樓梯走。

“首領……不,太宰。”尾崎紅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沒由來地有些難過,“在你心裏,難道……”

“噓——”

最終太宰治還是決定要直接從這裏跳下去,他搖晃着踩上欄杆的動作好像和少年無異,扭過頭,豎起食指往唇邊一碰,沖尾崎紅葉飛快笑了笑。

“大姐頭,這是我和中也兩個人的游戲,別來打擾我們呀。”

說完,太宰治輕輕一錯步,從二樓跳了下去。

與此同時,舞臺底端最深處的角落,中原中也一腳将逃竄的男人踹翻在地,并及時補了一腳,把男人的哀嚎踹了回去。

“安靜點,我想節省時間。”剛才還暴跳如雷的漂亮青年現在變臉一樣沉靜了下來,挑了挑眉梢,俯下身一把扯起男人的衣領,“告訴我,在你們背後,讓你們使用情報網,甚至給你們出謀劃策的那個男人……是不是‘死屋之鼠’的首領,陀思妥耶夫斯基?”

“等等,等等……!”男人痛苦地喘着氣,“你是……中原中也!你為什麽會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他明明告訴過我們,你失憶了!”

“他沒有說錯。我的确失憶了一段時間。”

周圍沒有任何人了。那雙一度看什麽都懵懵懂懂的藍眼睛在此刻已經完全冰冷下來,現在站在這裏的不再是什麽熊孩子或者警惕的野獸幼崽,而是港口黑手黨大名鼎鼎的黑烏鴉——

中原中也輕輕提了下嘴角。

“不如你來猜猜看,我是什麽時候……恢複記憶的?”

TBC.

*引自漫畫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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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