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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32

“欸——那算什麽?摩斯密碼?音調節拍?某種難見的小語種?”

與方才拘謹又寡言的年輕警察形象幾乎是兩個極端,摘除了假發和僞裝後露出一頭淺色發絲的俄羅斯青年舉止誇張又多動,撕去了面具的五官英俊深邃,眼睛的形狀狹長上挑,而左眼皮上有一道淺淺的豎痕,像是馬戲團中小醜常見的淚痕哭妝、又像是一道昭顯某段危險過往的深色疤痕。

“還是說,這僅僅只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某種默契嗎?哈哈哈哈——”果戈裏高高挑起兩邊嘴角,饒有興趣地發問。他長長攤開手臂,享受于眼下危險一般閉上了眼,深深呼吸,大幅度的肢體動作令他所穿的西裝繃出一道一道褶皺:“有趣、有趣!!果然是很有趣的任務啊陀思——非常愉快,嗯!我現在的心情非常好喔!”

典型的表演型人格、并且展示自我的欲望極強。這樣的人無論是太宰治還是中原中也都見得很多,所以對眼前這一幕他們都稱得上是見怪不怪,只是中原中也不知道是否是因為處在感冒中,不怎麽舒服,所以連帶着耐心也缺失了一大截,覺得這個馬戲團裏跑出來的小醜實在是有點吵。

小醜。是的,一個即使因為僞裝緣故沒有作小醜裝扮,但一舉一動,一擡眼一翹唇都能給人充足即視感的小醜,甚至耳朵邊都能自動聯想起馬戲團那吵雜又歡快的背景樂。

就是這樣一個人,當初從梶井手中劫走了Q那小混蛋?

錯綜複雜的心念疾轉也不過在一個呼吸間,中原中也嫌這個被他們當場挑破的俄國佬煩,于是冷冷一眯眼,握着匕首的手猛然用力,打算給這個小醜一刀讓他吃吃教訓,認清狀況:“給我安靜點,你差不多也該适可——?!?!”

電光石火間,長年累月磨練出的危機感如驚雷一般劈中他的腦神經。中原中也來不及細想,驟然後仰下腰順勢後翻,千鈞一發之際避開了即将刺進眼球的刃鋒,眨眼間飛快拉開了與果戈裏的距離;一個起落後中原中也單膝跪地,微微睜大眼睛的表情愣愣的,有幾分怔忪、有幾分驚疑不定。幾秒後他才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眼角下方的小塊皮膚,随即垂眼看向手指,上面有一抹淺淡的血痕——就算他的反應已經堪稱快速,但仍然沒能完全躲過去。

“……”

凝視了自己手上的血跡一會兒,中原中也面無表情撚撚手指将那點血痕抹去,随後一點一點地,他居然在嘴角勾出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百聞不如一見’嗎……”黑手黨最兇惡的那條“惡犬”伸出舌尖,邪笑着舔了下唇角,“是叫果戈裏?喂,你有着很有意思的異能啊。”

看到中原中也臉上明顯起了興趣的表情,太宰治無奈地摸了摸鼻梁。

為了讓眼前男人老實點而打算掐着位置給他留下一個血窟窿,中原中也身為精通白刃戰的個中好手,下這一刀要用多大力、劈開哪一部分的肌理,閉着眼他都能精準捅在一個不會危及性命但絕對痛苦的角度上;

然而在刀刃沒入小半的同時,本該捅進脊背肌肉間的刀尖卻出現在了他的眼球前方,正正對着瞳孔。攻擊時也是所有捕獵者最集中精力的那一刻,面對突然又幾乎避無可避的反擊,如果面對這一切的人不是中原中也,那現在基本上就只能捂着眼睛倒地、痛苦翻滾着自認倒黴了。先前關于這個俄國人,紅葉大姐所遞交上來的情報是他可以将自己的鬥篷與遠處連接,範圍是三十米左右……當初他們在研究這個敵人的情報時就有讨論過,這人的異能大概十分不好對付,而且只要運用得當,奇襲、走黌私、搶黌劫乃至誘黌拐,通通都可以做到。

中原中也肯定在提防那件白鬥篷,只是沒想到,那件用來僞裝的西裝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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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說嘛。”太宰治嘆了口氣,“中也總是仗着自己超人一等的身體素質在打架,根本和野獸沒什麽區別。”

“喂!!!!野獸也太過分了吧!!!”

“呼呼呼呼,我才是吓了一跳呢,沒想到那種程度的出其不意也行不通,我本是想着以這位客人的英俊程度,如果少了一只眼睛的話絕對會更加令人興奮吧……遺憾遺憾。”果戈裏這時才收回了張開的手臂,臉上挂着滿足的笑容,而眼神則意味深長,“果然比傳聞中更厲害啊,這位黑手黨的幹部先生。”

他一邊說着一邊不緊不慢地脫下外面那件西裝,不知道怎麽一扯又一抖,稍起褶皺的西裝外套像變魔術一樣頓時拉長了不少,袖子也不知道被折進了哪裏,一件西裝外套就這麽三下兩下變成了一塊長布。接着這個淺發的俄羅斯青年翹着嘴角将內外翻過來,露出純白的裏襯,特意放慢動作緩緩往肩上一系——于是西裝大變鬥篷的魔術表演圓滿結束。

最後他掏出個特質的金屬面具往面上一扣,遮住了完好無損的右眼。果戈裏回頭沖中原中也張揚一笑:“某種意義上,我們兩個人的異能有些相像呢,港口黑手黨的最高幹部,中原君。那麽滴滴滴滴——作為與我們相遇的紀念,來玩游戲問答吧——!!!!!”

他偏過臉去看在身後的中原中也,身體卻是沖着太宰治的。此刻随着他忽然拔高的嗓音,果戈裏大笑着猛地面沖太宰治一揚那件白鬥篷,想做什麽的意圖昭然若現。

“——我們兩個的異能,究竟有哪裏比較像呢?!”在尖銳的笑聲中他大聲發問。

由于他可以将鬥篷與遠處連接,可以把任何東西通過他的鬥篷送到另一處,所以反過來說,也可以将遠處的東西以向下掉落的沖勢從鬥篷裏“取出”。僅從最後效果上來講,的确像是改變了所取物體的“重力”:比如讓一個擺放在平地上的花瓶以墜落的姿态從鬥篷中沖出,直指太宰治。當然他沒打算用這種拙劣手段就能殺死這個坐在地下世界頂端的青年,也不覺得一個墜落物就能殺死港口黑手黨的現任首領,但——萬一呢?就算殺不死,看一看他們惱火的表情也是很有意思的嘛。

畢竟異能“人間失格”,雖然的确可以無效化一切異能力,可并非全知全能。陀思對他說過,太宰治可以消去附加在物體上的異能力,卻無法消除其動能,所以如果對太宰治動什麽手段,最好從這方面用力量和實力明着來……動腦筋的比拼還是算了,省省力氣。

那麽,“小醜”果戈裏滿懷期待地想。現在,你們要給我怎樣有趣的表演呢?

“……”

然而此時此刻,太宰治仍然坐在旅館餐廳的長桌後,不遠處是面對着他大敞的鬥篷。黑手黨的年輕首領對眼前危險即将到來的這一幕無動于衷,臉上的表情近乎冷淡,甚至頗感無聊一樣垂下了眼,只有唇角仍保持着一點習慣似的若有若無的弧度。

很快果戈裏感覺到了不對勁,他保持揚起鬥篷的姿勢不動,但直到飛揚起的鬥篷一角慢慢落下,他的鬥篷中還是沒有沖出任何東西,一時之間房間中沒有任何聲音,氣氛寂靜又詭異,果戈裏滿臉詫異地低頭看了眼自己伸入鬥篷消失的手腕,剎那間他忽然明白了,轉頭用半欣賞半贊嘆的目光看向中原中也。

他身後的漂亮青年神色邪肆而冰冷,身上正散發着一層暗紅的光。

“原來如此……這就是‘重力操縱’。”果戈裏輕輕吐出一口氣,嗓音輕快,“控制住我能力範圍內所有東西的重力來和我對抗嗎?有趣的挑戰啊,要來和我比比誰的反應速度更快嗎?”

“說的是啊,那樣的話一定會很有趣吧?我還沒有和你這樣的異能力者交過手呢。”中原中也很遺憾地開口,“但是,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

果戈裏來不及反應這句話其中的意思,一條細軟的東西游蛇一樣蹿上了他的手腕,他下意識一動手臂,卻感覺到從手腕上傳來不輕不重的拉力。

無數的資料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警告在前,果戈裏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以為是太宰治出手了——趁他不備通過某種媒介将兩人連接,進而無效化他身上的異能。但下一刻他就發現自己的猜測發生了偏差,因為太宰治還坐在原處淡定而平靜地喝咖啡,雙手都在桌面之上,沒拿着咖啡杯的那只手以指節輕輕敲打桌面,好似是某首古典樂的節拍;而纏住自己手腕的東西則仿佛擁有生命一樣,矯健而迅速地順着他的手臂攀爬而上,眨眼間就将他周身纏了個結結實實,牢牢地固定在了地面之上,就連身後的鬥篷也被絞緊了。

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瞬間。等身上的異物再無動靜,将他牢牢綁縛後,果戈裏眨眨眼往自己身上望去,發現捆住自己的居然是層層粗壯的藤木。

仿佛是感受到他的注視,藤木上一片綠葉顫巍巍落下——這居然還是棵葡萄藤!

沒有異能是完美的,只要存在就一定會有限制,就一定會有漏洞,比如現在上一秒還勢均力敵這一秒就被人制住的果戈裏,比如一旦動用能夠毀天滅地也順便能摧毀自己的“污濁”,像太宰治那樣完完全全、如同絕緣體一樣霸道不講道理的“無效化”才是不正常的。中原中也冷漠地注視着這一切發生,随後撤回了自己對方圓上下三十米內一切物品的重力控制。

他看向太宰治,太宰治對他露出一個頗顯無辜的微笑,讓中原中也暗暗磨了磨後槽牙。不過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去追究什麽這到底是哪門子的狗屁展開,又或者太宰治在昨晚來到劄幌究竟是真的想他想得不得了了,還是一切都準備就緒、可以開始戲劇的第一幕了。中原中也走過到太宰身邊,在外人面前總要給首領留點面子,于是只在桌下誰都看不見的位置狠狠踢了太宰的小腿。

太宰治輕微抽氣,又不肯破掉那副高深莫測的神秘感,只好小小聲從牙縫裏對他抱怨:“幹什麽啊中也!很痛诶!”

中原中也對他幾乎要飙出淚花的控訴充耳不聞。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已經猜到劇本接下來會如何演出,于是在踢完這一腳後他熟練平靜地後退半步,往太宰側方身後一站,随即安安靜靜垂下眼,如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充當起所有人印象中那個“黑手黨首領身邊第一惡犬”的角色。

而就在這時,餐廳的紙門也被拉開了。多人雜亂的腳步聲想起,出現在此地的是自新年拍賣會後就再沒見過的葡萄藤的主人、一個高個瘦削的陰郁系男人、一個據說是充當了參謀一職的溫柔的女性,以及最後進來的同樣有幾個月沒見過面的「Guild」首領,那個有錢傲慢又的确有實力的美國男人。

“早上好啊,看來我們來得時機剛剛好嘛。”菲茨傑拉德摸摸下巴,但是他并沒有多說什麽廢話,看上去對發生的一切都心中有數似的對太宰治略一點頭,“那麽,這個人就由我們帶走控制起來了。”

太宰治托着下巴,表情淡淡的:“辛苦了。”

菲茨傑拉德:“客套話免了,你我都知道這不過是合作的一部分而已。”

太宰治從桌後站起來,拍了拍西裝褲上細微的褶皺:“保險起見,我送他去你們的‘白鯨’上。這樣即使他還有後手,也能保證他不會從高空之上脫逃。”

“喔,真謹慎的态度啊。和你們合作總是令人安心。”菲茨傑拉德點點頭,“那就請吧。”

一行人走出旅館,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與在此地的警方交涉的——但考慮到年初時他們在那個小車站內的碰面,又從已經開始緊密聯絡的組合與黑手黨的情況看,恐怕這裏面還有警視廳的一份力量,三方力量已經聯合,只不過因為警方身份特殊,不好公開露面而已。中原中也一路上都保持了沉默,他和太宰治兩個暫時的嫌疑犯同一群徹底的不相關人士在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的條件下進出了這間成為犯罪現場的旅館,又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來到海邊。下車後中原中也擡頭眯起眼看了看,在港灣天空中不高的位置隐約看到了一個巨物的輪廓。

“那麽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菲茨傑拉德說。他身邊那個眉眼溫柔的女性已經有條不紊地将任務安排了下去,包括控制住果戈裏的程度和如何将他帶上那條天空中的巨鯨。太宰治默默注視了那名身披褐色披肩的女性幾秒,彎起嘴角輕笑起來:“當然了,對同盟的信任是合作達成的必要前提之一嘛。”

菲茨傑拉德聳聳肩,下一句話卻是對着中原中也說的:“看來你又回到了黑手黨嘛,真遺憾,明明我拉你過來的邀請是真誠且貨真價實的。”他身邊的參謀,路易莎·奧爾科特聽到這話後略有些為難無奈地擡眼看向自家首領,覺得這種明知道是挑釁的話說出來,簡直和那些要在拌嘴中取勝的小孩子沒什麽兩樣。

中原中也敷衍地勾勾嘴角,連話茬都懶得接,并且深知有關這種話題,他多說多錯——特別太宰治在這方面的事情上都尤其小氣。

但他不說話,不代表他家的首領不說。太宰治笑眯眯地說:“菲茨傑拉德先生還真是說了有趣的話啊,中也什麽時候離開過黑手黨了嗎?這種事我這個做首領的居然不知道,可見是個惹人發笑的謠言了。而輕信一條謠言……看來無論是貴方的情報人員還是您這個首領本身,都還有學習的地方啊。”

……好吧,這邊說得更不留情面,中原中也眼角一抽,和那邊保留了成年人理智的奧爾科特對了一個眼神,兩人都十分明智地安靜垂下眼,等着這兩個有時候幼稚得可怕的首領自己吵完。

約翰斯坦貝克連同那個高瘦陰郁的黑發男人負責将被抓起來的“小醜”帶上白鯨。在經過幾人身邊時,這個自從被捆縛之後就沒再說過話、也沒有掙紮過的俄羅斯青年卻猛地停下了腳步,轉頭定定地看着幾人,随即輕聲開口說道:“……你們抓住我了,是嗎?”

“你也這麽想嗎,中原君?”他的眼神掃了一圈,最後用那雙和“黑手黨惡犬”瞳色接近的藍眼睛看向中原中也。果戈裏咧開嘴,語速飛快:“你的血樣已經到手,你為什麽不猜猜看,我有沒有趁着那一瞬間将你血樣的資料傳回研究所,那份資料會在研究所裏被解析、生成報告,然後會根據我離開前下達的命令,直接匿名發送給這個國家的相關機構——”

中原中也眉梢輕輕一動。“不勞費心。”他歪過頭,嗤笑了一聲,“那個女孩是因為要挑釁我們才被你拿去送死的對吧?我覺得與其在這和我們鬥智鬥勇,不如在淪為階下囚的時間裏,好好忏悔一下自己做下的那些惡心事。”

“惡心的事?不不,看來你和世界上其他人一樣也沒能理解我。說的是啊,這世上能理解我的人果然只有陀思吧?真有點寂寞啊。”果戈裏全身上下,此刻能動的只有脖子和戴着腳鐐的雙腿,他站在原地很遺憾似的搖頭,“雖說我并不标榜自己是個不殺無辜的好人,但,那個女孩的确并不全然是無辜的。你知道她做了什麽嗎?”

中原中也扯了下嘴角,說出口的話毫不留情:“關我屁事。”

“哈哈哈,真是嚴格啊!這麽說吧,你覺得什麽樣的人才會想要改變過去呢?”果戈裏臉上那一直喜怒變換無常的神色忽然之間平靜下來,當他不誇張怪笑時那張帶有斯拉夫人明顯特征的面孔便顯出了一種異常的英俊,他用那雙帶着點憂郁的藍眼睛看着你時能讓你忘卻他手上沾染的那些鮮血,你怔怔地看着他臉上悲傷的微笑,會莫名覺得他也許是一個——可能是一個——稍稍有那麽一點,溫柔的人。

“不會想改變過去的人是幸福的,”果戈裏說,“而‘想要改變過去’願望強烈到有一線希望也要抓住的人,那麽一定是在無比絕望的境地中如此祈求着的。想要改變過去,同時也是想要對他們曾經‘罪孽’忏悔的追求,可一旦人類有了這種想法,他們就已經被困在了一個牢籠中……對,就像那些被圈養起的金絲雀。”

“告訴我,中原君。你見過從籠子中飛出去的鳥嗎?”他微笑起來,“你喜歡鳥兒嗎?”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看起來對他的一通自述無動于衷。

而一旁,像位典型美國小婦人一樣溫柔的路易莎奧爾科特卻在此時露出了格外冷靜鎮定的一面,她淡淡掃了長篇闊論的果戈裏一眼,說道:“關于您的關押問題,我向您保證,我們會盡力而為的,尼古萊·瓦西裏耶維奇·果戈裏先生——至于剩下那些事,約翰,我不是說了要你把他的嘴一并封住嗎?”

“是,參謀——”

于是又一條藤條長出,牢牢封住了果戈裏小半張臉,這下無論想說什麽也無濟于事了。不過看他那副心滿意足閉上嘴的樣子,好似想說的話都趁機倒豆子似的倒了個幹淨,沒什麽想說的了,于是安安穩穩一擡腿,繼續跟着往前走。

中原中也目送他被拖向港灣,沉默了片刻。路易莎奧爾科特不易察覺打量了他一眼,覺得剛才那番話無論是誰也會稍微掂量掂量,思索一番對方是否有什麽特殊的深意。但讓這位秘密結社參謀沒想到的是,中原中也只是在一陣沉默後皺了皺眉,有點困惑地嘀咕了一句:“怎麽感覺總是在沖着我來啊?”

路易莎奧爾科特卡頓了一下,心想……不愧是傳聞中鼎鼎有名的黑手黨幹部。

太宰治注意到這邊的一點小插曲,但是沒多說什麽,只是同菲茨傑拉德繼續交涉:“天眼系統怎麽樣了?”

“分析了大半個月,總算是出了結果。”菲茨傑拉德攤開手,“一會兒就把坐标發給你。但确定只需要你們兩個人嗎?”

本來無論是Q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依靠天眼系統都能輕而易舉找出他們的位置,但真的實施起來時卻發現無論是哪一目标,在地圖上顯示的坐标都出現了成百上千個,并且位置還在不斷變動——顯然易見,這是“鐘塔侍從”方面在暗中出手了。和那種能量的異能組織對上,遇上麻煩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一時之間他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關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追蹤只能暫時按下;

然而和一點線索都沒有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同,Q的身體裏有黑手黨先前放進去的納米信號發射器,多了一重篩選,導致分析進度好歹有了對比項,即使需要耗費大量時間也總算是能慢慢推演真正的位置了,所以他們才把“拯救Q”放在了一系列計劃的開端。

“從困住果戈裏開始、到救出那個小鬼,後面的計劃能不能成功實施全看這兩件事做得夠不夠快,中間最好一點不給那只老鼠反應時間。所以就速度和效率上考慮,這種事還是我和中也兩個人比較方便。多的人跟在身邊也只是累贅罷了。”太宰治淡淡說,“當然,你能提供更好的人選的話也不錯,去救那個小混蛋又不是什麽輕松的差事。”

“像是在炫耀一樣啊,這種‘只有我們能做到’的口吻。”菲茨傑拉德眯起眼,架起手臂,“果然我還是讨厭你。”

關于剛才果戈裏所說的那些話他也聽到了,卻聰明地沒有多開口。雖然根據之前的事和情報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果戈裏話中的深意,比如什麽樣的血樣被送到相關機構去會是一種威脅?這種深意他雖然能猜出來,卻看在還想要維持這個同盟的份上,還是決定忽視了。

“足夠了,不讨厭我難道還要喜歡我嗎?惡——不好意思,喜歡我的人太多了,還輪不到菲茨傑拉德先生你。”太宰治眼皮也不擡地将話堵了回去,把菲茨傑拉德噎得一邊艱難微笑一邊額角青筋直冒。但下一刻他卻換了話題,淡淡看向那個從見面一直沒開口說過話的陰郁男人:“說起來那個人,先前沒有見過啊。”

“嗯?你說拉夫克拉夫特?”菲茨傑拉德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前段時間找到的新人。”

“聽起來像是我多管閑事,但我還是不得不問一下:在這種關鍵時刻招新人,你能保證他的安全程度嗎?”

“當然。我當然能保證。”像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一樣,菲茨傑拉德嘴邊露出一個稍顯微妙和得意的笑,“他絕對是安全的。不會是那邊的人。”

太宰治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不說話了。

半小時後,太宰治和中也目送白鯨的離開。兩人打開留下的那輛車的車門坐進去,中原中也坐駕駛位,太宰治打開他旁邊的門,坐在了副駕駛上。

手機滴滴兩聲顯示收到了新郵件,太宰治一邊習慣性地收起兩條天怒人怨的大長腿,整個人舒服地蜷在副駕上,一邊點開郵件查看信息:只有一串坐标,但背後的意味他心知肚明。黑手黨的年輕首領把地标拖入地圖,發現是劄幌距離他們現在所在地完全相反方向的一個角落。

他告訴了中也去這個位置就沒再說話了,抱着膝蓋,斜斜倚靠進椅背裏閉目養神;中原中也啓動車子開上海岸大道,用眼角餘光看了太宰好幾眼,最後拿起煙盒磕了支煙草出來咬在嘴角,一邊垂眼點火一邊漫不經心地含糊道:“昨晚光線問題沒注意到,今早又忙成了一團亂,不過……你的黑眼圈好明顯,最近有什麽忙到睡不好的事嗎?”

“是在關心我嗎?真令人感動。”太宰治閉着眼睛,嘴角卻翹起來了一點,然後大方承認了,“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好了。安眠藥也不管用。”

中原中也聽到“安眠藥”這個詞,攥着方向盤的手不由自主抓緊了點,用壓着火氣的聲音說:“……我不是警告過你不準再吃那些東西了嗎?!”

“呼呼呼,好兇啊中也。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麽睡不好嗎?”太宰治擡手打了個哈欠,看起來困倦得很,“都是因為你啦。都是中也不好,沒有在我身邊睡,我每天晚上都寂寞得要死,根本就睡不着嘛!”

“還是小鬼嗎你?”中原中也冷笑一聲,打下轉向燈在十字路口向左拐進一條小路裏,“再說了,我不是有發照片在Twitter上…………”

“咦——中也好H,故意發那些照片原來是篤定我會拿中也在海裏游泳的照片自黌慰嗎?”

“好像不經意間說出了很可怕的話啊你這混蛋,色黌情黌狂魔嗎你是?不要擅自就曲解別人的話啊。”

“開玩笑的啦,中也還是那麽好騙。”大約清楚之後還有要提心費力的工作,所以太宰半眯起眼,打算在路途中養一養精神,嘴裏喃喃地說,“不過因為中也睡不着這件事是真的。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句俗語?總之這段時間,總是會做一些和中也有關的夢,啊啊,想起來可真是糟糕透了啊。”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中原中也直覺這并不是一句随口而出的肉麻情話,而是有着另一層的含義。但這些想法只是從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緊接着被後面半句話抓住了注意力,終于有點驚訝地偏頭看了身邊的英俊首領一眼:“夢到我??”

說着他想起了什麽,臉色猛地沉下來:“是冬天時你和我提過的,在火車上做過的那個……?”

“和那個無關啦。”太宰治閉上眼的表情透出一點毫無情緒的冷淡來,“只是不停地夢到那場惹人厭的戲劇而已。”

中原中也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來大半年前在橫濱,由那個家庭劇團出演的戲劇。好像主題是有關陰陽師和妖怪什麽什麽的,具體劇情記不太清楚了,唯一的印象就是那個劇本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為他們特意準備,并且內容着實令太宰治不爽了好一陣子。

但那不是早就結束了嗎?

怎麽這會兒突然又想起來了。

想不出來,所以他只好敲了敲方向盤制造出一點動靜讓旁邊那個半睡半醒的男人聽到,然後問道:“所以呢?你有什麽好在意的?那個戲劇好像最後是少女、妖怪以及陰陽師都死去的結局吧,難道你覺得和……”

後面的話他隐去沒有明說,直接幹脆下了結論:“但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嗯……倒也不是那個問題。”太宰治明顯不是很想談這件事,他安靜了一會兒後用一副平淡的嗓音說道:“其實不是什麽大問題,因為從一開始那個俄羅斯來的白老鼠想要對付的就只有我而已,所以那些針對中也的一系列事件,包括這次的事,看起來是在針對你,實際上不過是想要拖住我的腳步吧。”

“聽起來有點令人不爽啊。”

“嗯,猜到中也就會是這種反應了。”太宰治感到愉悅一樣小聲笑出來,“如果只是區區戲劇的話我是不會放在心上的,誰會把敵人的‘詛咒’放在心上呢?但令人不爽的是那只老鼠‘魔人’的稱號并非浪得虛名,他提前告訴了我劇本,然後讓我眼睜睜看着事情一步步向拟定好的結局走去,這就很惡心了。”

如此坦言對方與自己是在能力上旗鼓相當的存在,中原中也認識太宰治整整八年,這是第一次。就連森鷗外他也會以嘲諷的口吻評論老年人的經驗,評論說啊啊不愧是打了那麽多歲呢首領——啊不過僅僅只是程度的話還不夠我們賺足本年度的活動資金哦。

“那麽麻煩嗎?”他開車經過一個紅綠燈,又在腦海裏過了一遍這個城市的地圖,發覺他們快到目的地了。

“中間當然給了我選擇的機會的,可就連所謂的‘選擇’也是在故意惡心我。比如冬天的時候我明明可以用更不動聲色的方法阻止你去那個港口,讓你知道我抓住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辦法可能有三百種那麽多,但他偏偏篤定了我會選其中最慘烈的一種……”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在讨論敵人棘手程度的凝重氛圍,但聽到太宰治嘀嘀咕咕地啰嗦了這麽多出來,中原中也意外沒什麽太大的情緒起伏,倒是有點沒忍住翹起了一邊嘴角:“好遜,聽起來是被牽着跑了啊。”

“都怪中也啊……”太宰治嘆氣,把下巴枕在了收起的膝蓋上,睜開眼睛,盯着虛空中的某一點出神。

戲劇中,倨傲的陰陽師被妖怪殺死,于是絕望的少女為了複仇,選擇了與共生的妖怪同歸于盡。

那個果戈裏有一點說對了,有着強烈“改變過去”願望之人,絕對都是充滿絕望又留存着最後瘋狂希望的。他有點好奇,如果給戲劇中的少女改變過去的機會,她會使用……不,應該是一定會使用的吧,但她會從什麽時候改變呢?回到丈夫死去的前一晚?還是回到她離開家之前?還是幹脆……

回到最初,與丈夫不再相遇?畢竟少女與妖怪的關系是無法改變的,沒有妖怪就不會有少女,而有妖怪的存在,哪怕她避開了封印被打開的第一次,但是下一次下下一次……又将怎麽辦呢?

被殺死的丈夫如果有重來的機會,又會怎麽選擇?

不好預測……但這才是人類有趣的地方。

太宰治默不作聲,眼睫輕輕一顫,重新緩緩阖上。

但下一秒,他猛地睜開眼。

不對!

他飛快擡頭,然而還沒來及看向身側開車的中也便感覺眼前一花,太宰治感覺他的情人他的搭檔像是頭暴起的兇獸一般驟然攬過他并順勢一腳暴力踹開車門,就這麽直接沖了出去;而在他們逃離車子的同時,有什麽東西從高空重重錘下,毫不留情将這部高速行駛中的黑車砸成了兩段!!!

“轟——”

“太宰!!”情急之中,中原中也只來得及喊一聲搭檔的名字。但這就足夠了。

因為兩人身高差的關系,太宰治是以被中原中也扛在肩上的姿勢在公路上疾奔。中原中也抱着他那兩條此刻就顯得格外礙事的大長腿,堅硬的肩胛骨則重重頂在他肚子上,有種既熟悉又痛苦的嘔吐感,如果不是眼下情況不允許,太宰治大概還會懷念一下這種以前他們一起給這個組織打工時常出現的跑路模式。

“咔”一聲清脆上膛的聲音,太宰治用這個別扭而難受的姿勢幹淨利落地掏qiang瞄準身後濃厚的塵埃,在層層灰塵中剛模糊出現一個陰影時他面無表情連開數qiang,子黌彈鑽進某種肉體中的聲音清晰可辨,而塵埃中的陰影也顯然斷成了兩截——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能如同幾年前那樣保持射擊的精度,可見習慣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的事情。

中原中也一直在高度警戒着背後的動靜,qiang聲響起後他便放慢了疾奔的速度,最後在一片有着衆多遮擋的林邊停下了腳步,太宰治趴在他肩上還不忘手搭涼棚往那片塵埃中看,順便自誇一下自己的槍法:“嗯~十環!”

“見鬼了,那是什麽東西?”中原中也嫌麻煩似的将人扔下,自己擡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土,表情語氣都十分不好,如果不是危機感和比尋常人靈敏那麽一點的聽力在剛才救了他一命,那麽現在他和太宰治就都在那片塵埃裏了。

“這個嘛……”太宰治冷笑着摸出手機,“就得問問我們的好同盟了。”

簡直如同聲控操作一樣,他話音剛落,一個號碼打了進來,太宰治看也沒看直接接通,聽見通話那一段傳來的劇烈打鬥聲和隐隐的爆黌炸聲,又是一聲冷笑,直戳了當地說:“那個小醜那麽容易被抓,就是沖着你們那個陰郁男人過去的。”

對方想說的話被他說完了,只好頗為尴尬地接上:“是我們思慮不周……我們沒想到他居然會……”聲音年輕有些稚嫩,不是菲茨傑拉德,背景音中那劇烈震顫的打鬥聲倒很像是他能發出的動靜。

“我現在沒時間聽你說那些,”太宰治打斷他的話,冷漠說,“那些回頭我們再坐下好好清算。現在我要你如實告訴我——你們圈養的怪物的異能力?使用限制和弱點?”

“那……那不是異能,拉夫克拉夫特不會使用異能。”

太宰治的心髒重重一跳,倏地攥緊了手機。手機有些微的漏音,在旁邊的中原中也同樣聽到了這句話,兩人在短暫沉默後同時擡眼看向漸漸散去的塵埃中的巨大陰影。

約翰斯坦貝克在一片激戰連天的嘈雜中用力抹了一把臉:“那就是他的真實樣子——我打電話就是告訴你們快逃,變成那個樣子的拉夫克拉夫特不是人類能對抗的,更別提他現在還陷入了暴走!!!!快——”

驟然的雜音從聽筒中傳來,通話被強行切斷了。中原中也無聲地擡起眼皮,看向面無表情的太宰治。

“那種家夥,不可能放着不管。”中原中也說。

“……”

巨大的陰影在相距他們不遠處重重揮動着觸手一樣的東西,太宰治定定地盯着它,許久才輕輕從鼻腔中“嗯”了一聲。

中原中也靜靜地看着太宰治,看見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眼底似乎結着不會融化的寒冰。半晌後太宰治才皺着眉回過頭,微不可察地嘆口氣,慢慢說道:“我讨厭中也。”

明明是不好的話,但中原中也卻聽懂他這是妥協了,于是抿了抿嘴,伸出拳頭:“無論是哪個怪物,我都不會輸的。這種小事,馬上就結束給你看。”

他的眼神深處燃着細碎的星火,是那種因為眼下境況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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