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夜掃街印之難入眠

姑娘們走時,蘇岱也從榻上起身了,這一下午不過眯了會兒,後頭便沒了睡意,懶懶地躺着發愣罷了。想着印之那邊不知情況如何,穿戴好了衣裳,就往小廳去。

才走到小花園,正瞧見一留了頭的小丫鬟大着嗓子沖小廚房喊道:“少夫人叫廚房晚膳多做個雞絲粥。”

蘇岱不覺好笑,我這夫人胃口倒好。

走至小廳,往裏打量一眼,女子正倚着梅花式方幾,支着手肘閉目小憩,沒忍心去打擾,在一旁坐下,側身盯着她,眼眉低垂,面頰微紅,嘴唇有些張開,沾着幾絲晶瑩的液體,竟覺得怪好看的。

思及昨夜說的心儀之人,書上寫的兩情相悅可不都是瞧臉麽,家裏有個這麽标志的,眼光都高了,如何看上旁人,倘或如此過了似乎還成,也省了折騰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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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用過晚膳,蘇岱在家憋了一日,早生了外出逛逛的意思,想着那姑娘怕是不常出門,是個可憐的,今兒吃的又多,便開口叫着印之一起散步。

才逛了會兒子花園,男子不疾不徐地開了口:“算算我也有兩日沒出去逛逛了,你素日不出家門想來沒見過晚上的浔都,不若我帶你出去賞賞夜景,可好?”

印之無語,分明迎親那日還在街上轉悠了半日,怎麽就沒逛,不過賞夜景這事倒是合意,誰知不待作答,蘇岱直接拉着她走了,朝後頭的兩個丫鬟輕喊道:“不必跟着了。”

留下的桃枝滿面嬉笑,對桑枝叽裏咕嚕一通,“咱們家姑娘和姑爺倒是熟絡得快,二人瞧着真是般配呢。”

桑枝不似桃枝有點開心事都擺在面上,掩了掩笑意,溫聲接了話,“姑娘待人溫和,性子又好,自然沒人不喜歡的。”

桃枝心道沒趣,二人便各自幹活去了。

印之不常鍛煉,是以走兩步就覺着累,跟在蘇岱後頭輕輕喘氣,想叫他慢些又喘得說不出話,好容易到了蘇府門口,趁蘇岱開門的空兒斷續道:“你過會兒走慢些,萬一我走丢了可怎麽好。”

只聽人嗤笑一聲,“安心些吧,才娶回家的美嬌娘若是丢了,我比你還急呢。”心裏卻嘀咕着,這小姑娘着實柔弱了些,當真丢了可沒有好日子過的,不覺渾身一個激靈。

印之聞言在心裏啐了一聲,油腔滑調,日前才說過這樁婚事無可無不可,難怪母親說男人的嘴慣是會哄騙人的。

出了門,蘇岱擡手緊緊拽着印之的衣袖,步子邁的小,二人并排,慢悠悠走在路邊,“如此便不會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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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是什麽節慶,寒氣未散,街上人少,兩邊人家參差點着燈,路中懸着大半輪月亮,天色濃墨,星光幽微,襯得月亮皓白,偶有幾陣小涼風,倏忽叫人起了些雞皮疙瘩,窗棱響動聲不時入耳,伴着些槐樹葉沙沙作響聲。

“如今正是槐花開時,前頭隴春茶坊旁開的尤盛,可惜現下昏暗,瞧不清楚,再過幾日來些風,撲簌簌落下,似下雨一般,十分好看。”蘇岱望着稍遠處隐隐約約白花花處,自言自語了幾句。

閨中女子的月亮總是在房中的窗子裏面,無邊黑夜不常見,更何談夜景,又聽男子如此形容,只覺平素負盡韶光。

“相公,原先我閨房也能瞧見月亮,不過,全沒有今天這樣好看的。”女子忽然冒出來這麽一句,沒頭沒尾,沒法子接話,大約也無意叫人接話。

女子抒情,或許是要人聽的。

蘇岱側過臉,對上她的眸子,只見月光。

緩步走到街中,模糊聽得三兩商販閑聊幾句。

“陸老頭,今日我可聽說你去醉月樓打了兩壺酒,最近有喜事麽?”

“你這小子,眼睛倒尖,昨日我家孫媳有喜,我家便歡喜歡喜。”

“那真是大喜事,恭喜嘞,到時生了可叫我一聲,我王小子帶着賀禮去。”

“臭小子,還用你說,走了。”

人見着蘇岱,隔着些距離打了聲招呼:“小蘇爺,才新婚,怎就掃起街來?”

蘇岱顧及着印之在身旁,只笑着朝人擺了擺手,喊了聲,“今日領我娘子逛逛”,并未上前攀談,那人颔首走了。

浔都城煙柳繁盛,為泗朝一方富庶之地。每至春夏傍晚,百姓三五成群,腰懸水囊,于街巷閑逛,此謂“掃街”。

城中有一百尺高樓,日夜通明,鮮果佳肴與美人歌舞皆是一絕,名曰醉月樓。掃街之後,吟風弄月者多往。

他二人走的便是往醉月樓去的方向,愈往前人愈多,多為男子,間或有些衣衫輕薄的豔妝女子穿插而過。

蘇岱依着平日習慣便将人領來了,忘了印之身為女子多有不便,一瞧這場景便知道現下入內,定是不妥。

随即轉身将印之掩住,沿來路回去,溫聲道:“今日時候差不多,就到這吧,改日再來。那時我帶你去醉月樓頂,更有滋味些。”

女子“嗯”了一聲,調子裏帶些愉悅,音量不小。

蘇岱聞言,朗聲大笑,往日與李岩一道好似也沒這麽高興的。

二人沿來路返回,月漸向西,涼意愈盛,走了半日身子開始發汗,手腳都熱起來。

“書上說月色醉人,今日我才有此感,想騎馬,想亂跑,怎麽着都好,我真的好歡喜出門啊。”兩邊街巷的燈光隐隐照在女子的臉上,鬓邊幾绺碎發沾在面頰,眼眸晶晶亮的映着光,露着一口整齊的貝齒,笑意分明。

蘇岱一時有些癡了,想來同路人的歡欣最易渲染,呆呆望着她道:“日後相公常帶你出來,可好?”

印之擡眼輕輕點點頭,情緒收斂不少,今日的确歡喜,然而物有兩級,有喜必有憂,因為這歡喜依賴上了蘇岱,不可取,何況适當高興,不可過頭。

到蘇府已經過了戌時,桃枝桑枝早備了熱水,進門便開始侍候梳洗。

印之逛了這麽些時候,身子累得厲害,一沾到暖暖的熱水,覺着骨頭一時都松了下來,只道今夜月色甚美,不想出過汗泡個香湯也能這般舒适,想着便歡喜,眼角彎彎,笑容可掬。

蘇岱慣出門閑逛的,這麽散散步并不覺得累,随意洗了洗,便上榻了,雙手壓在腦後,閉着眼,腦海裏女子發絲微亂,星眸閃閃,揮之不去。

印之絞幹了頭發,瞧見人已睡了,自己心思湧動,今夜未必早睡,便披了衣,尋了些雪浪紙,坐在書案邊,擡袖慢研磨,端正了身體将今日之事記下:“河定十七年二月十七日,夜游浔都,戌時方歸。”

“月色中天,街巷偶有人聲,輕風拂面。”

“人生得意須縱馬,浩蕩山河一剎那。”

寫了幾字便停一停,愣愣瞧着出神,只覺自己還在浔都街巷,夜風入懷,月不醉人人自醉,一時入迷,忘了時辰。

蘇岱已小睡了一覺,迷糊間翻了個身,未瞧見人,再一看,被子也理得整齊,這般定是不曾回來過,便起身下床。

才至側間,印之正收了東西出來,四目相對,男子先開了口:“怎得還不歇了?”

“心曠神怡,舍不得睡。”印之撩開珠簾,柔聲道。

尋常女子難得出個門竟是興奮至此,做慣了的事有時倒不能醉心其中了,蘇岱想着自己該不該同她說這般日子,往後還多的是,不過如此她今日便能少歡喜一些麽,今日的情境來日又能複現麽?未能讓她盡興而歸,亦是自己思量不足。罷了罷了,左右高興不是壞事,于是只溫聲道了句:“歇下再想罷。”

三更鑼響,二人才一道躺下。

思及蹬被之事,今夜印之特特将自己各處裹緊,像個蟬蛹似的,“你放心,今日我定不會蹬被了。”

“嗯。”

下午時,蘇岱已眯了一會兒,睡意不濃,方才睡了又醒,此時清醒異常,倏忽想起自己初次離家出走是何模樣,也是如此新奇,去了何處倒印象不深,只記得離家時的心緒當真是歡喜得不行,奈何沒有心眼,甫一至城門,便被人騙光了錢,叫守門的侍衛送回家,弟弟妹妹因這事笑話了自己一整年。

思及此,一時好笑出聲,而後身旁那人就翻了個身,蘇岱勾了勾嘴角,道:“當真舍不得睡麽?”

“不是,腿酸得厲害,睡不着。”印之悶在被窩裏悠悠的應了。

“我與你揉揉罷,明日還要回門,免得叫人看笑話。”

聞聲,印之動了動身子,左右如今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按個腳沒甚了不得,掀了被子坐起,兩腿伸到蘇岱處。

男子見狀,不動聲色笑笑,而後坐直了身子,擡手撩起她的褲腳,觸手溫熱,膚如凝脂,細滑無比,腹中一時熱起來,強作鎮定,仍是不輕不重的按着。

初時,印之只覺酸酸麻麻的厲害,後頭愈來愈舒适,竟斜躺下去,睡着了,不時舒服的“哼哼”兩聲,惹得蘇岱愈發難受。

待人睡熟了,替她掖好被子,自己往隔扇後澆了兩盆涼水,方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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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蘇岱:睡眠質量堪憂印之:這兒比在家舒服些前面提的蘭雪茶是《陶庵夢憶》中寫的,掃街一說是胡謅的,莫考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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