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逛泰都初感手頭緊
二人用過早膳,另一個守門的周婆子正巧不緊不慢的回來,瞧見主子,立時笑眯眯地奔過來,“大爺,這是夫人罷,真是天仙樣的人物,這般标致……”
還要往下說時,蘇岱出聲打斷,道:“今日你有得忙呢,事情吩咐過問三了,你自去問他,我二人出去一趟,抓緊着些。”
說罷,也不看那老婦人,牽着印之往門口去,卻聽那人忙喊道:“夫人這般出門可不好,該戴個帷帽才是啊!”
聞言,男子停下腳步,打量印之一眼,男裝寬大,雖說捂得嚴嚴實實,到底還是有些不整齊,身量又小,一眼便知是女子,易叫人盯上,在泰都應當事事都謹慎些。
“周婆,你去尋個帷幔過來。”
印之想到在浔都他也曾說過,若是臉皮薄又生得好看,得掩着面出去,只當也是這個因由,是以并未多說。
一切妥帖之後,才開門出去,門前問三已牽了兩匹馬過來。
路上慢行,不在話下。
将至東街集市,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漸近漸濃,頗有節奏,聲聲相接。
二人在驿站門前下馬,蘇岱同裏邊夥計打了聲招呼,遞了些銀子,只見兩個馬夫打扮的出來,将馬牽到後頭去了。
女子好奇,“你這是做什麽?”
男子走到她跟前,牽了手,邊往街巷去,邊道:“随身牽馬不方便,尋個地方叫人看管,人與你幫了忙,自然要給些銀錢,買個方便。”
印之若有所思點點頭。
走了一會兒,瞧着都是些糕點,蔬菜,雞鴨魚肉的攤子,各種味道在空氣中混合着,實在不好聞,女子擡袖捂了口鼻,眉頭微蹙,所幸隔着帷幔無人注意。
再行一段,那味道便漸漸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酒樓飯菜香味,隔着面紗,隐隐瞧見是個多層的高樓,燙金的牌匾上是“泾江樓”,對面是個沒挂牌的酒水鋪子。
仔細注意着兩側店鋪,只覺與浔都有些相似,不過,人來人往更熱鬧些,大約心境不同,所以瞧着亦是新鮮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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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之瞧得入神,不料蘇岱忽地停下,額頭正磕在他肩旁上,登時“嘶”的一聲,擡手揉揉,心道這人身上硬得厲害。
“走路不看路,早晚要撞上牆的,下回可該長些記性了。”男子哂笑出聲,眼角彎彎,溫聲開口,帶着些責怪。
女子并未在意,打量這處一眼,像是個成衣鋪子,花花綠綠的布料在門口擺着,隐隐有些光亮。
“進去罷,就是這兒了。”男子擡頭瞧瞧,攜了印之的手進去了。
剛跨了門檻,只聽一個朗朗女聲,“喲,這不是小蘇爺麽,有日子沒瞧見了,今兒怎麽得閑過來,是上回送的那幾身衣裳不滿意麽?”
蘇岱淺笑應道,“衆人皆知花老板家的衣裳是泰都最好的,蘇某哪裏會不滿意呢?”說着,側頭看一眼印之。
又道:“今日來是為了與我家娘子添些衣裳,此次過來,匆忙了些,許多事為來不及預備,忘了帶換洗衣物,麻煩花老板了。”
那人輕笑道:“哪裏的話,您來關照我的生意,那是我的福分。”
話音剛落,這老板擡手招來兩個女夥計,帶二人往後頭廂房去。
裏邊小桌一張,擺着幾架木施,上頭挂着各色布料,遠遠看着有些細碎光亮在上流動,一瞧便知不錯。
沒過一會兒,又見兩個繡娘捧着幾匹綢緞出來,前頭那個還攜着一卷書頁,裏頭畫着些時新的衣服式樣。
花老板笑吟吟地取了軟尺走到印之跟前,道:“夫人,将帷幔取了罷。”
女子側身瞧一眼蘇岱,那人正巧擡手幫着自己将東西取了下來。
女老板立時眉開眼笑誇贊一番印之好顏色,而後打開衣裳冊子,詢問道:“夫人瞧瞧着些可有中意的?”
女子随手翻了幾頁,卻見其上皆是些花樣繁複的華服,怕是出行不便,低頭瞧瞧自己的衣衫,雖說男裝寬大,不顯女子身形,不過,夏日裏兩袖扇風,比原先自己合身的衣裳涼快不少。
是以,擡手阖上書頁,轉頭對那玲珑女子笑道:“花老板,我想做幾身男裝,稍稍大一些,不必正好。”
蘇岱微怔,那老板也有些驚訝,擡眸望望男子,有些不知所措。
印之轉過身,望望蘇岱,而後輕聲道:“咱們是要出去游山玩水的,女裝多有不便,再說泰都多不容女子在外閑逛,男裝總是合适些。”
男子勾了勾嘴角,向老板開口:“依她說了,取男子衣樣過來瞧瞧。”
接着又附上印之的耳朵,“不瞞你說,我亦是這般想的,不想你先開口了。”
女子擡眼瞧他,有些驕傲地挑了挑眉毛。
男裝樣式相似,印之便随意揀了幾身,花老板拿了軟尺,與她量尺寸,不知為何,無端點頭。
“店內可有合她尺寸的成衣?”蘇岱在一旁瞧着,驀然出聲。
那老板輕笑一回,“夫人身段太好,店裏雖有尺寸差不多的衣裳,不過有些地方還得改一改,二位稍坐一會兒,我叫人改了拿來。”
說着收了東西往前頭去了,印之面色微紅,在蘇岱身旁坐下,店裏繡娘過來看茶。
“蘇岱,泰都對女子頗嚴,為何花老板能開鋪子做生意?”
男子打量一眼店內擺設,輕聲道:“再嚴苛,也總有不願意聽話的。”
印之低首,若有所思。
沒一會兒,一個繡娘抱着一件天青色的衣裳過來,請她去裏間試試。
待再出來,只見女子纖腰輕束雲帶,微步時下裙素紗輕動,袖口露出一點皓腕,鬓發簡單绾起,眼波輕動,神色淡淡,瞧不出她多俏麗,只覺清冷而又靈動活潑,一時有些看癡了。
花老板在前頭招呼過,複又進來,見此場景,開口笑道:“夫人真是傾國傾城的容貌,便是要我與你白做一輩子衣裳,也願意的。”
這人聲音尖細,蘇岱登時回神,擡腿走到印之跟前,溫聲道:“我瞧着很合适,你覺得如何?”
女子擡眸望他,微微颔首。
“花老板,結賬罷,才剛選得幾身,還請加緊趕制。”男子轉身道。
“自然,您還信不過小店麽?”花老板嘴角笑意不減,伸手作請狀,“結賬咱們往櫃上去。”
印之取了帷幔帶上,随二人出去。
“共是二十三兩銀子。”
蘇岱摸了摸袖口,耳朵飛紅,側頭瞧瞧印之,擡手撩起紗幔,擠眉弄眼一陣,才見她恍然大悟的從袖口整齊掏出一小疊銀票,遞與蘇岱。
那人面色愈發鮮紅,悶頭揀了張五十兩的放在櫃上,剩下胡亂揣進懷中。
花老板嬉笑着找錢,道:“歡迎您二位下回再過來!那換下的一身待做的幾身好了,一道給您送回去。”
……
蘇岱拽着印之的衣袖匆匆出了成衣鋪,行一段路,進了個小茶樓,二人相對而坐。
男子擡手撫了撫心口,低聲道:“原先出門從未短過銀子,今日險些下不來臺,着實尴尬。”
女子好似也有些情緒低落,輕聲詢問,“桑枝在家時同我說,尋常百姓一年之費不過一兩二兩銀錢,何以幾身衣裳這麽貴呢?”
蘇岱飲了口茶,“泰都物價本就貴些,咱們買的又都是好貨,自然所費甚多。”
印之輕嘆一聲,不覺擔心起日後花費,心中後悔為何不将那小匣子裏的銀錢悉數帶上,“咱們省着些花罷,身上銀錢怕是不夠。”
男子不動聲色,擱了手中的茶杯,“莫要擔心,錢雖不夠,還能想些法子貼補,總不能委屈了你。”
女子沒了聲響,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只覺茶味不濃,回味無甘,苦味明顯,水中似是還有雜質,便擱在一旁不用了。
“小歇一會兒,待會兒帶你去泾江樓嘗嘗鮮,原先我常去的。”
印之眼下滿心裏都是日後花費,說什麽也聽不進去,似是想到些什麽,開口道:“這茶多少銀子?”
蘇岱勾了勾嘴角,嬉笑着招來小二,“結賬。”
“客官,春茶一壺,共十三文錢。”
印之默默掰着手指頭,一兩是十錢,一錢是一百文,還好還好,不貴。
才從茶樓出來,女子便停了腳步,一本正經道:“方才那茶并不好喝,卻要十三文錢,想來還是不劃算的,眼下你得告訴我,若是去泾江樓,那錢花的真值得麽?”
男子眼角笑意愈盛,“我以為值得的。”
“那成,我信你。”
……
泾江樓一面臨街,另一面則是房舍,想來并無奇異之處,不過,此樓共有八層,若往頂樓去,可見泾江渺渺,穿城而過,因而得名。
二人尋了頂樓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過來點菜,報了一連串的菜名,蘇岱由着印之揀了幾個名字聽着精巧的點了。
待那小二方才離開,卻見男子忽地捧腹大笑,“過會兒,你瞧了菜大約要難過的。”
印之擡眸瞧他,面色冷冷,側頭往外頭打量一番,遠山隐在屋舍之後,碧水衣帶一般穿山過屋,不知往何處去。
“若是吃食不值當,瞧瞧外頭山水卻還勉強值當的,畢竟便是花了銀子,也未必人人能瞧得見。”
蘇岱微微勾唇,“看得明白,總覺得你換了身衣裳,與往常有些不一樣。”
女子轉回身,輕輕撩起面紗一角,雙眸微動,揚了揚嘴角,笑道:“那成衣鋪裏的鏡子大,一眼便瞧得完整,原先我總以為人誇我好看不過是虛言,自己并未如此覺得,今兒一瞧,才知一點不錯。”
說着停頓一會兒,“可惜,我自己瞧不見,便宜了旁人,尤其是你。”
話音剛落,便放下紗簾,好似嗔怪蘇岱不知珍惜,惹得那人不住地發笑,輕輕點頭道:“嗯,我确實撿了個大便宜。”
沒一會兒,小二端着“黃金萬兩”上來,低頭一瞧,竟是一盤炒玉米粒,油汪汪得,微微有些香氣。
“試試吧。”蘇岱擡手與她遞了筷子,勺子。
幾粒玉米入口,印之登時眉頭緊促,擡手扶額,只覺口中怪異,慢慢擱了筷子,咽下才道:“你原先常來?”
男子輕輕颔首,“旁幾樣雖說不曾吃過,不過這個卻常點,應當不錯,你這是怎麽,太好吃了麽?”
女子從掏出手帕,慢條斯理擦了擦嘴角,“好吃,你也嘗嘗罷。”話裏聽不出情緒。
蘇岱拿起勺子,嘗了一些,細細品味,面上漸漸難看起來,“定是吃多了你的小廚房,養壞了我的嘴,眼下這些我也入不了口了。”
說着,苦笑一聲。
“算了,看開些,單就景色而言,還是值當的,莫要難過。”女子話裏安慰,語調卻有些幸災樂禍。
沒過一會兒,幾道菜便上齊了,“清風明月”便是炒小青菜,上頭擺了個荷包蛋。
“雪霞羹”是芙蓉花煮豆腐,芙蓉花蕊紅豔,配上豆腐,有些意趣,不過入口過鹹。
“蒼山卧雪”只是一盤生黃瓜,旁邊配了一勺子白糖。
印之瞧了兩眼,興致缺缺,只動了一勺所謂“雪霞羹”,便在一旁望着窗外之景,啃起了黃瓜。
“原先我并沒生吃過這個,今日入口倒還清爽,大約是因為‘秀色可餐’罷。”
“這話我記下了,過幾日再出門,也與你帶上兩根黃瓜,再挑嘴時也好墊墊。”蘇岱勉強用了一碗飯,打量她一眼,接道。
“我吃好了,你若是不想用,回去讓周婆與你做些罷。”
印之側回身,應了聲“嗯”。
到了樓底下結賬,聽聞數目,二人皆是一驚,幾樣素菜罷了,卻花了八錢銀子,原先不知飯菜貴,如今自己管了賬,才知手頭艱難。
自裏頭出來,往回走時,印之便有些愁悶,二人牽馬回程路上,便急急開口問道:“你說得賺錢的法子是什麽?”
蘇岱輕笑一聲,道:“叫家中送來。”
女子撇了撇嘴,默不作聲,心道:如此還不是依附旁人,若是家中生了變故,無人支持,自是一點辦法也無,古來樓起樓塌多了,在家時不在意這些,出來了卻一樁一樁想起來,瞧瞧,十六年來,自己真是什麽也不會,要學之事甚多,無暇難過。
忽又想起花老板一人,同為女子,卻能賺錢養活自己,不需依附他人,頓生豔羨,心中将她當作老師,提醒自己還該多用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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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錢幣換算參考明朝《宛署雜記》。
獨立個體之路開啓~
小孤今天滿血回來啦!
晚上打算做個運動,鍛煉一下,再複習一下本周的學習內容,祝大家生活愉快,放假開心~
新的一年,都能成為更好的自己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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