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尋常事循序漸佳境

男子一手穿過印之脖頸之下,将人輕輕摟了摟,慢慢開口道:“我陪着你,咱們一道學。”

女子窩在他懷中,心覺安穩,二人相貼一處,沉默半晌,而後才聽印之柔聲開口。

“蘇岱,咱們眼下算是大人了麽?”

“為何這麽問呢?”男子不曾想過這個,一時難以接話。

印之微微仰頭,想望着他的眼睛,不過天色昏暗,只見輪廓。

“原先在家時,祖父與父親母親好似知道許多事情,待要問時,卻又只道‘日後你總會明白的’,而今也算是日後了,可仍有未知之事,究竟‘長大成人’一說,是何意?”

蘇岱若有所思,過了會兒,才出聲應道:“大約只以年歲為限,沒有個準頭,學海無涯的。”

女子聞言,輕嘆一聲,“今日那個名喚煙綠的丫頭,認錯了我,竟與我道了句‘奴婢該死’,死生乃大事,泰都人家不甚在意麽,怎麽允許下人說這些話?”

“尊卑為要,便是浔都也一樣的,你瞧,方才你口裏不也說了‘下人’二字麽,哪有下人上人一回事呢?想要自己過得好,便要與人相較以襯托,總是如此的。”

男子說得不疾不徐,不過,字字入耳。

“人在此處,雖無能力管束旁人,咱們還是守心為要,慢慢見識一些,只當今生只有一次般好好珍惜罷了。”

蘇岱仍是擡起手撫了撫女子的腦袋,懷中人輕輕蹭了蹭自己,大約是點頭,倏忽間腹下便一陣熱意,不覺心猿意馬,可那女子卻呼吸漸勻,似乎睡去了。

印之沐浴時身上沾了些細微的玫瑰香氣,夜裏愈發明顯,幽香陣陣,擾人鼻尖,難以入眠。

男子動了動身子,想将手臂自她脖頸下收回,不想女子睡得舒服,不願動彈,沒法子,擡手撫着心口,默念一回《心經》。

“你怎麽了?”印之迷糊間覺察些動靜,喃喃開口。

蘇岱無奈,翻身擡起她的身子,撤回了胳膊,聲音暗啞,“你歇夠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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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登時反應過來,不覺嗤笑一聲,“你為何不早說呢,白挨這許久。”

男子伸手掀了被子,低聲道:“你睡得香,我又羞得厲害,不敢叫你。”

印之輕笑着仰頭親了親蘇岱的下巴,靈光一閃,不覺含羞道:“前人有言‘芙蓉帳裏奈君何’,眼下我準你随心所欲的。”

話到後頭,只剩了嗡嗡般蚊子聲響。

“江印之,你在這處倒是用功。”蘇岱附在女子耳邊,輕聲打趣。

是夜,紅绫被翻波滾浪,鴛鴦枕上癫狂,蘭麝細香聞喘息,缱绻溫存不消說。

事了,蘇岱照舊點了燈,抱印之往裏間清洗一回,二人方才睡下。

……

次日清早,晨光斜穿朱戶,傾灑薄被。

印之窩在蘇岱懷中,将将醒來,那人眼下微微泛着些青,嘴角微微揚着,不知是生來如此還是做着美夢,側過臉打量一眼天色,便撩了被子,緩緩起身。

昨日桑桃二人帶了幾身衣裳過來,在浔都時練功服穿着總是快的,自己穿起來應當不難,是以尋了衣衫,自去換了。

出來時,蘇岱也已經起身了,瞧見自己,面色忽地紅起來,“人說你體弱多病,該是謠言。”

女子淺笑着走到他跟前,高興道:“你瞧,我今日自己穿的衣裳,好似也不錯,你覺着呢?”

說話間,轉了個圈,好叫人瞧瞧清楚,雙目流光溢彩,眼尾微紅,媚态靈動,蘇岱微微失神,而後才仔細打量她的衣裳,外衣壓着裏衣領口,一側脖子空落落的,穿的倒是都對。

男子擡手将她的衣領理好,溫聲道:“穿的都對,瞧罷,這些并非難事,無需着急的,今日不是做的很好麽?”

印之頗有些驕傲道:“你快去換衣裳,而後咱們一道洗漱。”

蘇岱無奈笑笑,照做了。

趁他換衣服的功夫,女子喚了人進來預備洗漱物什,桑枝見自家姑娘已然穿戴整齊,有些摸不着頭腦,待要開口問時,卻聽她面色歡喜道:“成了,過會兒我自行洗漱,不必你二人服侍,去罷。”

桑枝不知所以,與桃枝相視一眼,滿腹狐疑地出去了。

正巧蘇岱換了衣裳過來,只見女子的梳洗臺上對了許多物什,不覺好笑。

“你這套是在家的梳洗法子,若是只有咱們在外,自然一切從簡,清水淨面,牙香籌(1)淨口,一會兒便結了,依着那般,你自己一人不知得虛耗多少時候。”

說着便從矮櫃裏取出幾塊東西,正是牙香籌,“你瞧,這個帶着方便,飯畢刷刷牙齒,而後漱口,又快又好的。”

印之伸手取了一個,左右打量,不知如何使它,“你教我罷。”

蘇岱略勾了勾嘴角,二人并排立在銅鏡前頭,沾濕牙香籌,而後放入口中,上下左右洗刷一番,含一口水沖洗幹淨。

取一旁巾帕浸入水中,擰幹上臉,洗漱事便歇,不過一盞茶功夫。

“如此而已,十分容易,不過,女子還需塗脂抹粉,這般所費時間便多了,你喚丫鬟進來罷,我在外頭等你。”

印之好似大受震撼,呆愣愣立在原地,梳妝臺上一應物什皆未用上,心道姑娘家的閨中該多無趣,才每日廢這些功夫在洗漱上。

……

蘇岱不在浔都,珍寶閣便少了個輪值的,昨日得了林萬宗的信,滿滿兩頁皆在唠叨這事兒,正巧提醒了蘇岱,該往泰都分鋪瞧瞧。

上月鋪子裏的話本先生去了趟景谙寺,回來鬧着要出家,夜半便收拾東西走了,只留了一封告別信,浔都的生意多指着話本,是以需得操心一番。

二人鍛煉過後,用了早飯,蘇岱便要起身先離席,卻聞女子開口道:“我随你一塊兒去。”

“你穿着女裝,我不放心。鋪子離常無閣近的很,魚龍混雜,多有不便,易生危險,改日再去可好?”男子轉頭瞧她,溫聲詢問。

印之思索一回,覺得有理,便點了頭。

待那人走了,擡眼只見庭院花草,無人講戲,不願讀書,頓覺百無聊賴,歪在矮炕上發愣,桃枝在一旁随意扇風,眼神半眯着,瞧着也覺着無趣。

正要擡手眯一會兒,忽聞一陣急匆匆腳步自廊下而來,而後便是緊湊的敲門聲。

印之望一眼桃枝,小丫頭醒了醒神,忙小跑過去開門,煙綠瞧也不瞧她,穿門而過,跪伏在地,言語清晰道:“夫人,煙綠有事要與您單獨說。”

印之一頭霧水,示意茫然的桃枝先出去,冷淡道:“起來說罷。”

煙綠稍稍直起些身子,挪到女子身側,“夫人,按理說此事不應煙綠來張口,只是奴婢瞧您好性,怕叫人騙了還蒙在鼓裏。”

此話一出,印之愈發不明所以,眉間微蹙,由她繼續。

“您帶的那兩個丫鬟怕是手腳不太幹淨,今早奴婢路過她二人的屋子,原想進去打聲招呼,卻聽見她們說些銀票不銀票的事,只當許是算算私房銀子罷了,哪知又聽見什麽‘只怕姑娘算不明白’等語,這才知道是動了夫人的銀錢,立即過來禀報了。”

女子支起手肘,托着下巴,啞然失笑,這個煙綠,當真不太聰明,淺淺開口道:“你明知人家在算私房銀子,為何還在門口聽着?”

煙綠面色不變,“回夫人的話,要走時,恰好多聽了一句。”

“哦,那麽,你既沒有聽全,怎麽便過來言之鑿鑿,說她二人手腳不幹淨了?”

小丫頭擡眼一本正經道:“夫人,寧可信其有啊。”

印之略勾了勾嘴角,無奈一笑,“你去将她二人叫進來,咱們一道說。”

“這是怎麽了?”桃枝憋了好一會兒,眼下打量一圈,不禁開口。

桑枝偷觑煙綠一眼,好似明白了些,“姑娘,今早在屋裏收拾東西,煙綠打門前經過,大約聽見我與桃枝說你的嫁妝了罷。”

印之微微颔首,不帶情緒道:“煙綠,明白了麽,我的嫁妝物什皆是桑枝在管的,她若是說我算不清楚也是實話罷了。”

說罷,伸手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在這裏,你不必如此緊張,我知一時要你改了奴婢二字亦是困難,便也随你,左右咱們有緣做一回主仆,便珍惜些罷。”

煙綠立時跪下,顫巍巍道:“奴婢不該嚼舌根,請夫人責罰。”

印之輕嘆一聲,“我并沒說要處罰你,你自退下幹活去罷,不必介懷。”

桑枝提了壺,與姑娘添茶,煙綠這才滿面通紅的退了下去。

“姑娘,我怎麽瞧不明白?”桃枝尋了張矮凳坐在印之身側。

“你呀,泰都的話本子都白念了”說着,搖搖頭感嘆道:“原以為盡是人瞎編的,博些眼球罷了,哪曾想,丫鬟都是寫得那般。”

桑枝立在一旁,溫聲道:“煙綠那丫頭瞧着年紀小,不知這些話從哪裏聽來的。”

印之理了理衣裳,眸光一閃,轉了話頭,興奮道:“桑枝,那個小匣子裏的東西,你可帶來了麽?”

那丫鬟忽地四處打量,先将門鎖上,才低聲接話:“聽聞姑娘與姑爺來了泰都,前一日後打聽起嫁妝,桑枝便猜着了些,是以帶來了。”

女子欣慰一笑,“桑枝懂我呀。”

有了這筆銀錢防備不時之需,心裏便能有些底氣,便是日後賺的銀子不足以支撐自己,也多個後路,不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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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牙香籌:牙膏與牙刷的結合,宋朝發明,随身攜帶,主要用于旅行途中除夕快樂鴨!祝日日開心,歲歲歡愉,諸事勝意,溫柔而熱烈鴨!

六孤子給大家拜個小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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