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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非塗抹的胭脂。

陸姩再照鏡子,臉上、頸上的紅點點更密了。撓幾下,又鋪開一大片。

“你們這些細皮嫩肉的人就是矜貴。”李黛前幾天收到家中寄來的東西,其中有一個藥罐子,“這是我爺爺上山采藥熬制的,對皮膚創傷很有療效。”

“謝謝。”陸姩伸手去接,露出了手指的裂痕,或橫或豎,雜亂交錯。

這是上工時被劃傷的,李黛也有,但沒有陸姩的多。李黛心疼不已:“我爺爺上次來見我,說我變醜了。你的親朋好友見到你這樣,肯定也難受。”

“沒有親朋好友,死光了。”陸姩輕描淡寫,不覺得自己的語氣有悲傷。

李黛靠牆坐着:“常來探監的是誰呀?”

“律師。”

“那是朋友請的吧?”

“算不上朋友,我害了那個人的弟弟。”陸姩一直以為,金長明是彭安請來的律師。

李黛驚訝地問:“你和他不是血海深仇嗎?”

“是啊,可他人傻錢多。”說起彭安,陸姩突然笑了。

“豈不是很好騙?”

“特別好騙。他啊,見到女人就臉紅。”

“原來是個害羞的男人啊。”李黛笑起來,“也許他害羞是因為有心意?你別太憔悴去見人,擦擦藥吧。”

陸姩看一看鏡中的自己。

她變化最大的不是臉,而是眼睛。男朋友曾用純潔天真來形容她。她複仇的那一刻,就失去了他最愛的光芒。

她用手掩住自己的眼睛。

十二年後,她人老珠黃,男朋友還是像框裏的俊朗青年。

但無論她如何變醜變皺,她永遠擁有他給予的深愛。

至死不渝的深愛。

這天,金長明接到了陳展星的電話。

陳展星說:“上次我有事情交代給彭安,他肯定當耳邊風了。”

金長明問:“陳先生所說何事?”

陳展星:“給她置辦些女性用品。”

沒有名,沒有姓,但這一個“她”是誰,金長明心知肚明。他哪裏懂得姑娘家的東西,只能先答應,再從長計議。

陳展星沒有給太多的時間:“她現在天天暴曬在太陽底下,如果傷到皮膚,那就晚了。”

道理是這樣,但是這話由陳展星說出來,金長明覺得大不一樣。陳展星向來慵懶,做事游刃有餘。但現在,他在慵懶之外,還有點迂緩。

陳展星又說:“這事讓彭安去跑腿。”

金長明:“萬一彭先生拒絕呢?”

陳展星:“你把我的銀行鑰匙授權給他。”

“是。”金長明舒了一口氣。轉念一下,這是故意安排彭安去的吧。

陳展星和彭安都喜歡給對方添堵。

陳展星是含着奢華金鑰匙出生的。在金長明看來,彭安是清潤白銀,驕傲地漠視衆生。兩人像是朋友,但他們沒有為對方赴湯蹈火的義氣,有時更是落井下石。兩人也不是敵人。總而言之,關系非比尋常。

金長明祝福這一段匪夷所思的友情,長存于世。

當天下午,金長明去了彭安的辦公室。

門是半掩着,他從門裏見到彭安正坐在椅子上,面向窗外。

金長明敲了敲門。

彭安沒有回頭,仿佛沉浸在美景中。

金長明咳嗽兩下,開口說:“彭先生。”

彭安這時才回答:“進來。”

金長明推開門,進去之後又把門關回到和剛才一樣的角度:“彭先生,上午我接到陳先生的電話。”

“哦,陳展星啊,我見過他。”彭安回過頭,“他死不了。”

“陳先生說,要給陸小姐置辦些生活用品。”金長明觀察着彭安的表情。

彭安能有什麽表情?跟外面的刺骨寒風一樣冷漠。

金長明絲毫不懷疑,陳展星和陸姩兩個人誰出了差錯,都不會對彭安造成任何傷害。

冷血生物是無敵的。

金長明繼續說:“陳先生在裏面不方便,想麻煩彭先生代為跑一趟。”

“你去。”彭安随手拿起一邊的資料,低頭翻看。

金長明:“陳先生有交代,他的銀行鑰匙僅授權于你。”

彭安翻資料的手突然頓住。

金長明站得筆直。陳先生不愧是陳先生,非常了解彭安的特點——財迷。

“他想清楚了?”彭安慢悠悠地在桌子上敲兩下。

金長明點頭:“是的。”

彭安的雙手擱在兩邊扶手,交疊于下巴:“他吃大虧了。”

金長明:“陳先生有自己的想法。”

“告訴陳展星,這筆生意我接了。”

“是。”這稱得上是天價的跑腿費了。

女人抹臉的東西要去哪兒買?彭安詢問梁助理。

梁助理,性別男,已婚。他目瞪口呆的同時,保持高效的工作态度,問:“彭先生問的這女性用品,是用在哪些方面?”

彭安:“據說是臉上被風吹得脫皮了。”

不到十分鐘,梁助理羅列了幾家店。還備注,得買護膚類,而不是化妝類。

彭安挑了其中一家最遠的店。原因無他,他的車留在了東五山,他懶得去開回來,就買了一輛新的。

有了新車,他想走得更遠。

梁助理又彙報了一件事:“彭先生,有一位太太說,前天聽了你的經濟分析,受益匪淺。今天特意來道謝,送上咨詢費。”他放下六個大洋。

“嗯。”工作所得,彭安沒有理由拒絕。他收了五個,賞了一個給梁助理。

梁助理連連道謝。

彭安将要出門,突然見到那一位太太。

她戴了一頂深黑的網紗帽,露出的唇線紅豔鋒利。

富太太轉頭望見彭安,紅唇如獅子大口:“彭先生。”

彭安冷漠。

“彭先生,前天我聽你講——”

“我沒有跟你講。”

“是你跟別人講,我在旁聽見了。我知道,你是按時計算咨詢費。”富太太要去拉彭安。

彭安及時退了一步。近看,他見到富太太臉頰的胭脂粉。

“彭先生,我想在你們銀行開一個賬戶,不知道方不方便?”

“有錢就方便。梁助理,你負責接待這位太太。”彭安說完下樓去。

富太太追着:“彭先生。”

彭安頭也不回。

剛剛收下的五個大洋,在這時變得燙手,彭安寧願全都賞給梁助理了。

同時,彭安琢磨,富太太臉上抹的莫非就是女人的東西?

這與那個女人不一樣……

陸姩的桃紅,更像是薄薄皮膚裏透出來的,而非塗抹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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