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烏雲背後的太陽

顧信成眼睫低垂, 手機屏幕上是周冉的照片，三年前和陸昕在海大讀書的時候拍的。

海大校園裏有許多百年銀杏樹，秋風起, 扇形的銀杏樹葉一夜之間由嫩綠轉為金黃，粗壯的枝杈遮天蔽日，織就一條金黃大道, 每年都會吸引不少人去拍照。

差點讓周冉私人賬號暴露的照片就是在那兒拍的。

照片裏的周冉還是短發, 深色的長款雙排扣風衣搭配黑色馬丁靴, 彎彎杏眼浸着笑意, 又飒又甜，是顧信成記憶裏她的樣子。

攝影師派助理來叫顧信成去拍最後一組照片, 他把照片保存, 起身闊步離開, 過程中像是直接忘了葉铮這個人，以及他剛剛提到的問題。

葉铮：？？

你的回答呢？

他一個人在風中淩亂許久。

懂了，周冉不喜歡話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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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因為劇本的事忙得昏天黑地，如今任務完成, 周冉放縱了一把，昨天熬夜看了場歐洲杯的小組賽。

一覺醒來已經是中午, 顧信成去江城拍攝定妝照，她也無須早起準備早餐, 在幾家愛吃的店左右橫跳, 最後點了份面。

洗漱完, 外賣軟件裏顯示騎手距周冉還有三百米, 她趕緊穿上外套出門，順路去取了個快遞。

電梯裏，周冉想起忘了問顧信成今天回來的具體時間, 騰出手來發消息給他：“今天什麽時候回來？要不要準備晚飯？”

她這廚娘做得也算是盡職盡責。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技術不夠，誠意來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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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發送鍵，電梯也已經停了，還未走出去，一股嗆人的煙味撲面而來。

周冉皺着眉頭，手輕輕呼扇兩下，心想這裏怎麽會有煙味。

等她出了電梯，疑惑得以解答。

瘦高個的男人站在家門口，手裏夾着的煙快要燃盡，腳邊落着許多煙灰。

男人穿着身黑色的運動服，皮膚黝黑，旁邊放着水果和牛奶，擡頭看見周冉的一瞬，眼睛一亮，趕緊掐滅了手裏的煙把背打直：“你是周冉吧？我是王軒宇，你姑姑介紹我來的。”

說罷，眼睛又在周冉身上細致地打量了一圈，那眼神讓人莫名感覺不舒服。

周冉沒想到徐梅這麽急不可耐，也不跟她說一聲，就直接讓人來家門口堵人了。

她默了兩秒，不動聲色地轉了方向，冷着臉回：“你認錯人了。”

周冉慶幸自己還記得顧信成家的密碼，手指迅速地輸入那六位數，嘀的一聲，門開了，她以極快的速度進門。

煙味格外敏感的周冉，剛剛在門外的時候擔心露餡心一直提着沒感覺到，等進了門靠着門板好一陣幹咳。

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周冉總算是平複。

她拿手機聯系物業保安來處理這件事，屏下指紋連按了幾下都沒能解開，正打算輸數字密碼，徐梅打來了電話。

“喂？”

“冉冉，你在家嗎？在家的話給小王開一下門。”

周冉往客廳裏走了走，“小王是……”

“我上次跟你說過得呀，隔壁阿姨家的小夥子，人在海城開餐廳，今天他難得有空，去看看你，順便和你交個朋友。”

“我沒答應過，你趕緊讓人回去。”周冉冷着臉，她性子挺随和的，可這件事已經越了她的底線。

徐梅那邊又開始裝傻，故意顧左右言他：“你先把門打開，至少讓人進去暖和暖和。”

“我不在家。”周冉耐心已經到了極限，“要麽你讓他走，要麽我聯系保安。”

“冉冉你這孩子怎麽回事？你這樣讓我怎麽和朋友交代？”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周冉把電話挂了，順手把徐梅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又從通訊錄裏翻出保安室的電話，只不過打過去的時候那邊一直沒人接。

門外的王軒宇這時開始用力拍門，大聲嚷着：“周冉，你姑姑剛把你現在的照片發我了，我知道是你，出來，我們聊聊。”

他怒氣很重，最開始只是用力拿手拍門，見周冉沒理會，一腳踢在門板上。

“你他媽挺牛啊，真把自己當仙女了？老子就不信你能一直躲在裏面不出來。”

周冉不知道顧信成家的入戶門在他的拳打腳踢之下能堅持多久，果斷撥打報警電話，和報警中心的警務人員詳細說明了這邊的情況和具體地址。

挂電話時，門外的人終于停止了狂躁的動作。

“草！”

“你他媽給老子等着！”

又一腳重重踹在了房門上，在這之後，周冉聽到了電梯門開的聲音。

他走了。

門外恢複了平靜，周冉舒了一口氣。

手機震動，有電話打進來。周冉還沒完全從剛剛的驚恐中緩過來，沒注意看屏幕就接通了電話，“喂。”

“別怕，沒事了。”

顧信成的聲音低沉平穩，很溫柔的語氣，聽得周冉鼻頭酸澀，所有的聲音一下子都哽在了喉嚨裏。

“周冉，”隔了一會兒，顧信成很輕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警察已經進電梯了。”

“嗯。”周冉擡頭沖着天花板用力地眨了眨眼，把眼淚憋了回去，卻沒挂斷和顧信成的通話。

沒多久，警察來到現場，詢問了周冉事情發生的經過，把現場痕跡拍照取證，而後去物業那兒調取監控。

監控的黑白畫面裏，那男人對着房門拳打腳踢，整個人處于一種很狂躁的狀态。

老寧示意保安暫停，他皺着眉和宋清周交換了一個眼神。

宋清周get到了他的意思，轉身去門外打了通電話。

回來後他先沖老寧點了下頭，接着走向周冉說：“周小姐，你別怕了，找你麻煩的那小子在小區門口出了車禍，人已經送去醫院了。”

“車禍？”

“對，他也是我們這片的老面孔了，就在門口那個十字路口，幾分鐘前自己開車一頭撞進隔離欄裏……”

後面的話周冉有些聽不太清了，她知道這件事極有可能是顧信成做的。

她恍了好一陣。

老寧和宋清周把監控取走之後就回了警局，離開前跟周冉說後續會需要她配合去警局做筆錄。

周冉點點頭，恍惚地謝過他們，走出物業。

理性分析顧信成因此暴露的風險不大，可周冉還是忍不住擔心。

早知道顧信成已經設法将他引開，她不會報警。

她沿着小區草坪的邊緣往回走，天霧蒙蒙的，雲壓在天際，偶爾能聽見隐約的雷聲，那雷聲很遠，像從罩子裏發出來的。

而後，周冉聽到了兩道聲音在喚她的名字，都是顧信成的聲音，一個來自口袋裏被她遺忘的手機，一個來自她身後。

她轉過去，看到顧信成站在離她十幾米的地方，深灰色大衣，戴着黑色口罩，他身旁不遠，停着輛白色的保姆車。

烏雲依舊壓在天邊，周冉這一刻卻看見了雲層之下的太陽。

太陽閃着光芒，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