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佛跳牆

一直到上樓, 顧信成和周冉都沒成為那個打破沉默的人。

顧信成看到入戶門上那雜亂的鞋印時，深色的瞳孔微黯。

客廳裏，周冉中午點的外賣歪歪斜斜地倒在茶幾上, 外賣包裝并不是密封的，湯湯水水沿着茶幾邊撒了一地。

“我去拿拖把打掃一下……”

顧信成擋在周冉面前，垂眼道：“我們聊聊。”

他拉着周冉的手腕去了沙發上坐, 手輕輕一揮動, 拖地機器人啓動, 開始清理那團灑在地上的湯汁。

周冉的手很冰, 但她并不感覺冷。

“他至少會在醫院裏躺上一年半載。”

顧信成的話讓周冉心底一凜，她沒想到那人傷得會這麽重, 擔憂地問：“那他們會不會發現你？”

之前拿來吓唬顧信成的話在他身上沒起任何作用, 反而是周冉, 現在經常擔心顧信成被抓了去做實驗。

“不會，他屬于酒駕。”

警方那邊只會以這個方式結案，至于出事那會兒汽車轉向系統發生的變化，只有他和現如今在ICU搶救的人知道。

周冉呼吸平緩了些。

鬧市區醉酒駕駛, 也活該他出事。

手機又響了，周冉看到來電顯示的是劉則寧, 有點猶豫。

“是徐梅。”

Advertisement

顧信成的話幫周冉做了決定，她把劉則寧的聯系方式同樣拉黑。

過程中徐梅還在不斷嘗試着給她打來電話, 手機的攔截系統幾乎每秒都要響一次。

“要我幫你嗎？”顧信成再度開口, 他沉黑的眸盯着周冉緊鎖的眉梢。

周冉怔了一下, 随後點頭。

幾乎是在她點頭的同時, 徐梅那邊消停了，一切又歸于平靜。

“謝謝。”

周冉想，如果沒有顧信成的話, 今天自己大概率是會出事的。

那個王軒宇來這兒的目的可能根本不是相親。

巨大的利益面前，徐梅眼裏哪裏還有什麽親情。

其實真相已經被周冉猜到了七八分，顧信成沒準備告訴她，那個王軒宇最近購買了管制類藥物，搜索記錄也有許多關于迷//奸的內容，跟朋友聊天有涉及周冉的部分，大多污穢不堪。

王軒宇這ICU進得一點都不冤。

驚魂落定，周冉正準備說點什麽，安靜的空間裏忽然想起了她肚子不争氣地鳴叫聲。

周冉尴尬地抿唇角。

“外賣到小區門口了，我下去取。”顧信成笑得溫柔。

剛剛經歷了那樣的事，周冉還是有點怕的，跟着顧信成起身：“我跟你一起吧。”

下樓時，外賣員也正好到，送餐的是位大叔，看到周冉和顧信成兩個人一塊來拿外賣，操着海城本地口音笑着打趣道：“拿外賣也要一起，小兩口感情真好。”

“謝謝。”顧信成從容接過外賣道謝，口罩下薄唇輕揚。

周冉耳根有點熱，卻也覺得沒解釋的必要，在大叔說那句‘祝您用餐愉快’之後趕緊拉顧信成回去。

她這一路頭暈耳熱，回家之後才發現顧信成點的是她愛吃的那家小炒，菜也是她怎麽吃都不膩的那幾道。

感動的情緒來得洶湧澎湃，周冉趕緊低頭，往嘴巴裏塞米飯。

/／/

周冉晚上也沒回去，一回生兩回熟，對于留宿顧信成家這件事，她已經輕車熟路。

晚飯後她工作了一會兒，無奈今天心緒不寧，效率始終很低。

等電腦關機的空檔，主卧的方向忽然傳來一聲悶響。

“顧信成……”

周冉慌張中起身，忙亂中絆到了筆記本電腦的充電線，銀灰色的輕薄本磕在了木地板上。

周冉沒回頭看一眼，沖到主卧門口敲門，“顧信成，你還好嗎？”

房間空寂，沒有顧信成的回應。

周冉感覺自己的心沉到了海底，“那我進來了。”

她又喊了一聲，随即轉動門把手。

厚重的木門開啓，房間的壁燈發着暖橘色的光，顧信成倒在床下，面色慘白。

///

周冉好像又再一次回到了母親去世的那個早上，最極度的絕望和無助，她原以為那樣的情緒不會再有第二次。

握手機的手在抖，周冉的拇指已經要按撥通鍵，伴随着手機的一聲震動，屏幕的最上方出現了顧信成發來的新消息——“我沒事。”

周冉不敢相信地揉了一把臉，确定沒看錯後那口氣才終于舒出胸腔。

“你怎麽了？”周冉跪在地板上，一只手撐起顧信成的肩膀。

顧信成的回複是隔了一會兒發來的——“需要休息一晚。”

他沒說原因，周冉在等待的時候也差不多想明白了。

今天為了幫她，顧信成耗費了不少精力。

“你不要再說話了，我明白了。”周冉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機放在旁邊的櫃子上，勒住了顧信成的胳膊。

她打算把顧信成弄到床上去。

可拖動一個沒有意識的成年男人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周冉平日又缺乏鍛煉，最後基本上是生拉硬拽，才勉強把人弄到床上。

替他将枕頭墊好，又找來被子蓋在身上，等忙完，周冉趴在床沿邊喘粗氣。

顧信成的臉色還是煞白，唇上也缺乏血色。

周冉覺得自己簡直是沒心沒肺，明知道顧信成為了救她動用了不少能力，這麽長時間竟然都沒關心一下他的身體。

她想着，等明天之後她一定給顧信成好好補補。

下廚這件事應該也不是很難，現在網上又有那麽多美食博主教學，她努努力，達到周青宜女士的水平應該還是行的。

佛跳牆也要好好做，上次的料理包實在是太糊弄了，還有顧信成上次提到的開水白菜……

眼皮越來越沉，最後徹底阖上，幾乎是同時，壁燈的光先是暗了些許，而後才徹底熄滅。

///

醒來時，周冉人在床上趴着，身下是深色的絲質床單。

周冉啞着嗓子起身：“顧信成……”

她赤腳走出主卧，看見了正在擺早餐的顧信成。

周冉靠着主卧的門框，故意咳了兩聲。

背對着她的人轉過身來，眼角浸着笑：“醒了。”

“你沒事了吧？”

“嗯。”

周冉回房間找回拖鞋穿上，趿拉着去了浴室洗漱。

“你昨晚應該早點告訴我的。”坐在餐桌上，周冉端詳着顧信成的臉許久，直到她确定他此時的臉色和常日并無不同後，才移開視線。

顧信成把熱粥遞給周冉，聲線溫和：“以為自己能撐過去。”

“以後不要再用這個超能力了。”

“你擔心我？”

“對，我擔心。”周冉承認地很快，她放下了手裏的勺子，對上顧信成的視線，聲音幹脆利落，“如果有的選，我希望你是一個普通人。”

顧信成也看着她，眉心輕挑，笑從唇邊蔓延開，“我也希望。”

“徐梅那邊我以後不會再接觸了，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她那邊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我，攬山小區那邊的房子，再有兩三個月也差不多可以搬過去了，徐梅她不知道那兒。”

姑侄間那點淡薄的親情，早就被徐梅折騰沒了。

攬山那邊的房子是周冉三年前買的，去年剛交房，本來也是打算今年搬過去的，只不過那時候周冉的搬家計劃裏還有母親。

她低頭喝粥，兩條街之外劉家早餐鋪的皮蛋瘦肉粥，粥鮮味足，周冉最愛的早餐之一。

這家也是開了很長時間的夫妻小店，只做早餐，不接受外賣，每天早上排隊的人都要排到巷尾去。

老夫妻精力有限，早餐等同于限量供應，顧信成應該是起了個大早去排隊。

周冉心底暖熱，吃過早餐就開始研究佛跳牆的教學視頻。

教程記了滿滿兩頁紙，包括制作過程和原材料的選購，這要是放在從前，周冉大概率在第一步就放棄了。

但這次她想試試看。

海參鮑魚這一類的幹貨周冉從網上找了家海城當地的店，同城快遞，上午下單傍晚就到了。

驿站發來取貨碼，周冉到樓下去取快遞。

她今天找了至少五個版本的教學視頻來看，下樓的時候腦子裏想的也全都是這道菜複雜繁複的制作過程。

她沒想到徐梅這個時候還敢找上門，剛出單元樓，兩人迎面撞上。

徐梅的身邊還跟着一個短發的中年女人，面容憔悴，眼袋很重。

周冉還沒回過神來，徐梅撲通一下倒在硬化路面上，“冉冉，我知道這件事是姑姑不對，是我不該自作主張，不僅惹你生氣，還害的小宇躺在醫院……”

她語氣卑微，還帶着哭腔，這樣的演戲水平，周冉都想把人推薦到導演那兒了。

正值下班時間，小區裏來來往往不少人，許多人聽到聲音，好奇地往這兒看。

“攝像頭在那兒，”周冉擡手指了指對面的監控，“您要演戲去那邊比較合适。”

她沒空搭理徐梅，想直接越過去取快遞。

人不出所料被擋下了，攔她的女人是那個陌生人，也有樣學樣撲通一下倒在地上。

“姑娘，我求求你救救我們家小宇吧，他才那麽年輕，不能死啊。”

短發女人的手死死地抓住周冉的手，哭嚎的聲響回蕩在整個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