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這個突然出現的蓋子巴掌大小。

明明凸起了一塊，可在這之前卻像是被什麽遮掩住，直到剛剛才顯露人前。

它又是在角落裏，地下車庫的光線一向昏暗，就算是顯露出來，如果不是特意尋找，也不大容易發現。

陳總就愣了愣，之後就想着，這也不算什麽。

誰也沒說停車場裏不能多個大坑小坑的是不是？

可蘇沉香的手已經快樂地去拉扯面前的小蓋子了。

她用力。

再用力。

繼續用力。

在昏暗的空間裏，只有沉默是眼下唯一的主題。

“我來吧。”蘇銘揉了揉眼角，伸手把蘇沉香拉開，動手去拉面前的水泥蓋。

這樣的一個蓋子，應該是被水泥密封過周邊，就算是用力也沒有辦法拉開的。

蓋子已經和四周融合在一起，只有淺淺的線條才看得出一些邊緣的痕跡，就像是本來也不希望再一次被人打開似的。

可就在蘇銘覺得這不大的水泥蓋子自己也無能為力，想要看看究竟，沒準兒得出去找工人來用工具打開的時候，他覺得寂靜的停車場裏，慢慢變得陰冷了起來。

明明本就陰涼的車場，可蘇銘下意識地覺得，身上的溫度在降低，就像是慢慢開啓了冷氣一樣。

這奇怪的感覺，還有仿佛在耳邊傳來一聲聲輕輕的嘆息與模糊的耳語。

眼角的餘光掃到了什麽，他轉頭看向身邊。

還是很陰暗的空間裏，牆壁之前，慢慢地出現了一排排高矮不同的影子。

他們安靜地站在那裏，不知道多久了，手牽着手，就像是一直都存在在那裏，看着他們每一個人一樣。

這突然出現的模糊又扭曲的影子，讓蘇銘的心裏頓時狂跳。

可就在他臉色渾身冰涼，忍不住戰栗，手底下又似乎吹過陰冷的風。已經被凝固得沒有縫隙的水泥蓋子，咔擦一聲裂開。

蘇銘下意識用力，蓋子四分五裂，露出了下方一個不大的方形的空間。

“你有沒有覺得冷？”陳總背對着那牆壁，沒有看到後面的場景，卻覺得這停車場冷得厲害。

雖然穿着西裝，可他還是覺得冷了，一邊詫異地看到自家秘書竟然大力，把蓋子給打開了，一邊又搓着自己的手臂小聲問道。

他冷得有點打哆嗦。

本着多年上下級情意，老板對他不錯，蘇銘怕他看到吓死，沉着臉搖頭，和他輕聲說道，“別想太多。”

“都，都聽你的。”這地方邪乎得很。

陳總，乖巧。

蘇銘嘴角抽搐了一下。

就在低聲和陳總說話，引着陳總的視線不要往後看的時候，蘇沉香已經飛快地扒開了蓋子的碎片，小手伸入那個袒露出來的空間裏摸索。

她柔軟的指尖兒在空間裏觸碰到了冰冷冷的東西，急忙掏出來，就看見手裏抓出來的是一個不大的青銅小鼎。

小小的，布滿了斑駁的黑綠銅鏽，看起來應該是年頭很久遠的東西，小鼎的內部也滿滿的都是聞起來奇怪的的一層說不出是什麽的污黑的痕跡。

蘇沉香拿到鼻子上聞了聞。

看見她什麽都敢往嘴裏送似的，蘇銘都要氣死了，上手就拍開她躍躍欲試想要啃一啃小鼎的動作。

蘇沉香捂着發疼的大腦門兒，委屈！

這世上，怎麽敢在厲鬼頭上動土的這麽多了呢？

都說神鬼怕惡人。

蘇銘肯定是個大惡人吧。

她小小一只蹲在角落裏，委屈巴巴，眼睛裏泛起大大的淚花，陳總看見了，不贊同地對蘇銘說道，“小香是個女孩子，你溫柔點。”

“她不亂吃東西，我也不會這麽緊張。這麽髒，怎麽吃啊！”就算想吃，也得好好洗洗對不對！

可蘇銘從沒有拍打過弟弟妹妹，心裏也有點後悔。

他頓了頓，對蘇沉香道歉。

蘇沉香哼哼了兩聲，寬容地原諒了膽大包天的活人，繼續研究這小鼎。

其實也沒什麽好研究的，這小鼎陰氣逼人，而且散發着奇怪的，會讓蘇沉香一時之間都忍不住被吸引，變得失去了理智一樣上去咬一口的奇怪的氣場。

只是這種誘惑只讓蘇沉香沉迷了一秒鐘，她就已經認定，這是好吃的東西。

既然遇上好吃的，哪兒有兩手空空回家的道理。

蘇沉香慢慢地把小鼎裏那奇怪的，似乎會讓人的心裏有一瞬間失去理智的那種奇怪的氣息繞在手指上，慢慢地引導出來。

蘇銘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堂妹雪白的手指上慢慢地繞起了一圈圈的紅色的絲線，這些線條就像是活物，纏繞在蘇沉香的手上的時候還妄圖纏繞進女孩子的血肉裏，更像是細細的毒蛇。

可就在蘇沉香不耐煩地拍了這團絲線幾巴掌，細線不動了。

蘇沉香繼續拉扯這股陰冷的氣息，順便在細線上拍拍打打。

直到手上的絲線都被拍成了長長的紅色的龍須糖，繞成胖胖一團，蘇沉香心滿意足地擡起了小腦袋，把手裏那個失去了陰氣滋養之後瞬間失去了最後的光澤，變得更加烏黑的小鼎丢在蘇銘的手裏說道，“沒用了，丢掉吧。”

厲鬼這用完了就扔，無情無義的嘴臉，讓她的堂哥別提心情多複雜了。

蘇沉香卻已經心滿意足地把這明顯大大的一大團龍須酥和自己的大面包放在一塊兒。

她覺得，自己大概掉入了一個美食的世界。

“這東西…

…”蘇銘雖然不大懂這個，可看着小鼎落在手裏的那種奇怪的冰涼的觸感也覺得不太舒服。

雖然從前蘇沉香不怎麽懂事，可在現在，他莫名地信任蘇沉香。

既然把這小鼎沒心沒肺丢給自己，說明沒什麽風險，他把巴掌大的小鼎塞進了西裝口袋，正想說什麽，卻見蘇沉香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後。

蘇銘的臉色僵硬了起來。

背後有什麽，他最清楚不過。

他沒有回頭去看身後駭人的一幕，可蘇沉香卻直面那牆壁前，垂着頭，有的看起來扭曲，有的模糊，卻都很安靜的影子們。

好半天，她回頭看了看那自動裂開的水泥蓋，又看了看這些沉默的影子，慢吞吞地說道，“束縛你們的已經被我吃了，你們自由了，該散的就散了，該投胎去投胎。”

雖然她饞，可對一些沒有做過壞事的怨氣沒什麽興趣。

厲鬼愛吃，取之有道。

她放過了他們。

安靜地停留在牆壁前的影子們似乎也驚吓到了似的。

好半天，一抹淡淡的影子試探地給她微微鞠躬，小心翼翼地消失在了原地。

蘇沉香打了個哈欠，沒管。

她的态度，讓那些影子頓時明白了什麽，紛紛散去。

也不知道是因為失去了小鼎裏的陰氣，還是那些模糊的影子全都散去，停車場裏的氣溫似乎慢慢地升高了一些。

可蘇銘也不太想在這奇怪的停車場裏待着了。

他擡腳把面前的那些蓋子碎片都踢到了空無一物的地下小空間，忍着一肚子的疑惑帶着陳總出來。

當走出樓梯安全間，回到一樓的保安室裏，外面晴朗熱烈的陽光照耀進來，炙熱得很，卻讓人有一種重新回到人間的感覺。

蘇沉香滿載而歸，看起來幸福特別幸福。

“今天真是謝謝你們。要不然我今天怕是得栽。”陳總很感激今天蘇家兄妹來救自己。

這算是患難見真心了，他感動得不得了，更何況蘇沉香表現出來的能力在他的心裏也有一點猜測，這的确應該是個小天師……對能人異士，陳總就更和氣了。

蘇沉香卻報了一個地址。

“這是……”

“不是說曾經失蹤過幾個人麽？去找找，至少也讓人落土為安。”這是幾個影子消失之前請求蘇沉香的事。

說是得到自由無以為報，本來說身上啥也沒有，就把自己給蘇沉香當個口糧……蘇沉香嫌棄地拒絕了，白當一把活雷鋒，把他們失蹤前的所在告訴了陳總。

這話讓陳總心裏都涼了。

這項目出了這麽多的事故，看起來是真的不能接了。

可憐他的仕途。

“現在已經幹淨了。”蘇沉香就說道。

雖然相信她是個有能力的小天師，可陳總還是有點猶豫蘇沉香拍着胸脯保證的這些話，遲疑了一下，微微搖頭。

他不想拿這麽大的事輕易地去做決定。

他願不願意接手項目，能不能在家族上位跟蘇沉香沒什麽關系，所以蘇沉香也沒有興趣再勸他什麽，心不在焉地摸着自己的口糧不說話了。

不過陳總是真心感謝她，對她笑着說道，“今天不是什麽好日子，大家都受了驚。等過幾天，讓你哥帶你來公司，我請你吃飯。小香，你今天幫了我這麽多，我真是不知道怎麽感謝你。”

蘇銘咳嗽了一聲。

蘇沉香斜眼看她哥。

就見她哥垂在一邊的手指捏在一起，無聲地，迅速地搓動了兩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蘇沉香眼睛一亮，懂了。

就在她露出“了解”了的目光，蘇銘作為黑心秘書，開口剝削自家還驚魂未定的老板。

“感謝是一回事，小香也是要收費的。”

他很從容淡定。

他妹也已經兩眼亮晶晶地用力點頭，肯定着剛剛無聲地跟自己有了默契的哥哥。

“對，收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