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蘇沉香是很漂亮的小姑娘。

當她軟下語氣，可憐巴巴地央求的時候，很少有人會拒絕她。

只有花壇陰影裏，那個臉色鐵青，死死抓緊了手在努力忍耐着的英俊少年，看着這個不怕死湊過來的小姑娘覺得荒謬極了。

都說無知者無畏，大概說的就是這種小女生。

只看到他長得好看，帥氣，就不管不顧地湊過來，想和他說話！

陳天北都要氣死了。

他身上的問題非常嚴重。

剛剛在樓裏檢查了一半就受不了了，唯恐禍害到醫院，就躲出來。

兩個照看自己的人進了醫院去求助，他只能縮在這裏，等着有更強大的人來為自己解決身上的麻煩。

大夏天的，太陽毒，天氣炎熱，他本來以為不會有人有什麽閑情雅致在醫院的破花園裏逛。

沒成想不僅有，而且還自來熟。

猛地握住了衣袋裏的一個東西，他拿出來，用力地砸向蘇沉香。

“走開！”他掏出的東西砸在蘇沉香的身上，啪嗒掉下來。

是一個雕琢精致的白玉護身符。

護身符落在地上，明明應該是很易碎的材質，可滾落在蘇沉香的腳下卻沒有半分破損，轱辘兩下不動了。

蘇沉香突然疑惑了一下。

她看着這護身符，感受到剛剛護身符觸碰到手臂的時候那仿佛過了一下電的微妙的觸感，覺得這種感覺有點熟悉……就像是從前生活在古宅的時候，把古宅大門死死封鎖，讓她無法離開古宅，一觸碰就會刺痛得渾身無力的那種感覺。

不過古宅的符箓的威力比這厲害多了，這護身符也只是讓她感覺到像是被螞蟻咬了一口似的。

可這已經算是很厲害了……就比如住院區的那種符箓，對蘇沉香完全都沒有感覺。

能讓她有感覺的符箓真的不多，可她不明白陌生的少年為什麽拿這個砸她。

難道看出她是厲鬼？

可這少年渾身陰氣，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正經人呀！

蘇沉香，委屈！

她只是想分一只鬼，不給就不給，砸她幹什麽。

香香走就是了。

“小氣。”明明陰氣那麽重，而且和蘇沉香的陰氣完全不同。

大部分的厲鬼身上的陰氣，都很兇厲，對于其他厲鬼來說是刺激，是傷害與震懾。

可這少年的陰氣不一樣。

就像是會迷惑厲鬼，完全沒有傷害性不說，還香得很。

就像是……天生給鬼吃的那種。

如果面前的這是一只厲鬼，散發着這麽香濃的陰氣，讓鬼食欲大開，蘇沉香二話不說早就一口給吃了。

可這面前的少年雖然渾身陰氣沖天，仔細一看竟然還是個活人……蘇沉香不吃活人，哪怕他香得就連她都幾乎控制不住。

這一刻，蘇沉香甚至覺得兜兜裏的龍須糖都不香甜了。

見過了最好的，別的飯怎麽可能香？

而且，這人還不懂分享。

明顯一只鬼都不給她。

她垂了垂小腦袋，決定不去看別人家的飯，甚至覺得這少年挺聰明的。

用香噴噴的陰氣吸引厲鬼到身邊，這才是守株待兔的終極定義。

要是她有這種陰氣，那每天躺着就能吃好吃的。

可惜了，她的陰氣不一樣。

厲鬼聞到了，只有望風而逃的……

“拿着那個走。”看見這個陌生的女孩子垂着小腦袋準備離開，雖然覺得她作死，也讨厭女孩子靠近自己，可陳天北不知道怎麽，又覺得莫名地難受。

就像是沒有辦法看到她露出失望的樣子，莫名地想要靠近她一些，順從她的請求……這種奇怪的，活了十幾年都沒有過的感覺讓陳天北臉都黑了，叫住她。

蘇沉香急忙回頭，目光灼灼。

難道他後悔了，願意給自己一只鬼？

黑白分明，清澈得能看到簡簡單單的高興快樂的眼睛，讓陳天北下意識地捂住了眼睛。

活了十幾年，他見到了這世上所有最醜惡的東西。

可他也曾經見過很多單純善良的眼神。

可就是奇怪的，他就感覺到這個小姑娘的眼神與衆不同。

這是奇怪的感覺，他甚至都不認識她。

不想去看這個奇怪的女孩子，陳天北的聲音惡劣，咬牙，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肩膀上三只厲鬼……這三只厲鬼奇怪地安分……不過他現在顧不上這件事，對蘇沉香說道，“拿着護身符走。”

他身上的陰氣可能會沾染到無辜的人，如果沒有護身符，或許會連累她受到厲鬼的傷害。

雖然是她自己作死，可他不能忍受因為自己傷害到別人。

“這護身符我沒什麽用啊。”蘇沉香看了看地上的護身符，疑惑地問道，“為什麽要給我護身符？”

她不明白活人。

歪着小腦袋，看着這個看起來很痛苦的英俊少年。

他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可就算是這樣，也不肯吃肩膀上的厲鬼來補補。

他不吃，還不給別人吃。

這不是浪費食物麽！

可看到這少年難受的樣子，遲疑了一下，想到活人都很沒用，再想想陳總因為一只小小的厲鬼被追得上蹿下跳，蘇沉香突然福至心靈。

大概涉及到吃飯的時候，她的小腦袋總是格外靈光，她一下子想到了什麽，眼睛變得亮晶晶的，遲疑地湊過來。

看着這個赤紅着一雙看起來很久沒有休息好的眼睛看向自己，眼神變得超兇的帥氣少年，小小聲地問道，“你是……因為你背後的厲鬼在困擾麽？”

陰影裏，她的眼睛更加明亮。

陳天北不敢置信地看着和自己越來越近的女孩子。

她眼底藏着深深的饑餓和極力的忍耐，對自己露出小小的笑容。

沒有半點發現了他肩膀上有着什麽的恐懼還有遠離，反而，明明知道他是怎樣的，卻依舊留下來。

他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

“你真的看得見？你是天師？”他突然想起她剛剛說要分一只鬼的要求，聲音幹澀地問道。

原來，那不是為了搭話找的借口。

可這麽多年，就算是天師也不敢靠近他。

因為連天師都沒有辦法抵禦簇擁在他的身邊的那些被吸引而來的東西。

曾經，也有一無所知的人希望能靠近他，和他做朋友。

可無一例外，當他坦誠自己的身上有着什麽，他們嘴上說着不在意，卻都以更快的速度離開他。

他不怨恨他們。

趨利避害本來就是人之常情。

他只是……只是不能忍受總是被人恐懼遠離。

“就算是天師，你也離我遠點。”想到這麽多年，家裏求過那麽多天師，可他們看向自己的畏懼還有厭惡的表情，陳天北的臉色又冰冷起來。

他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可蘇沉香從來都不在乎這些。

她在乎的，只有能不能吃飽飯而已。

對于陳天北的話，她毫不心虛，梗着小脖子說道，“是啊，我是天師！你這飯不吃……我是說，你遇到了麻煩吧。我幫幫你呀？”

她再一次表達自己想幫忙，真誠極了。

做厲鬼的，最喜歡助人為樂。

幫助活人，不僅吃飽飯，還有可能再次賺到一百萬！

蘇沉香眼睛都彎起來了。

“不需要，你走開。”陳天北冷冷地說道。

“也就是說，你身上的厲鬼，你全都都不要，是麽？”

蘇沉香才不理他。

活人的拒絕對她什麽都不是。

更何況，當他以為她是個普通人的時候，會因為身上的麻煩讓她離開。

雖然惡劣，卻沒有抱着自己過得不開心，也不要別人開心的想法。

而且，還讓她拿走他的護身符。

蘇沉香就覺得，這應該是個很好的，很善良的人。

就算看起來兇巴巴的，下一秒就能跳起來打人，可他卻沒有表現出的那麽吓人。

既然是好人，那就幫一把吧。

“不要。”陳天北下意識地說道。

“那就行。”既然不是跟別人搶吃的，蘇沉香想包圓的心頓時暴露。

她不只分區區一只了。

她全要。

直起腰，看着那三只糾纏在一起壓在少年肩膀上的厲鬼，看着他們血紅的眼睛恐懼地看着自己，卻因為他們的鬼爪深深地陷入到陳天北的身體裏，竟然沒有辦法第一時間跑掉，蘇沉香走過去扯住一只鬼臉扭曲，一副吶喊樣子的鬼影，一巴掌抽下去。

厲鬼扭曲，叫不出來了。

“這是在醫院，禁制大聲喧嘩。公共文明沒學過啊！”蘇沉香嚴肅地說道。

陳天北才茫然地聽到這一句，就看見小姑娘眉開眼笑地撲到了他……背後。

少年震驚了。

他仿佛聽到了肩膀上有什麽在發出沉悶又刺耳的慘叫，又像是畏懼與恐懼，想要逃離卻沒有辦法的恐懼。

還沒有等他明白發生了什麽，就看見嘴裏念念有詞的小姑娘已經心滿意足地往她的包包裏塞着什麽，小小聲地說道，“還行，至少是三包幹脆面。”

這三只都糾纏到一起了，扭曲得不成樣子，所以抽出幹脆面。

好在，這回是麻辣味了。

蘇沉香滿足地撅起了小嘴巴。

“謝謝。”拿到了吃的的厲鬼心滿意足，就對活人沒有興趣了。

雖然這活人身上的陰氣很香，可她吃不成的飯，沒理由多給他眼神。

“等等！”就在她彎腰把地上的護身符撿起來，準備回頭賣掉換錢當做這次幫人驅鬼的酬勞，就聽到身後傳來少年的聲音。

陳天北虛弱地從地上爬起來，感受着肩膀上久違的，沒有負擔的輕松感和暖意，震驚地看着這個漂亮的小姑娘。

他這些年早就把國內差不多的天師都見識見識過了，有這種一巴掌一只鬼的能力的天師，不應該他不知道。

可面前這個小姑娘毫無天師常識，看起來還是個花季少女，很陌生。

而不久之前自己遇到的堂哥的那件事，一樣的沒常識……陳天北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是……蘇……蘇秘書他妹？”

蘇秘書他妹……叫什麽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