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蘇沉香滿懷幸福地揣着幹脆面要走，被叫住了，奇怪地回頭看着背後的陌生少年。

他站了起來，高高瘦瘦的，很英俊的一張臉，青澀之外，又帶着幾分說不出的陰郁。

可他卻并不像是一個陰郁的少年，更像是……更像是會一言不合就給人一拳頭，惹不起的那種暴躁的感覺。

他比蘇沉香高了很多，站在蘇沉香的面前，比剛剛坐在地上的時候更給人壓力。

不過蘇沉香沒覺得有什麽壓力。

早些年在古宅的時候，身高兩三米的厲鬼也被她抽成餡餅了來着。

她只是覺得這人似乎認識自己有點奇怪。

看到小姑娘懵懂地看着自己，陳天北晃動了一下自己變得輕松了的身體，有些奇異地看着她……這麽多年，他不知道因為自己的體質問題看了多少有名的天師，可他們都束手無策。

就算是暫時驅除了附着在他身上的厲鬼，之後也會出現更多的詭異的問題。

因為這，他這些年過得一直都很疲憊，也慢慢地遠離人群，只為了不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些事影響到無辜的人。

可現在很突然地，讓那麽多成名的天師都很頭疼，覺得為難的事，竟然被一個小姑娘輕輕松松地給解決。

雖然解決的也只是暫時的問題，可看起來，這個小姑娘似乎沒有把他的身體上的那些問題當回事似的。

不管是感謝她幫了自己一把，哪怕只是暫時的幫助，畢竟就算是厲鬼被驅逐，可很快就會有更多新的厲鬼被吸引來，想要吃掉占據他，可陳天北還是用幹澀的聲音對蘇沉香說道，“謝謝你。”

哪怕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幫助，可他還是願意道謝，至少也算是自己對這個女生的感謝。

“沒事。”蘇沉香就說道。

“你驅鬼的手法很厲害。我沒有見過。”就站在他身邊揮了幾巴掌，厲鬼就不見了，這種本事陳天北從沒有聽說過。

再厲害的天師，怎麽也得用個符箓或者法器什麽的吧。

可她卻輕松得仿佛玩耍。

看着這明顯涉世未深的小天師，想到天師內部的那些并不太平的糟心事，陳天北垂了垂眼睛，不由想到之前中環項目的事。

那時候他沒怎麽在意，懶得管別人死活。

可現在，既然蘇沉香幫助過他，他覺得還是給她提個醒。

他就扶着一旁的花壇慢慢地說道，“以後驅鬼小心點，別得罪了人。”他的臉色格外蒼白，蘇沉香愣住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

“之前我哥在中環被你救了。你破了一個局。”

“哦哦，你是陳總的弟弟啊。”蘇沉香恍惚地記得，陳總的确說自己有個弟弟。

……叫什麽來着？

“中環項目的局是有人刻意做出來的。做這種局，聚攏厲鬼，拿人命往裏填的，都不是好東西。”陳天北本來沒精神惹事，不過蘇沉香剛剛幫了他，他勉強撐着自己有些眩暈的身體，對蘇沉香耐心地說道，“還有我……大馬路上你就幫人驅鬼，我是好人還是壞人你都不知道。你這天師……野生的？”

沒有系統地學習過天師內部的常識，一看就是菜鳥。

而且她驅了鬼，都沒管他要錢。

傻不傻啊！

知不知道他值多少錢！

“是吧。”蘇沉香不知道被腹诽了，慢吞吞地說道。

好人壞人又怎麽樣呢？

就算是活人裏的壞人，她想收拾就輕輕松松地收拾了而已。

“中環那件事我認下來了，以後別說是你做的。那項目水深。”陳天北說完了這話，重新坐在了花壇上，微微喘息。

厲鬼侵占他的身體這麽多年，雖然他很強壯，可也有些吃不消。

看他似乎對自己沒有惡意，蘇沉香重新認真地看了看他。

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穿着一件黑色的夾克，裏面是白色的背心，露出有力的手臂和精致的鎖骨，是青春期年紀男孩子特有的精致帥氣。

他垂着頭，有些長的黑色頭發垂在眼前，有點酷的感覺。

不過比起這些，更讓蘇沉香在意的是，當沒有厲鬼依附在他的肩膀上，他似乎……更香了。

蘇沉香目光游移了一下。

這陰氣香得不得了，看起來不像是一次性的。

天天這麽香，算是可再生資源了吧？

如果不是她站在這裏，身上的陰氣讓其他厲鬼不敢靠近，那很快，這個剛剛被驅鬼的少年就會重新被厲鬼占據。

那豈不是說，又有了新的飯……

蘇沉香眼睛微微一亮，看着這帥哥仿佛看到了固定食堂，什麽吊死鬼，什麽溺死鬼都不被她放在心裏了，她抓了抓頭發，小心翼翼地靠過來，用最善良親切的語氣小聲問道，“你覺得很煩惱麽？”

陳天北擡眼，透過黑色的額發看着面前笑容甜蜜的小姑娘。

“你以後注意點。”他只是提醒蘇沉香，以後別當爛好人。

“那我幫幫你呀？”蘇沉香就當沒聽見，對他友好地說道，“我叫蘇沉香，你叫什麽？”

“……陳天北。”

“你這香味兒……我是說，你身上這陰氣哪兒來的？”

陳天北不太像是厲鬼附身。

所以，這陰氣就怪了。

普通人，身上不可能會充盈着這麽旺盛的陰氣來着。

他就像是……蘇沉香一下子想到中環小區被自己發現的那個青銅小鼎。

所謂的“眼”。

一樣源源不斷散發着吸引厲鬼的氣息，把衆多厲鬼聚集在一起。

可和死物一個，被煉制成“眼”的青銅小鼎不一樣的是，陳天北明明是個大活人。

“從小就有。”陳天北已經很久沒有和人這麽平靜地坐下說話。

為了防止自己身上的東西傷害別人，他一個人住，很少出門，就連住的地方也遠離人群，住在郊區的空曠的獨棟別墅裏。

雖然他本性也很孤僻，不愛和人說話，更讨厭那些看見自己就眼睛放光的女孩子，可蘇沉香似乎還有點不一樣。

他坐在她的身邊，聽着她看到自己最恐怖的一面，卻還一副沒關系的樣子，覺得心裏輕松很多。

“從小就有，那你這是香妃娘娘啊！”

蘇沉香太羨慕了有沒有。

要是她身上有這麽香的陰氣，她還能餓肚皮麽？

不需要奔波，躺在床上張開嘴，飯就自己跑到嘴裏來。

幸福的鬼生，想想都讓人淚目。

“……”陳天北默默告訴自己，不要毆打女生。

“這麽說，你身上的陰氣給你很大困擾，你讨厭厲鬼糾纏你，是不是？”

這話說的。

誰願意讓厲鬼糾纏麽？

陳天北臉色陰晴不定，忍耐着暴躁的心情。

可就在心裏火山噴發的時候，特別氣人的小姑娘卻用軟綿綿的聲音，就像是清澈的泉水落到他的心裏。

“你身上的陰氣與生俱來，斷絕不了的話。”活人裏總是會有一些命格奇怪的人，就比如陰月陰日，還有零時出生的孩子，身上也會沾染一些陰氣，這叫命裏屬陰。

因此，蘇沉香猜想，陳天北大概一個生辰極為特殊的人。

這樣的人天生天養，身上的陰氣不可能被徹底斷絕，也不可能被抽離，一輩子都要背負這樣的命運。

蘇沉香幫不了他這個，不過可以幫他別的。

“不過如果你身上再出現厲鬼糾纏你，我可以幫你驅鬼。”

厲鬼的狐貍尾巴都要藏不住了。

她深深地，期待地看着自己的食堂，希望他能答應。

“不行，這次你運氣好，這幾只厲鬼影響不大。”陳天北遇到過很多善良的人幫助自己。

可這樣第一次見面，就露出真切的善意，讓他動了動手指，緊繃的臉緩和了下來。

顯然，陳少還不知道世上有一種叫做鬼心險惡。

他單純地為蘇沉香想了想，想到早些年自己遭遇到的那些痛苦的事，閉了閉眼睛說道，“你看得出來，我可以吸引厲鬼。不僅是這種普通的厲鬼。”

為了他的身體，他的家裏找來了厲害的天師經常為他驅鬼，可被他吸引而來的厲鬼并不是總那麽容易對付。

如果惹來的是兇厲的厲鬼……陳天北想想曾經的遭遇，雙手冰涼。

他麻木地活在這個世界裏。

為了家人，為了不讓愛着自己的家人傷心，他就算是艱難，也還是想要活下去。

哪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恐怖的，不畏懼他身上無數的護身符的厲鬼吞吃。

他看起來有點難受的樣子。

蘇沉香沒法感同身受，不過作為好孩子，她僞裝善良唏噓了兩聲，還是對他說道，“沒關系，再兇的鬼我也不怕！兇點不好麽？”

越兇的厲鬼越香，蘇沉香覺得自己更不能錯過了。

更何況，她吃掉陳天北帶來的厲鬼，陳天北能得到輕松，這不也是在幫助人麽？

蘇沉香，活雷鋒！

她抱着鼓鼓的，裝着三包幹脆面的包包，對擡眼，微微皺眉疑惑自己仿佛為什麽不害怕的陳天北笑得可甜。

“陳天北，讓我幫幫你吧。能幫上你的忙，我真高興。我可喜歡你了。”

她甜甜蜜蜜地坐在小帥哥的身邊，眼睛都彎起來了。

陳天北看着這個笑得特別甜的小姑娘，下意識地抽搐了一下嘴角。

他本能地明白，這個名叫蘇沉香的小姑娘肯定說的沒那個意思。

可她似乎懵懂的，又似乎是……只要能留在他的身邊，什麽甜言蜜語都說得出來。

呆呆的。

完全沒有被人教過，不可以對陌生人說這麽親昵的話。

誰家教出來的孩子，還有沒有點女孩子的防備心了？

如果他是個不懷好意的人怎麽辦。

陳天北心累。

……比見了鬼還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