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計謀
三人坐上了桌, 不尴不尬不說話,虞媗只顧夾菜給圓圓吃。
他們母子倆坐的近,蕭複坐在他們對面, 看着他們吃,圓圓不怎麽挑食,虞媗夾在他碗裏的菜, 他都吃幹淨, 小嘴巴就沒停過, 腮邊沾了米粒。
蕭複胸口柔軟, 不由伸手過去抹掉那粒飯。
圓圓明顯愣了下,随即哼聲, 腦袋撇開。
虞媗眼皮擡了擡, 終是沒開口。
蕭複已經很久沒同她坐在同一張桌上吃過飯, 久的他都快想不起來,他們以前坐一起用膳是什麽樣的。
三年時光,他已經從她身上看不到任何以前的影子,從前嬌美溫軟的女人變得冷淡薄情, 她所有的溫情只留給了圓圓。
蕭複先笑道,“我并沒有想要你們陪我過年。”
虞媗立即放下筷子, 用手絹擦了擦唇,抱着圓圓下地, 準備走。
蕭複匆促攔住她道, “等等。”
虞媗神色涼薄的注視他, “蕭複, 你還想要如何?”
她長了張很秀氣、很妩媚的臉,她笑起來時眼眸淺彎,眸底如星河璀璨, 她哭時我見猶憐,縱使蕭複再煩躁,都能勉強抱懷裏哄一哄。
可唯獨是這副冷情模樣,讓蕭複不知所措且失落。
他忽而道,“帶着孩子,陪我去街頭晃晃吧。”
虞媗靜默着,未幾攙起圓圓朝外走,蕭複跟在他們身後,三人出了門。
過年這一天終歸是熱鬧的,哪怕知道可能要打仗,街頭還是有很多人出來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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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邺城這裏的習俗在某些方面和鎬京很像,只不過這裏地方小,沒什麽看頭,左不過是人看人,有很多孩子聚在一起嬉戲,個個手裏拿着花燈或者玩偶,大人們怕他們丢了,都跟在旁邊,時不時叫着別亂跑。
蕭複低頭瞧圓圓,他眼裏藏着渴望,過早當了皇帝,他比一般孩子懂事,要聽話,不惹事,不能讓母親擔心。
蕭複微抿嘴,挪步到攤前買了盞小老虎燈遞到圓圓跟前。
圓圓有些想要,可是他記得蕭複不好,攥着小拳頭遲遲不接。
蕭複便将老虎燈給虞媗。
虞媗從蕭複手裏接過老虎燈,極自然的拿給圓圓道,“圓圓喜歡嗎?”
圓圓小心翼翼握着燈柄,瞅着老虎燈咯咯笑道,“喜歡。”
哪有小孩子不喜歡這種東西,蕭複知道,虞媗也知道,她和蕭複有間隙,不能讓圓圓因為她的原因,就扼制自己的喜好。
日子久了,孩子也會生怨氣的。
蕭複彎着唇,靜靜凝視着他們,很不可思議,妻兒在側,這美夢也該醒了。
“把衛國的地圖給我,我需要五天時間。”
虞媗揚起眉,終于肯看他,“朝中主和的大臣衆多,哀家若殺一人,會引起衆怒嗎?”
蕭複笑道,“會。”
虞媗道,“現下朝野上下激昂,只有那些老臣還在遲遲猶豫,哀家殺了一人,難道他們不會老實?”
蕭複有點想笑她單純,但還是一本正經道,“這些老臣都是衛國棟梁,你根基未穩,殺一人,其餘人勢必會借此為由生事,不若想辦法讓他們站隊。”
虞媗沉思,四位輔政大臣以孫周為首,紛紛不同意出兵,還是提出先議和,之後若行不通,再行戰事。
可議和明顯是不可能的,耽擱下去,只會對出兵不利。
勸是勸不動的。
“據我所知,這四個輔政大臣很快就要致仕了,他們自然更傾向主和,但他們的兒子還在朝中任職,若你從那幾人下功夫,應該會事半功倍。”
升官發財,貪污腐敗,威逼利誘,總能叫他們服軟。
虞媗記下了,剛想說走。
蕭複跟身後的侍衛道,“送他們回宮吧。”
他今日倒不死纏爛打了,虞媗面色古怪的瞅他一眼,便在侍衛的護送下上了馬車,往皇宮駛去。
蕭複呆立在街頭,目送着馬車行遠,到看不見才收回目光,準備回去。
忽然人群中傳出女人的哎呦聲,他向來不愛管閑事,本是要走,卻見一男子慌亂的從人堆裏沖出來,他懷裏抱着個懷孕婦人,那女人顯然疼的暈了過去,蕭複就看那男子跑了一路,挨家挨戶的找醫館,最後在路邊行人的指引下進了一家藥鋪。
蕭複有一瞬想到了虞媗,三年前她懷着孕,身邊沒有人照顧,跟着虞朝曦來到衛國,其中艱辛不知有多少,他身為丈夫,沒做好丈夫該做的,身為父親,也沒疼過孩子。
如今孑然一身,他竟是一無所有。
——
虞媗回宮後,着人去調查四位輔政大臣的嫡子。
沒兩日就被她查出,這幾位嫡子私下并不幹淨,或狎妓、或中飽私囊、或受賄。
她把這四人叫到一起,挨個念着他們的罪證,只把這幾人吓成了蔫鹧鸪,讓他們幹嘛就幹嘛,哪還管什麽主戰主和。
轉頭虞媗也好言好語的告訴他們,只要勸他們父親主戰,她可以既往不咎,還能給他們加官晉爵。
這一番恩威并施下,幾人連忙答應了下來,不出三日,就叫四位輔政大臣改變了主意,他們帶頭主戰,舉朝其他大臣便沒了争議,不願意也只能順從。
另一頭,衛國地圖送到了蕭複手裏,蕭複花了五日時間将地圖摸清楚,到第六日,派人入宮請虞媗過來。
虞媗來時帶着羌烏和虞朝曦。
四人擠在小小的屋子裏,當中放一張地圖,地圖上安插着黑色鉚釘,順着衛國邊境一路北上蜿蜒至大雍的臨安城。
蕭複手指着臨安城道,“這裏多水域,高仲是我帶出來的,他不善水戰,所以他不可能從這裏進發。”
虞媗問道,“你說這個有什麽用?高仲完全可以按照上回路線強攻。”
上回的路線是蕭複定下的,當時蕭複想用最快的時間攻下衛國,就定在巴州,巴州地廣人稀,将好和衛國的西林城相鄰,西林城這裏一旦被攻下,建邺城就在它身後,很快也會被攻破。
蕭複對她微笑,“上回路線是很好,高仲确實可以照用,可你都知道會走這條路,你總不會坐在城裏給他打。”
羌烏背靠着門道,“你能別啰嗦了嗎?裝模作樣,還以為會什麽神機妙算。”
蕭複睨着他冷笑,“你不想聽,可以滾。”
虞朝曦倒是笑着打圓場,“照你所說,高仲應當不敢打西林城,也不會走水戰,那就剩最後一條路。”
他手按在左下角的撫州,“這裏嗎?”
“高仲手掌五十萬人馬,若全部走撫州,那只要在撫州設下埋伏即可,但不排除他會兵分兩路,一路攻撫州,一路攻西林城,”蕭複緩慢說着,拿起筆在地圖上勾勒出行軍路徑,“兩頭攻,前後夾擊,将建邺城堵死,我們沒地方跑,這應該是他想做的。”
三人俱震驚,若高仲這麽打,他們還真無處可逃。
蕭複換只毛筆,沾上紅墨,在撫州、西林城、臨安三地畫上一撇,“你們手中有三十萬兵,也分兩路,西林城留守二十萬人馬,剩餘十萬走水路攻臨安城,繞道截斷他們的糧草,自後方包抄,即可和西林城的兵馬裏應外合,反擊撫州。”
衛軍屬南軍,深谙水性,走水路對他們來說極其有利。
羌烏道,“說什麽屁話,你的意思是直接不管撫州,任他攻陷了?撫州百姓怎麽辦?”
虞媗一下勾唇,略微激動道,“可以先将撫州百姓撤離,留他一座空城。”
“說的是,高仲發現是空城,必定有所警惕,只要有人引導,讓他誤以為城中有埋伏,他定不可能貿然沖進去,”蕭複贊許道。
這樣就可以拖延一陣,等兩軍彙合前後攻他。
虞朝曦有些疑惑,“可是若他仍率所有兵力攻向西林城,你現在說的不是都算空談?”
“高仲為我麾下最得力将領,當初屢次出兵,都由我親自指揮,指哪兒打哪兒,他了解我就如我了解他,我活着,他就不可能只攻西林城,”蕭複道。
虞朝曦記起他率兵從無敗仗,當初青州就是被他攻下的,各地節度使也因此大傷,他這種人是天生的将帥,猜無遺漏,聽他的斷不會有問題。
羌烏見不到他這副勝券在握的姿态,潑冷水道,“你怎麽就那麽肯定,西林城我軍能打敗雍軍?他們人那麽多,分過去三十萬,我們也抵不過。”
蕭複鄙薄笑道,“像你這種沒上過戰場的軟蛋自是不懂什麽叫計謀。”
羌烏當即被他激怒,“你一個喪家之犬在我跟前吠什麽?若不是太後娘娘,你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蕭複撂了筆,乜他,“滾!”
羌烏拳頭都捏起來了。
“羌烏,別打架,”虞媗制止道。
羌烏立即洩氣,撇開臉背身站到門邊。
蕭複扯唇道,“西林城也可以如法炮制,将整座城僞裝成空城,城門大開,弓箭手藏在暗處,只要他們進入,立刻射擊。”
妙!
虞朝曦都想拍手稱妙。
虞媗胸口砰砰跳,盡力穩住聲道,“這計策可行,哀家現在回去叫人準備。”
蕭複笑望着她,“撫州你打算派誰過去?”
虞媗側頭看了看羌烏,他太沉不住氣,若讓他單獨前往撫州詐高仲,很可能會失敗。
蕭複慢慢朝她走近,柔柔說,“我去,只有我去,高仲才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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