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吵

蕭複在一衆侍衛的簇擁下, 不急不緩的踏入嘉元殿,他身穿着玄紅蟒袍,長發高束, 行走間腳步帶風,他的面容冷峻陰鸷,見到周濤俊的那一刻, 一臉輕蔑。

周濤俊瞧見他, 亦是怔住, 随即隐有驚慌, 但很快穩住。

虞媗含着笑叫太監搬來寬椅,讓蕭複坐下, 蕭複欣然坐倒, 跟虞媗眼神做了交換, 虞媗先開口,“這位皇帝陛下,相信諸位大人都見過吧。”

蕭複來了衛國兩趟,一次是以使節名義, 一次是來為圓圓賀壽,他的臉不僅舉朝大臣認識, 就是宮女太監見過的都不少。

那些大臣瞠目結舌,眼下傳的沸沸揚揚, 說蕭複死了, 這死人卻活生生站在他們面前, 再傻都明白了, 是大雍內亂,這位陛下被竊了皇位,順便新帝将他“死”的緣由強加到衛國身上。

根本目的是伐衛。

一舉兩得。

孫周不是蠢人, 當下明白,若真随了雍朝現任新帝的想法,将太後轟趕下臺。

衛國遲早會被吞并,他們這些大臣也都會跟着遭殃。

孫周立刻驚出了一身汗,率先跪地磕頭,“老臣有眼無珠,誤會了太後娘娘!還請娘娘責罰!”

他一跪,其餘大臣悉數跪倒。

虞媗閉着眼不答。

蕭複當堂笑出聲,“太後娘娘,貴國臣子還沒蠢的無藥可救。”

虞媗差點翻白眼,好意思說別人蠢,自己的皇位都丢了,不過戲要演足,她沖還呆愣的周濤俊道,“兄長,你不認哀家這個妹妹沒關系,但哀家要告訴你,你來衛國,再回去,咱們周家全族都要被滅。”

周濤俊大驚,“你胡說八道什麽!陛下應允了會升我的官職,斷無可能滅我周家。”

意思便是他出賣了妹妹,來換取自身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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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媗要笑不笑,視線飄向蕭複。

蕭複啧了一聲,“朕在此,你的陛下是誰?”

周濤俊兩腿發軟,轉頭看堂內堂外都是侍衛,他完全跑不掉,四下已無人再信他說的話,即便眼前的女人不是他妹妹。

但他強撐着道,“大膽!什麽人敢冒充我朝陛下!你不怕死嗎?”

蕭複自袖中抽出匕首,在手中轉着玩,刀鋒尖利,一看就是見血封喉的利器,他忽地手一揮,那柄匕首直沖周濤俊飛去,在他面頰劃了一刀。

周濤俊撲通一聲跪倒,瑟瑟發抖。

蕭複的腳尖抵在他肩頭,一用力,将他踩在地上,獰笑道,“把你剛剛說的話,再給朕重複一遍。”

周濤俊哪還有膽子重複,他見識過蕭複殺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眼都不一下,他還沒那個骨氣敢跟蕭複硬杠。

虞媗這時裝好人道,“兄長,你這又是何必,雍朝僞帝送你來衛國,就是讓你送死的,你和哀家畢竟是一家人,就算咱們之前鬧的不愉快,可哀家終歸是你的妹妹,哀家自然舍不得讓你去死,可你這樣執拗,哀家自不好幫着你求情。”

周濤俊在來這裏之前,被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咬死了她不是親妹妹,她是蕭複死去的皇後,可他沒見過蕭複的皇後,只聽說,他的皇後在三年前死了,目下葬在皇陵中,其實他有心裏準備,不管這女人是誰,他只要成功讓衛國臣民信了他的話,就不會有事,他會是大雍的功臣,家族榮耀都系在他身上。

可現在的情勢大變,他若再堅持,只有死路一條。

周濤俊權衡再三,終于顫聲道,“我是被迫的,是陛……僞帝和其他大臣逼迫我這麽做的。”

蕭複松開腳,跨坐着俯身垂視他,“其他大臣是誰?”

周濤俊不敢隐瞞,“目前朝中所有政務都由薛大人幫忙處理,僞帝只知吃喝玩樂,微臣來之前,高大人已經在整兵……”

蕭複目色暗沉,薛豐年這個人一直以來對他都表現的忠心耿耿,他向來用人不疑,縱然知道薛豐年有些古怪,但只要沒有觸及根本,他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是他的縱容,讓薛豐年野心膨脹,出了今天的事,他難辭其咎。

虞媗神色陰晴不定,“兄長可否手書一封,昭告天下,是大雍設局坑害衛國。”

周濤俊連忙搖頭,“不、不行!他們會殺了我的!”

朝中大臣皆義憤填膺,有人站出來道,“太後娘娘!用不着跟他廢話!他敢來大雍造謠生事,臣等也不可能饒恕他!”

虞媗笑眯眯的跟周濤俊道,“兄長聽見了,你不寫,哀家保不住你,你還是要死。”

蕭複也道,“他算個什麽人物,用不着他的手書,這滿朝大臣一雙雙眼睛都看着,有這麽多人為證,廢物就殺了吧。”

周濤俊立時脊背發寒,慌張道,“我寫!我寫!”

宮女送來筆墨,他拿着筆極快的下筆。

須臾便寫滿了紙張,宮女将紙遞交給虞媗,虞媗過目後又轉給蕭複,接着讓朝中大臣一一看過,但見他們臉上怒意蒸騰。

比預想的還要有意思。

得了周濤俊的手書,這個人就沒什麽大用了,虞媗讓人把他先帶了下去,之後這人如何便沒誰會在意。

“雍朝和衛國這一仗不可避免,大人們若無異議,哀家就讓三軍早做準備了,”虞媗道。

蕭複掀眼看她,嘴角帶笑,起身兀自走了出去。

果然一說到打仗,臣子們神情各異,沒立即表态。

倒是羌烏站出來道,“臣無異議!但憑太後娘娘差遣!”

他本來就年輕氣盛,再加上是朝中新銳,一直和那些老臣不對付,老臣們看他說話了,便七嘴八舌說太着急,要再考慮考慮等等。

虞媗眼見要吵起來,便叫他們散朝。

嘉元殿內陸續有人離開。

等人都走完了,羌烏還站在那兒,看着她欲言又止。

虞媗按着太陽穴問他,“還不走?”

羌烏的眼眸裏盛着委屈,他想問問虞媗,她和蕭複到底是什麽關系,旁人不清楚,但他從頭到尾都沒聽見周濤俊喊她一聲妹妹。

她跟蕭複配合的這樣默契,默契的仿佛他們很了解彼此。

羌烏咬了咬牙,低下頭走了出去。

虞媗心口壓着大石,這些大臣都是人精,過慣了好日子,沒誰願意受苦,衛國還尚武,朝中有半數武将,這些武将有部分是趙洵黨羽,趙洵死後,他們很多都不太服她,還是後來羌烏入軍,慢慢改變了現在朝堂分局,虞媗也有機會提拔自己人,她的人自然都支持跟大雍開戰,可總有其他人阻攔。

她才是太後,她得學一學蕭複,誰若不同意開戰,她就殺誰!

——

雍朝某些逆臣趁蕭複在衛國做客之際,扶持僞帝上位,捏造他死在衛國,并且串通周家人,誣陷衛太後的身份是假,這種種醜事被爆出,引得民憤滔天。

正當所有人都認為該戰時,又傳出衛國大臣還在猶疑退縮,一時之間,激的百姓謾罵國賊。

吵得沸沸揚揚。

衛國這麽大的事,自然很快傳回大雍,可薛豐年他們并不怕蕭複活着,甚至說這是衛人的陰謀,故意說蕭複還活着,其實就是想抹黑他們雍朝。

衛人該殺!

這四個字傳進蕭複耳朵裏時,蕭複正在門外賞雪,他從那間宅院搬了出來,從市坊間挑了間小屋,屋子不大,沒用多少錢,夠他住上幾個月,等戰事開始,他就能離開。

他悠閑的喝了幾口茶,外面有人敲門,不過一會侍衛過來道,“陛下,衛國驸馬要見您。”

蕭複嗯一聲,“讓他進來。”

屋門打開,虞朝曦走進來,手裏還拎着個禮盒。

蕭複踢過來一個凳子,“坐。”

虞朝曦将禮盒交給侍衛,彎身坐下來,跟他歉意道,“蕭複,阿媗胡鬧,我代她跟你道歉。”

蕭複垂着眸低笑,“你脾氣真的好,不是覺得我對不起你們嗎?怎麽反過來跟我道歉?”

“你是對不起我們,可你也做到了我沒有做成的事,”虞朝曦道。

蕭複說,“大雍從我手上沒了。”

虞朝曦抿緊嘴唇,良久道,“我相信你能奪回來。”

蕭複靠着椅子,望天邊落雪,“我現在無兵無卒,幹不成任何事。”

虞朝曦緊攥手指,“你想要兵,我們有。”

蕭複懂了他的來意,點點頭道,“你雖然比我年紀小,但很多事我不如你,我從前一心只想複國,可等我複國了之後,發現複國并不是我想要的。”

老生常談的事,原本屬于他的人他不珍惜,等到失去了才知道重要。

虞朝曦輕颔首,“我明白了。”

他站起來,下了臺階,人在雪裏慢慢走,快走到門前,肩頭落了很多雪花,他還是轉身跟蕭複道,“後日元正,阿媗會帶着圓圓過來陪你過年。”

蕭複頓了頓,“我沒有這個意思。”

虞朝曦對他笑,“蕭複,若你能讓阿媗回心轉意,我不會攔着你,但阿媗若對你徹底死心,你強逼她,我這個兄長絕不會饒了你。”

他撂下話,出了門。

落雪掉到蕭複手上,他的手微微發癢,不免嘆了口氣。

——

元正那日,虞媗帶着圓圓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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