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取下來挂在了梨冉的脖子上,說:“空蟬,把這讨厭的小鬼弄出去。學不會如何對待主人,你便不要回來了。”

空蟬眼中閃過一道光。玉髓挂在梨冉脖子上的白玉就是保護梨冉性命的東西,只要将它打碎……

“空蟬,莫不是想跟你家人一般模樣?”輕易看穿了使魔的心思玉髓懶懶的眯起了眼睛,她拍了拍梨冉的頭,“小梨冉,我身邊不需要農耕之人。與其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浪費時間,不如去做些有意義的事。”

梨冉怔怔,一時不明白玉髓的意思。她只恍惚知道玉髓要将她趕走。只是,離開玉髓的自己,還有機會活麽?

“送你的白玉要好生保管。”玉髓輕聲囑咐,“若是碎了、丢了,我絕不會救你二回。”

梨冉頓時明白那白玉是維持自己生命的至寶,她低頭謝過玉髓。能離開,于她來說真是天大的驚喜。

玉髓不屑地将她拎到已經化作狐貍的空蟬背上:“人類就是矯情!”

“我走之後,玉髓你要做什麽?”梨冉剛問出口,就發現玉髓已經懶洋洋地躺在了躺椅上。

其實,是自己連日來笨拙的動作弄出了聲響,吵到了這位大人安息吧?

梨冉還不及确認自己的想法,空蟬已經迫不及待地奔跑了起來。眼前的風景變成了各種顏色的線,這讓梨冉有些頭暈眼脹。她不得已閉上眼,待再睜開時已經是另外一副光景。

她被空蟬甩下背來落在浩瀚的沙漠之海,空蟬離去之前別有深意的一眼讓梨冉明白這種大狐貍倒如今仍是容不得自己。

眼下,只有想辦法離開這不見人煙的地方才行。

梨冉握緊了拳頭,擡頭望向炎炎烈日。

不對,她離開之時已是秋末,短短幾日裏,怎麽氣候卻變得像是才到了初夏一般?想到“山中一日,人間百年”的說法,梨冉咬了咬牙。

該往哪個方向走呢?在荒漠裏站了許久的梨冉想了想,最終一屁股坐在了沙堆上。

而後的兩日,梨冉真正領悟到自己身體的與衆不同。在這惡劣的氣候之下,她除了形容狼狽了些之外,生命未受到任何威脅。

Advertisement

而後梨冉咬咬牙堅持着往太陽升起的方向前行,二十餘日後總算到達了城鎮。

待到她在城中漫無目的地走了幾日之後,她發現“山中一日,人間百年”的傳說并沒有在她的身上成為現實。

梨冉打心裏松了一口氣。

她恍然想起什麽一般沖到城門口,擡頭望向城樓上挂着的蒼勁大字,突然就笑了起來。

沙州。不就是小林姐姐夫家所在的地方麽?

作者有話要說: 嗯,這個文裏的沙州,是指的治所敦煌。

PS:某阮無意間把鼠标放在了文章的發表時間上,幾秒後,它顯示出了我的存稿時間。摔!這個叛徒!

第七幕 前線

小林姐姐。這麽一想着,梨冉發現在大唐這整個疆域之上,自己竟然只有一個認識的人了。

只是啊,如果見了小林姐姐,她又該如何去解釋村裏發生的事情呢?

年少的梨冉在這時才終于明白,她離開了玉髓,真正變成了無處可去的孤兒。天地再大,又與玉髓所在的那一座宮殿有何不同?

這麽想着,梨冉低頭看了自己的身體,深深嘆了口氣。

“梨……冉?”然就在此時,那個些許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在梨冉還來不及回頭之時,一雙手當街抱住了自己:“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小林……姐姐……

梨冉從那溫暖的懷抱裏擡起頭,她幾乎快認不出眼前的這個女人。記憶裏的小林姐姐,青澀而溫柔。因為家裏總也缺衣少食,小林姐姐和她阿娘只能将就着一件衣服交替出門。那一件補了又補的粗布衣裳和沒有任何修飾如瀑布般的黑色長發就是小林姐姐最初的樣子——而非眼前這般的豔抹濃妝——縱然此刻的小林姐姐看起來比那時要漂亮了許多。可是見過了玉髓之後,梨冉突然覺得這世間女子與之相比卻都顯得俗不可耐。縱然她們同樣是穿上了紅衣、同樣是露出的玉白的脖頸。

小林見梨冉呆愣,一時也以為自己抱錯了人。她不确定地松開手,卻聽到身後的男人說道:“翩然娘子,史家郎君還在等你。請不要耽誤時間。”

小林咬咬唇,颔首道:“咱們走吧。”

翩然娘子?若不是小林前來相認,恐怕梨冉根本不會對“翩然”這兩個字有任何反應。

小林姐姐并非姓林而是姓洛,就像梨冉不姓梨一般。所以這“翩然”二字自然也不能是小林的名字。難道嫁到郡裏來了,小林姐姐連名字也改了麽?

如今北方戰事吃緊,無論是朝廷還是叛軍所在都是動蕩不安随時可能開戰。而隴右道雖不是主要戰場,卻也承擔了朝廷後方的支援任務。已經不知有多少國民被派上了戰場,每一戰的戰報都讓人聽了心驚膽寒。

自安賊起兵以來,朝廷已經接連地征兵不下數十次。上面下了命令,一些地方甚至不分老幼,不論男女的去完成任務。

不知該去何處的梨冉很快被人抓住。

當差的武官手裏握着武器只說小孩犯了夜禁。梨冉雖還是孩子,但此時已經顧不上許多。

“保家衛國是榮耀,小子。”大漢揉揉梨冉被風沙吹得亂七八糟的頭發,這才發現抓來的原是個小丫頭。這可,如何是好?

自6月長安陷落,上皇陛下帶着一幹寵臣去向蜀中。而後有消息傳來,說是在龍武大将軍陳玄禮的帶領下,随行的兵士們斬了楊國忠。再然後,陛下聖明又處死了那禍國妖妃。

距離太上皇下制改制敕為诰,表疏稱太上皇已有半月。如今攻勢越是吃緊。

武官長嘆一口氣,仍命予梨冉登記了姓名、籍貫,送往前線。

去了前線,擁有不符合年齡能力的自己只怕再保不得秘密。在常人眼中,這樣的自己更像是一妖物。梨冉終于知道自己如今的“活”,只能是屬于那位如今或許還在沉睡中的魔女的。她已經不再是人類了啊……

這滿城活着的、走着的竟都是異類。這個念頭讓梨冉更覺沮喪,她有些想念在玉髓偌大的清冷宮殿裏的日子了。

如今充軍之事已定,梨冉畢竟是個孩子,也不知到底該如何是好。卻是不知為何去而複返的洛小林發現了在路旁的梨冉。她怔了怔,突然輕松笑了起來,有些安心:“果然是梨冉。”

“翩然認識這孩子?”那武官見了洛小林就咧開嘴笑起來,說話也很是客氣。似乎城中之人都認識洛小林一般,梨冉心想着。只道洛小林在夫家受寵的緣故。

“诶,這是我同村的妹妹。”洛小林面帶寵溺,揉揉梨冉的頭,“也不知是有什麽事情找我了。”

武官一聽微微蹙眉,将方才之事說于洛小林,而後為難道:“這下可如何是好!”

洛小林聽得梨冉要被拉去從軍,心裏也是一緊。只是她也知道離夜禁尚有幾刻鐘,這武官的意思很明顯。但見她巧笑嫣然,很快就将一只香囊塞到長官手中:“還請霍郎看在翩然的面上多多寬容。翩然只有這一個姊妹。”

那霍姓武官聞言哈哈一笑,拍拍洛小林附在自己手背上的玉手:“既然翩然如此請求,霍某自然要給些面子。”說着當場劃掉了梨冉的名字。

洛小林滿是感激,只将梨冉攬得更緊:“多謝霍郎。今日天色已晚,翩然就先将阿妹帶回了。改日,定是要好生感激的。”

“好。馬上到夜禁時間,翩然娘子快回。”霍姓武官囑道,帶了手下一幹又去別處。

“小林姐姐,怎麽改叫翩然了?”梨冉一路被洛小林牽着回了一處名叫“望月”的樓中。

這次是真快到了夜禁時間,樓裏的一部分客人也陸陸續續離開。

“你如何來了?”洛小林卻是神色複雜,“是誰,放了你?”

梨冉眨眨眼。再聯想起自己最近的經歷,突然明白了什麽。比如小林姐姐臨走前的欲言又止。原來是全村都知道那件事啊。

“梨冉,不管如何你現在無事就是好的。”小林緊緊抱着梨冉,輕聲說道,“村裏當時提出了那個計劃,阿爹阿娘怕我被選中急忙将我送走。阿娘一再囑咐說好死不如賴活。我也是臨行前才知道的。我一直後悔那日未把你救走,如今見你安然我也放心了。”

梨冉自覺受不起這個擁抱,所以她悄然從那懷抱裏脫出。望向洛小林,卻只看到這個十五歲的女子沉靜的哀傷。梨冉頓時心軟,她将小林溫熱的手抓在手心:“離開這些日子裏,小林姐姐可回過村裏?”

洛小林頓時掙開了被握住的手,她的神态有些慌張:“不不,我沒有回去。”

“回去過了吧。”梨冉殘忍地說出真相,一點也不像十歲餘孩子該有的樣子。梨冉這孩子一向是早熟了許多,但卻從來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讓洛小林覺得難堪。

她,只想再多騙騙自己。為何梨冉不懂?

梨冉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心就已經涼了一大半。她越發的想念在玉髓身邊的日子。不論玉髓讓她離開的目的是為何,如今她卻是真實地在思念着那個喜着紅衣的女子。

而此時,這個被梨冉惦記着的女子正在那間梨冉在時她從來都刻意回避的裝滿寶物的倉庫裏游走。之所以這麽說只因她腳步漂浮、漫無目的。她似乎只是在裏面走一走罷了,在她停留在一只鳳釵之前。

她盯了它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才伸出兩只手指将它從盒中拾出。那金釵色澤光鮮,釵頭是一只做工精致的鳳凰。這是當代的宮廷技藝,如非出自官家也繪不出那鳳凰展翅的精彩紋路。

“你便甘心居于人下麽?”猶記得那時那個倔強地少女用這金釵指着自己,“我便要向你證明女子絕毋須靠男人生存!別說這鳳釵,即便是長安、洛陽,乃至這天下,也早晚都是我的。”

她的确向自己證明了這一點。可是又能怎樣呢?人之壽命于她不過蜉蝣。時間越久,她越忘記自己還有什麽想留下、還有什麽想要。

失去了欲.望,還能算是個人麽?

想起空蟬今日突然多嘴問起,問她為何要将費心費力弄活的梨冉扔出去。到底是為什麽呢?如果說一切只是憑心情憑意識,怕只會贻笑大方。玉髓記得自己當時只是用一個責備地眼神凝了空蟬一眼。她的大狐貍越來越多嘴多舌了。

可是如今細想,或許她只是下意識地去逃避一些東西罷了。身為魔女的她,居然會害怕一個尚未行過笄禮的小孩會改變她現有的生活。

放下鳳釵的時候,玉髓原本緊蹙的眉頭才稍稍松開。或許媚娘是對的,她早就不适合在在人間出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諸君,大齡兒童節快樂~

第八幕 相依能為命?

不論如何,洛小林和梨冉已是彼此這世上的唯一。也是在相遇的那天晚上梨冉才知道原來洛小林并沒有嫁到郡守家為妾。而是被她的父母賣給了這望月樓的主人。如今已是入樂籍,在這樓裏彈琴。至于樓的主人,到的确是位有來頭的人物。

“你怎知那主人有來頭?”梨冉本也非不信洛小林,只這嫁人與堕入樂籍差距還是讓她不敢輕信。何況她與洛小林一同長大,那鄉裏的孩子,能吃上飯已是不易,哪又來的閑工夫去學琴?

洛小林抿抿嘴,只倔強道:“我就是知道!”

梨冉沒奈何,脫了衣裳躺在軟塌上。洛小林喊她上床去睡也不應。

倒不是梨冉小氣,她只害怕與洛小林太過親近會被洛小林發現秘密。自分開起,小林姐姐與她之間都多了不少屬于私人的經歷與秘密。

只梨冉卻忽略了,她單方面的疏遠卻讓洛小林反起疑心。她不高興地擠上軟塌,問梨冉是不是還在怪她未将李爺爺的決定提前告知。

在洛小林心裏,若梨冉出了事她便愧疚一輩子。可如今見着梨冉好端端站着,自然覺得問心也無可愧疚。畢竟那本也是莫奈何的事情。她只當梨冉別扭。

只洛小林畢竟長梨冉些年歲,平日裏兩人相與也知梨冉那脾氣是又臭又硬。與知根底的人相處,洛小林也不客氣。她一把将梨冉摟緊懷裏,手直接鑽向梨冉腋下,嘴裏還“吱嘎、嘎吱”的嘻嘻笑着。

梨冉躲閃般扭了幾下,想笑又笑不出。因洛小林那本無惡意的配音卻讓她想起了空蟬進食時的聲響。于是肚子裏又一陣翻江倒海。

說來也是奇怪,這本失去本領的肚皮,竟然還記得難受時的感受。

洛小林很快發現梨冉的異狀,她忙将梨冉翻了過來:“小冉,你這是怎麽了?”

自離開玉髓之後,梨冉早發覺自己雖戴着白玉仍舊會有不适出現。自離開玉髓,心裏就從未真正踏實過。

“大人。”這麽想着,梨冉腦海裏突然就出現了玉髓的身影。那影像太過真實讓她忍不住叫出了聲音。

“大人?”洛小林稍有不解,畢竟梨冉自她爹娘去後再也未提起過他們。但如今看來卻還是在心中念着的。這麽一想,洛小林也輕聲嘆息。她的手在梨冉背上輕拍安撫:“小冉,都過去了。”

梨冉不說話,只覺得那種翻江倒海的感覺稍有緩解。她下意識抓緊脖子上的紅繩。這個動作卻讓洛小林看到了那塊白玉。

洛小林并沒有出聲再問什麽。她只是将梨冉攬于懷中,閉上了眼睛。

日子就是如此的過着。

前日子傳來消息說安賊營中內讧,安賊已然伏法。如今是他兒子叫安慶緒的領軍,依舊登基自稱皇帝。

安賊軍中突然換了首領,一時間自然是亂象叢生。這本是好事一件。卻怎知才不過幾日,又傳了消息說睢陽城被叛軍将領尹子琪帶着大軍圍了。睢陽城在禦使中丞張巡和侍禦史許遠的死守下堅持了數月餘終于彈盡糧絕,張中丞甚至殺了愛妾分予将士。只可惜城終究是破了。

在衆人哀嘆帝國又少了兩員大将之時,梨冉卻哀嘆張中丞那被烹作果腹食的愛妾。雖心裏明白那是無奈且深明大義之舉,但梨冉終究是為那女子不值。

很快就有了認同梨冉觀點的人出現。朝廷不但未獎賞一城殉國将士,反追究起張巡殺人之惡行。

原本英雄崇拜的洛小林聽到消息也不免唏噓。然她終究是沒說什麽,只繼續彈琴唱曲。只是調子裏凄凄婉婉漸漸哀傷了起來。

梨冉為了隐藏自己的秘密每日都不與洛小林同桌而食。雖然短時間未引起什麽不良後果但洛小林終究是不高興的。她抱抱梨冉,卻是皺眉:“怎麽也不見長些肉的?竟是比在村裏還瘦了!”

能長肉才怪了!梨冉暗自翻了白眼,心裏卻想着該如何糊弄過去。

但洛小林畢竟不是笨蛋。她暗下裏觀察了梨冉一陣,竟是心驚。梨冉從未進食過一次,每日的食物,她幾乎都是送去給了城郊的難民。

漸漸梨冉發現洛小林看自己的眼神越發怪異且合了些陰霾。她心裏知道不好。逢着洛小林這幾日接待上面來的官員每日忙得不可開交之時,梨冉準備不告而別。

不過這次“逃跑”作為一個單方面的、且有些主觀唯心的想法,梨冉并沒有能夠成功實施。

因為不同以往,洛小林很快就回來了。她穿着豔麗的羅裙,倒在那日被稱為“霍郎君”的男人懷裏。梨冉一時是又心酸又生氣。

那霍郎君見到梨冉稍有驚訝,他沉思一刻,将洛小林交給了梨冉:“翩然娘子最近似乎心事重重,每每上桌便将自己灌醉。你可知,是為何?”

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梨冉輕挑眉梢,仔細打量過這位霍郎君。卻發覺他對洛小林的關心不假。心裏猜測着兩人關系,梨冉将洛小林扶去屋裏。那濃重的酒味讓梨冉不由蹙起了眉頭。

“小冉!”洛小林躺在床上,滿面的紅光。她拉扯着梨冉不放,嘴裏嘟嘟哝哝的。

梨冉為難,只得對着門口道了聲謝并着說明了屋中情況。那霍郎君聞聲長嘆了口氣:“那在下今日先行告辭。”

“小冉!”洛小林越鬧越兇,兩只大眼睛亦是水汪汪的。她揪着梨冉的衣服不放,梨冉一邊奮力地扒拉她的手一邊要去拿帕子打水。

“梨冉。”洛小林死不放人,最後聲聲輕喃,“別走,別……”

梨冉只覺揪心,也不知洛小林到底在想什麽。只是她也明白不要與醉鬼多計較。

“小冉、梨冉……”洛小林并沒有因為梨冉的不計較而放過她。她拉着扯着,淚水從眼角的地方滑下來落在枕上。她用悲傷的眼睛看了看梨冉,又似懼怕知道答案一般地閉上。于是更多的眼淚落了下來。終于,她安靜了下來,只是靜靜靠着梨冉瘦弱的肩膀:“你到底經歷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捉個蟲。

順便提前說聲,咱離考試越來越近了,更新會很慢。保佑俺一次過關領證吧,阿門。

第九幕 守城

魔女大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招了個黴星。自從梨冉出現在她的視野之後,魔女大人就開始變得忙碌起來。那個叫唐的國家最近似乎很是混亂。也不知是那位偉大女性的哪個不孝子孫如此慷慨将求見魔女的方式公開。

這不,才趕走了梨冉。魔女大人還來不及補眠休息,她頸項上的寶石項鏈又散發出了溫婉柔和的光。通過寶石,空蟬的聲音從裏面傳出:“大人,是睢陽張府的小妾。”

“一個小妾也能得到方法?”玉髓早敏銳覺出了不尋常。玉髓畢竟不是人族中人,雖然在百年生命中也曾被人類脅迫捉弄,但也不能說魔女大人就是單純地等你去玩弄的。讓魔女顏面喪失,她也不會讓你好過。

“空蟬惶恐。會不會是梨冉……”

“非也。”玉髓搖搖頭,“空蟬,準備好下榻之所。我要去會會那小妾。”

魔女大人一向俯視衆生,嘴裏也常是自大傲慢的不饒人,所以那“小妾”二字說得就像“賤民”一般。然空蟬就是打心底喜歡這樣的玉髓,覺得只有這樣的大人才算是威風堂堂妙不可言了。

玉髓說話間将形成安排卻也沒忙着動。如今在這破房子裏蹩得久了,魔女大人倒也能靜下心來。而對于去人界的事情她也并不着急,只是一眨眼的事情罷了。

不過這一眨眼對于在睢陽的唐軍來說卻是難熬。且不說城外的源源不斷趕來的上萬大軍。眼看着糧草告罄,一城的軍民困在裏面死守着。縱然張中丞有天大本事,卻也變不出糧食來。

張巡退守睢陽已經有些日子了。作為一個書生帶領大軍與叛軍作戰這些年,張巡的大義人格都得到了全體軍民的認可。然此時此刻,他也已經是到了最絕望的關頭。

已經越來越難從敵人那裏搶到糧食了。城周圍的草木、麻雀、甚至是老鼠都快被吃光了。張巡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本已經消瘦的皮骨相貼和還仍然堅定不移跟着自己赴死的将士們。

許遠是睢陽城原本的城守,而懷忠則是被自己策反的。被派出城去請求許叔冀救援的南霁雲也是自許久前就跟了自己。張巡淺嘆了口氣,在鳴金之後久久才下了城樓。終于,又度過了一日。

張巡回到家中,愛妾已經将飯菜準備妥當。一碗清水,半只麻雀。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已經是萬分勉強了眼前的女子。張巡拍拍她的肩,只覺到了如今的地步實在是有些對不起這心愛的女人。

“張郎,您還是吃點吧。城裏的軍民,都還靠着您呢。”女人已經失去了最初的光華。她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比普通的農婦還不如。她很瘦,手背上都看得出血的脈絡。

“家裏還有多少餘糧?”張巡并沒有動筷子,他只是低聲發問。

“這已是最後的了。”女人低下頭,似有凄凄。但她很快抓住張巡的袖子,擡手間觸碰到那冰冷的铠甲:“夫君,再堅持堅持,很快,我們很快就會好的。”

張巡點點頭:“我尚不餓,省到明日吧。”

女人聞言咬了下唇,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神明在上,求求你了。快點,來吧。救救他。”女人在心裏默默訴說。卻被男人擁進了懷中。铠甲太過刺骨,這讓她有些不解。

然而很快她就明白了。男人的眼睛裏有她一直最愛的深明大義與忠誠堅毅。為之傾心,相知相與。而今,也終于到了自己為他做些什麽的時候了。

他抱着她低聲哭泣,那不鮮見的抽動和熱淚讓女人有些心疼。她完全無視了身體的疼痛與那把曾經刺破過數萬敵人胸口的刀,她輕聲喚着夫郎的名字,淚也流了出來。

只要,再等等就好了。

為什麽,不肯再等等?

張巡抛下那滿眼不幹的女人擦幹了眼淚,他起身依舊是那單薄卻高大的身影。

意識漸漸模糊,無法釋懷的女人在臨死前聽到了夫郎冰冷的聲音:“阿文,去請将士們稍後。今日總也讓大家吃頓飽餐。”

掀開大鍋的蓋子,已經再也看不出那曾經風華正茂的女人。只是一鍋的香肉讓已經啃了不知多久樹皮草根的戰士們格外激動。張巡的眼被煙霧所熏,他跪下來對着那口大鍋磕了幾個響頭,起身招呼過衆人便埋頭回了房間。

戰士們已經餓得頭暈眼花,只一窩蜂般地沖向了那鍋美食。

“你只要再等等,說不準就有救了。”張巡回到房間時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他警惕地擡起頭來,手按在了那把剛剛殺死了心愛女人的刀柄上。

他看到了一個身着紅衣過分妖嬈的女人。那個女人的眼瞳全黑,沉靜寂默的就像是幽深的桃花潭。這般的耀眼,本不該存在于已經如同死城的睢陽。

“你是第一個敢殺害我的委托人的人。”紅衣女子坐在桌前,桌上的清水已經涼了。她的手指在碗邊輕輕一彈,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你是誰?”

“你破壞了我的計劃。”

“你是誰!”張巡握緊了刀柄,但并沒有拔出刀來。

“你自然不會知道我是誰。”女子淺笑着,“你若知道,就不會将那個傻女人放到鍋裏去。張、中丞,人肉,好吃麽?”

“我沒有吃。”張巡低頭,勢氣弱了下去。樣子顯得有些悲涼。

“哦?”女子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張巡面前。

她比張巡矮了不少,可她的目光卻讓張巡無可逃避。

“你們這些男人……”女子譏笑道,“真是惡心至極。”

“我沒有辦法。”張巡為自己辯解,但他心裏卻無法光明正大地為自己辯駁。為了國家,他早已決定付出一切。

“既然委托人死了,我也沒有辦法知道她的願望是什麽了呢。”女子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如此,也只有回去了。”

“等等!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呢?”女子莞爾一笑,在張巡眨眼的時候消失的無影無蹤。

“大人,為何不,教訓那個冒犯您的男人?”空蟬不解。不解魔女大人從入城時看到那姓張的男人殺了雇主後為何就變得奇奇怪怪。

玉髓一句話也沒說,可空蟬就是覺得玉髓此時非常的不高興。可是不高興的玉髓,又沒有懲罰那讓她不高興的男人。

“我能理解那小妾的心思。”玉髓這一次并沒有因為空蟬的越矩而無視她的問題。她幽幽嘆氣:“女人生來就為了一個男人,到最後卻總是被辜負了。唯有媚娘是活得最自我,可我卻仍舊沒看出她快樂。”

“空蟬不懂。”空蟬化作狐貍将玉髓負起,“大人,回家麽?”

“不,難得出來,去散散心也好。”

“大人去哪裏?”

“去……”玉髓低頭,旋而澀澀一笑,“去哪裏不是物是人非?”

“大人對人間很熟悉麽?”空蟬不由問道。

只是它再也沒有得到回答。因為魔女大人已經望向了西方的天際:“空蟬,咱們去看望故人。我還有事要問。”

作者有話要說: 某阮最近全身不适,似得了疑病症。真是沒救了。

第十幕 蜀秀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标,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這是盛世時大詩人李翰林所作的篇章。洋洋灑灑,是蜀地最爛漫的印象。

然最著名,還是那句“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太上皇帝西逃入蜀的事情讓這個本地處偏僻的劍南道一下子成了國人口中津津樂道的地方。

蜀中自古山水秀美,只因交通閉塞不變而有了固步自封的人文風情。安于現狀,閑适。是以當地人自古流轉了諺語——少不入川,老不離蜀。

仗着天險易守難攻、入關容易出關難,也因此,太上皇入蜀的行為多少傷了人心。只是這并不耽誤蜀地人民的生活安泰。蜀地似乎也成了諸多逃難百姓的路線之一。

入了劍門關,玉髓便放棄了術法而該為步行。她戴上帷帽遮住了本來的面容,将空蟬也化作了能安卧掌中的大小。

只是魔女大人那不符合唐風的衣着還是讓不少百姓側目,暗暗猜測這“詭異”女子的來歷。

這并非是玉髓第一次入蜀。記憶裏還停留在許多年以前,這片土地還不姓李的時候。

這裏是名家司馬長卿的故裏,一曲《鳳求凰》也曾經羨煞了多少懵懂男女。愛情,古往今來一直被文人騷客所歌頌。而到了如今,更多的、将美麗的事物擁有已然成為了炫耀的資本。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空蟬也不知道魔女大人最近為何如此多愁善感。只是玉髓囑她不許說話,她也只得窩在玉髓的肩上裝死。那雙黑溜溜的眼睛在不大的眶裏一輪,空蟬伸出舌頭舔了舔玉髓的臉。

玉髓面部微微抽搐,她擡起手捏着後頸将空蟬拎了起來。

“放肆!”

玉髓如是說着,可話語裏卻沒有任何信服力。于是空蟬只可憐兮兮看着玉髓。

知道這世上真正存在一名有着強大的能力的神明之人幾乎沒有。而知道玉髓存在的這些人中,也沒有一個知道她的過往。包括空蟬。

空蟬是跟随玉髓最久的有意識體。如果要按人間的年歲來算的話,應該是晉末。到如今也有兩百年的時光。

只是縱然相伴兩百年,空蟬終究是沒有人心,不懂得玉髓。玉髓就這麽順着官道走了幾日,很快就有人迎來。坐上馬車随着那群仆從到了益州,很快玉髓就被人迎接進了一處別院。

院子的主人曾經俯瞰天下,而今卻也到了英雄遲暮。

“你來啦。”身居高位的老者看着很是憔悴,只在見到玉髓時雙眸亮了亮。在許多年前,這個男人還是年輕氣盛。那時的他臉上滿是自信與從容。而如今,就算他身登大寶,為九五之尊,卻仍舊逃不出蒼老與死亡。

玉髓對于老者的話并沒有什麽反應,她只是将一只盒子扔到了他面前。老人微微失神,失望道:“不能,再幫我一次麽?”

玉髓只是靜靜望着他,望着這個曾經勵精圖治、叱咤風雲的帝王。

沒有得到回答,他緩緩站了起來,走向玉髓。當他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帝位,坐在那百官俯首的殿堂之時,他竟然開始想要得到更多。坐擁天下之後、開創盛世之後,他才漸漸發現他最想要的其實還是眼前的這個女人。

還記得那時自己尚風華正茂、意氣飛揚,玉髓與姑姑鎮國太平公主分別站在祖母女皇的身側。那時姑姑輕笑着求祖母把玉髓賜給她卻被拒絕。

他還記得,那時祖母沉聲呵斥,對原本是以求百應的女兒說了三個字:“你不配!”于是他擡眼打量玉髓,正好對上她漆黑而平靜無波的眼眸。那一刻,他聽到自己慌亂的心跳。祖母似乎洞悉了一切,她柔聲喚着自己的乳名,卻說着最沉重的話語:“有些東西,不是憑你們就能保有的。”

而今看來的确是這樣。當他最後一次以太子的身份與她交換了條件,當他第一次以帝王的身份握住她的手卻被甩開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他只是妄想。

他伸出蒼老的手想要摘去那礙眼的帷帽。玉髓只是輕輕偏頭避開:“三郎到了這般年紀還不明白麽?”

老人,這個親手開創了大唐盛世又親手将之毀滅的男人垂下了幹枯的手,苦澀地低笑:“帝位和感情,為何只能擁有一個?”

“因為我就是如此規定的。”玉髓挑眉,任性得像個孩子。

“我願意放棄地位只要她。”老人不懂玉髓的邏輯,只是也不願再惹她不悅,“魔女……玉髓……那個時候,你為何沒有響應我的召喚?”

“貴妃常居深宮,安知國忠謀反。”他咬咬牙,“我明明都那麽說了,為何他們還不肯放過她!我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三郎,你在怪罪我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