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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一讓,讓一讓!”一個身穿圍裙,肥頭大耳的中年廚子手持鐵棍兩端,串着兩只烤羊腿從柯亞寧桌前路過,走到幾米外的簡陋餐桌。
“好香啊!”客人醉眼朦胧地說。
夜裏9點,是大排檔最熱鬧的時刻,小白領下了班,一邊吃夜宵一邊罵老板和又閑又賤的同事,在不夠講究的環境和粗放油膩的口感中,人也漸漸疏闊通達了起來。越夜,越沒有工作中的緊繃,大排檔的聲音更加沸反盈天。
只有柯亞寧和林予賢這一桌,像是被鑿進冰窟一樣寂冷,在林予賢說出澳門一行的所作所為後,柯亞寧憂思更重了起來。
他募地擡眸,眼球布滿血絲,無間地獄裏的厲鬼仿佛繞身千層,在低氣壓裏他的嘴角莫名其妙地勾了勾,“遇害的韓家,那個被捅了十幾刀的韓爸爸,也有過賭博的傳聞。”
林予賢酒量雖然少得可憐,還是“咕咚”一口吹掉小半瓶的啤酒。
不喝今晚算是過不去了。
柯亞寧:“在對他們家進行背景調查時,發現他爸爸也在澳門豪賭過。不過這條線索很快由于沒有支撐證據,斷了。”
林予賢表示洗耳恭聽,在酒精的灼燒下,也顧不上有可能陷入買/兇/殺人的危險境地,鳳眼被濃濃的霧氣所籠罩,“豪賭?跟我們比呢。”
柯亞寧不置可否地搖搖頭,“你們比他差遠了。”
他仰起頭,晃動頸椎,伸出雙臂活動關節,盯着殘雲幾片出了神,想起這宗毫無頭緒的懸案,眼神不覺淩厲起來,他轉向林予賢,用夾雜着埋怨和關切的語調說:“林予賢,即使那個紋身男真的與你們賭博無關,你們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林予賢無端讓他吊着胃口,心裏煩得要命,輕輕捶了他一拳,“怎麽就無關了,線索怎麽斷了?柯亞寧你話能不能不要老說半截。”
“沒有監控畫面,沒有通話記錄,根據走訪調查周圍鄰居也沒人證實有什麽所謂的‘蛇形紋身’,一切僅憑韓家大兒子的一家之詞,再者……”柯亞寧臉色轉陰,在那張俊秀的面龐刻上了數不盡的怨愁,“那大兒子在家裏突遭變故的一天後,打了幾通電話。經過定位,發現他打給了一處破敗的小區。哦對了,跟我們今天見到的筒子樓很像。”
“什麽意思?”
柯亞寧自言自語:“人們都說,一個14歲的小男孩,跟家裏人從沒有過争吵和不和,社會關系也簡單得要命,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殘害親人這種事。”
他近似夢呓:“可是一個單純的小男孩,家庭環境優越,為什麽會跟大部分都是群租戶的小區有關聯呢。他睡那麽死,真的就什麽都沒聽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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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賢在暑氣逼人的灼夏,長了一後背的雞皮疙瘩。
還有這種事?!
手刃血親,天理何在……
柯亞寧大概喝多了,一聲悶響後大頭磕在了桌子上,聲音也随之顫抖,微卷的頭發在幾簇燈光下亮得如同玄色錦緞,“可惜,沒人信我,為什麽沒人信我。”
“柯大藥!醒醒……”
漫長如極夜的幾分鐘過後,柯亞寧晃動身體,指了指手機,“林很閑,我家的地址在手機備忘錄裏,今天不好意思,要麻煩你送我回家。”
“一個人民警察,關鍵時候掉鏈子,該保護人民群衆的時候,自己先喝趴下……”林予賢機警地環顧一周,他感覺大口朵頤的食客,嚼得根本不是肉,而是怎麽趁月黑風高,團滅了他們。
林予賢心裏“嗚嗚”半天,幾乎把臉垂在柯亞寧的肩窩,才等到救命的專車師傅。
司機從後視鏡冷冷瞟了他們一眼。
這一瞟不要緊,林予賢下意識地死死貼在後座靠背,把癱軟迷糊的柯亞寧擋在胸前,“師傅……看路……”
司機會心一笑:“嗑/藥了?”
“沒錢磕。”
“有錢的話磕嗎。”
“說了沒錢。”
柯亞寧明顯有些不适,幹嘔了一聲。
“柯大藥!你!別吐我身上!”林予賢嫌棄地側了側身。
司機迷惑:“磕什麽??”
“……”
正當專車師傅晃範兒的瞬間,一個抱着破舊棉絮,長發淩亂,臉色煞白如雪,眼神空茫的中年女人直愣愣地斜插進車流,周圍的喇叭聲絡繹不絕。
“走路看路啊操!”
“不要命了!”
“哪他媽來的神經病!”
林予賢發誓,女人頭發撩過車窗的瞬間,他看到了比吊死鬼還讓人毛骨悚然的臉,那張凹陷到只剩下幹巴巴骨相的臉上分明寫着:歡迎永堕此界,盡受終極之無間地獄。
就,哥譚……本譚……
林予賢在心裏對兜裏的貔恘跪拜道:大慈大悲的上古神獸,如果這次保我們不死,我發誓!一定要給你刷油!團包漿!
唉……
林予賢扛着183的柯亞寧,腳步不大利索地邁了一步又一步,白天緊繃的襯衣西褲還沒來得及換,把頭發箍在腦後的小卡子也早就不知道掉在哪個臭水溝,濕漉漉的頭發遮擋了大部分風情萬種的臉。
此時他只覺得古代揮戟克敵的大将軍也不過如此。
滿面征塵啊柯大藥。
幸好柯亞寧沒有腦子一抽穿警服,不然路人還以為他把根紅苗正的人民警察法辦了。
用柯亞寧的手指指紋開鎖後,林予賢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他甩在客廳的沙發上,開燈後,被眼前的一幕又吓了個半死不活。
是個陳設簡單的二室一廳,客廳空空如也,電視牆上沒有一個顯示屏,密密麻麻貼着一堆……血肉模糊的……兇案現場照片。
林予賢屏住呼吸,直勾勾地盯着讓人腳底發麻的照片。
海市兇殘弑殺的那一面,猙獰,赤/裸,沖破層層堤壩,咆哮着湧進林予賢的象牙塔,讓他的世界轟然崩塌。
屍山血海不過如此。
5具屍體橫陳在豪華裝修大宅的不同房間,他們死前都經過了一番痛苦掙紮,血腥味勾破了照片一角,洶湧而出,赤/裸/裸地将林予賢清瘦的身軀吞沒。
死亡恐懼力透影像而來。
人在臨死前,都拼命想活。
林予賢盯着一張留白很多的照片,一個看起來十多歲的少年側身蹲在角落,身量未足,瘦可見骨,他正低頭凝望沾了血的腳尖,好像那髒了鞋的血,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柯亞寧,你是神經病嗎,偷人家刑警的卷宗,還貼家裏來了,這是你一個破片兒警該操心的嗎。每天對着一堆屍體,你也不怕半夜被鬼壓床……”
林予賢不斷唠叨着讓自己平靜下來。
怎麽可能平靜……
“柯……”
語音未落,林予賢好像聽見廁所傳出細碎的水聲。
他狀似無事發生,雙手插兜,嘬嘴做哨,吹出讓自己差點先吓尿了的《歡樂頌》,微微側身後……
柯亞寧明明還死豬一樣在睡覺,到底是誰在廁所裝神弄鬼。
林予賢一只手撥弄着鬓間碎發,卷出這輩子最讓人頭大的一绺呆毛。
早知道就不跟這個死變态一起喝酒了!
差這一頓嗎?!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從身後由遠及近。
“柯亞寧!快醒醒!”林予賢後背僵直,大聲呼喝道。
柯亞寧鹹魚一樣翻了個無動于衷的身。
一只瘦長滑膩的細手覆住林予賢的嘴,另一只手力量驚人,死死鉗住他的腰,将他猛推在貼滿屍體照片的電視牆上。
林予賢的襯衫西褲很快被什麽東西浸濕,讓他整個人魂飛魄散,此時只想原地歇菜。
死了算了。
耳邊傳來一陣濕熱的喘息聲,低啞如風箱,“這麽晚,你來我家幹什麽。”
林予賢一陣怔忡,用不大夠用的腦子排除了兇手在片警家裏作案的可能。
室、室友?
那個柯亞寧提過一嘴的,要介紹給他的室友……
“呃。”
林予賢用暫時還空閑的雙手掰開“室友”,倏地靈活轉身,正對着一對色眯眯的桃花眼。
桃花眼的主人面如冠玉,骨相犀利,眼角有一顆小痣,濕發騷氣十足,赤身裸體地伫立在前,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一覽無餘。
林予賢低頭緊盯着八塊腹肌,啞口道:“你、你、怎麽不穿衣服。”
“你睡覺要穿衣服嗎。”
“……”
也不能全脫啊,沒有安全感大哥。
“室友”挑菜一樣上下掃射了林予賢好幾遍,好死不死左右來回撥着林予賢的腦袋,眉眼彎彎地誇贊道:“下颌線不錯,可以割死我。”
“……”
“室友”突然問道:“你不會跟柯亞寧一樣也是臭條子吧。”
林予賢不知道這問題意義何在,眉頭微蹙說:“臭,但不是條子。”
“哦,那就好,我更容易下手了。”
“?”
“室友”單臂支撐電視牆,将弱小可欺的林予賢囿于懷中,冷不丁玩了個壁咚。他的肌肉線條讓林予賢想到臨摹的那些石膏雕塑,溫潤,簡潔,層次分明。
林予賢不争氣地臉紅了。
“室友”臉襯桃花,笑出淺細的紋路,眸光灼熱,俯身低語道:“我叫路澤,想試試嗎。”
【老爸,又來一個。我的解題思路迷茫了……而且你剛才掰扯的兇案,跟小爸……有關系嗎。】
【乖女兒,不要着急,一切都與你小爸無關,一切又都與他有關。】
【……】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觀看
放心,林爸講故事的時候該“哔”掉的“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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