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韓恪的眼睛并不是非常标準的桃花眼, 起碼陷在深深的眼窩裏時,并沒有桃花眼應該有的宜嗔宜喜,90%都是嗔, 剩下的10%,是“卷沒一切的黑暗”,起碼眼角的小痣首先被卷沒。

生氣的時候,眼角總是紅的,慘淡又妖嬈。

總是會露出“一會再找你算賬”的陰森表情, 過後又好像并沒有找林予賢算賬。

而是把心裏一切可說不可說的郁憤統統攢着,有的時候攢一兩天, 長的那次,直接有三年。

在暴雨天爆發的那一刻林予賢以為自己被艹死了。

韓恪的路人緣幾乎沒有,連“美蔭”中最喜歡social的幾位家庭婦女, 都對他避之不及。

她們搞不清楚兩件事情:一是這二位今年剛剛搬進來, 卻并不與鄰居往來, 據說較矮的那個是某個行業的名人, 可也不至于每次有鄰居敲門, 都要戴墨鏡吧。

第二件事更詭異, 個子高的出門要全副武裝, 即使從別墅到車庫的這一小段距離, 還是不忘戴鴨舌帽、口罩和墨鏡。還覺得不夠似的,有時候直接戴黑色頭套。

路過的狗以為這棟的主人是鬼, 擡腳撒尿标記一番。

第二次碰見,還是吓到狂吠不止。

據一位好事的大媽分析, 這兩個人八成是從外地過來躲債的可憐人, 剩下的兩成極有可能是逃犯, 不過這條在她報警過後, 已經被排除了。

大媽不依不饒:他們到底是誰啊。

警察只是說:個人隐私,不方便透露。

大媽的寒意從脊背直透下來,盯向101棟的眼神,更加惶恐。

那還有什麽原因呢?難不成,是什麽黑/社/會卧底嗎?

韓恪的隆準稍尖,鼻梁高高聳立,美人溝和額中央微突的血管,将那張臉一分為二。一半是沉郁晦澀,一半是山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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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氛圍感,叫“林予賢給的愛”,讓他稍微不那麽……人不人鬼不鬼。

他的自來卷發,也不是支棱到毫無條理的小號卷,而是溫順油亮又細軟的長長弧度,垂在額角覆在太過立體剛硬的臉上時,會消解一二分的淩厲。

後腦總是會倔強地翹起一撮呆毛,他派出自己的好兄弟——墨鏡同學勾在耳朵後面,不是為了耍酷,完全是為了壓毛而已。

唇縫彎彎繞繞,經常讓林予賢像闖入迂回曲折的迷宮,無法找到南北。

唇角向下,即使笑的時候,依然帶着涼薄和驕恣,好像誰都欠他百八萬一樣。

183cm,1999年9月9號出生,明明比懷裏的蠢貨小一歲還要多,卻總是逼林予賢,喊他一聲“哥”。

不是“大哥”,不是“柯大藥”,也不是“老鄭”,不是“小武”,不是“一休哥”,當然,更不是“子期”。

他喜歡林予賢假裝軟綿綿的那聲“哥”。

讓他想踹死他。

海市的夏天,适合這聲軟軟的“哥”,可以讓人汗毛倒豎,解暑降溫。而且踹完他,氣血很順,讓人不至于在悶熱鹹膩的天氣裏,想出去裸奔一圈。

這臭小子最愛幹了。

好像對自己的小身板有什麽誤解似的。

蠢貨。

只能我一個人看。

海市一個如常的夏日午後,林予賢趴在床上,脊背光滑,略有紅痕,他摸了摸有點被掐痛的脖子,從喉間悶吐了一聲吃痛的“我去你大爺的”。

再這麽瘋我直回去!

他摸着窗棂透進來的光斑,半虛着眼睛,把這些顏色相近的光斑,看出冷暖不同色調,甚至出現了紅綠這種互補色。然後又繼續靠那雙眼睛,讓光斑自然混合,在色光的融合下,産生多達近十種中間色,構成了超越時空的凝重。

最後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瞎了。

這大房子,只有他和韓恪兩個人,別說還真的有點空落落的。

一樓廚房飄出來的飯香,都飛不到林予賢的卧室。

韓恪穿着沒有一點褶皺的白襯衣,套着藏藍色的圍裙,在樓下搖着鈴,聲音沉厚,“祖宗,再不下來我潑你臉上。”

林予賢拖着灌了太多鉛的雙腿,光腳貼着牆根,踩在鵝卵石鋪就的地磚邊緣。這天還算穩重,套上了韓恪大一號的白襯衣,只不過踩在鵝卵石上龇牙咧嘴的樣子實在跟“穩重”二字搭不上邊。

韓恪無奈道:“你蠢嗎,非要踩在上面受罪嗎?”

“那可能我就是抖M,跟你抖S莫名其妙地般配。”林予賢咬着牙,解釋道:“這不是養生節目裏講過,多按摩腳底,有助于長命百歲嗎,我還想活得越長越好。”

“你腦子裏每天裝的到底都是什麽,就你這點智商,最好不要出門接觸社會。”

被我關一輩子算了。

韓恪雙手套着廚房手套,端着超大瓷碗裝的酸菜魚,因為海市的菜市場沒人片魚,韓恪忍着血腥味,為了樓上被耗幹力氣的小祖宗挑剔的胃,生生片了一個多小時。

最後骨節明顯又瘦削的雙手,泡在洗手液裏十分鐘後還是有股揮之不去的腥膻,他卻沒想靠這頓耗神費力的飯菜博得小蠢貨的歡心。

可也沒想到,林予賢會來一句:“我想吃上面澆熱油噼裏啪啦的魚,這個我快吃膩了。”

韓恪:“你……”

林予賢伸出胳膊,趁韓恪正在愠怒有些心不在焉,把他高高大大的身軀攬入懷中,大腿騰出了位置,魂不逐體地看着韓恪說:“哥,坐我腿上。”

韓恪受不了這聲軟款溫存的“哥”,恭敬不如從命地放下瓷碗,脫下手套,頗為有條理地側坐在他大腿肉較多的地方。修身西褲因為計劃外的一坐,緊繃下出現很多細褶。韓恪因為這幾個褶眉頭緊蹙,就連林予賢用頭抵在他的腋下蹭來蹭去都沒注意。

比盯着褶更毀歲月靜好的一幕出現了,林予賢一把韓恪推開,叫道:“我天,腿麻了,你是不是該減減肥了。”

“……”

吃完飯,韓恪拖着已經開始打瞌睡的林予賢來到車庫,兩人都戴着黑色頭套和墨鏡,既滑稽又恐怖。即使是在去昆州的省道,道路空曠,車輛不多,兩側只有零星的水果攤販,他們依然孜孜不倦地戴着頭套。

落下車窗的那一刻,韓恪餘光看見并排的小車副駕,一個人投來哆哆嗦嗦的目光,還來了句“那是兩個強盜吧”。

韓恪不屑道:“什麽土詞,強什麽盜什麽。”

林予賢沒皮沒臉:“強我,盜我。”

“有病。”

“沒你有病。”

暮色開始昏暝,狹長的天際落了幾片被紅染了的雲。韓恪聽着導航開到昆州二十二中,向看門的阿爺打招呼:“叔叔,是我,我帶林予賢來他的母校看看。”

大爺看見兩個黑色頭套,心領神會的擡起車杆,提醒他們說:“周末,學校沒有人,你們可以把頭套摘了,昆州雖然不比海市熱,可怎麽也有35度,小心中暑。”

林予賢迫不及待地撸下頭套,送給大爺一個明晃晃的笑,“大爺!你怎麽不早說!”

“臭小子!還是沒個正形!我現在嚴重懷疑那個在網上看見的‘林予賢’根本不是你,人家可沒你這麽賴皮。”

“如假包換!”

小城市的高中本來體量就不大,更不要提排在二十靠後的。韓恪順着唯一的一條機動車道來到停車場,理順了自己的毛,又開始強迫症似地理林予賢的。

他伸出手,緊握林予賢布滿厚繭的手,準備向操場走去。

林予賢隔着十幾米遠就看見操場上亮着LED燈,半邊天都浸在箔白色的聖潔感中,疑惑不解地問:“到底來幹什麽。”

韓恪突然想起什麽,從車後備箱拿出兩罐啤酒,一罐塞在林予賢的褲兜,一罐緊緊握在手裏。

一連串的動作下來,手一直沒舍得撒開。

就像深陷在屬于兩人的情深欲海,還是忍不住要把林予賢拴在床頭,直到在互相揪扯中他的手腕出現細細的隐痕……還是舍不得松開。

韓恪的臉色半明半暗,種種因為林予賢而出現的思緒,落入被寒冬包裹着的裂痕,最後次次被他那張魂牽夢繞的臉,帶着穿過隙塵,來到如日之壯美的凡世。

也可能是因為林予賢實在太吵了。

操場到了,整個場地都泛濫着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雲煙霧浪。

一匹白馬站在足球場的中央,正蹂/躏着腳底的雜草。

林予賢懵然凝住,眸若辰星,在一聲淺笑裏,對大型奇蹄動物的無端恐懼消弭殆盡,蹦跳着朝白馬撒丫子跑去。

“哈哈,你還記得!”

韓恪看着他的背影笑道:“記得,在高中的操場上,騎着白馬溜達,一手拿煙,一手拿酒。這麽嘚瑟的人生夙願,虧你想得出來。”

林予賢已經貼緊馬頭,胳膊沿着馬背上的骢毛邊順邊說:“呼嚕毛,吓不着。我的寶貝,如果一會兒受驚,把另外那個大帥比甩下來行嗎。”他轉向正在款款走來的韓恪,眼角不經意間出現一抹水光,“他欠我的。”

韓恪一手放在他的腋下,一手放在膝窩,高高舉在馬背上坐好。他踩着腳蹬,與林予賢彎曲的脊背緊緊貼合,頭抵在他的肩窩裏說:“我的病暫時還沒好,願意跟我走完一生嗎。”

來之前,不過是想帶小蠢貨出來透透氣。與世隔絕了幾個月,林予賢已經在那棟石頭監獄裏生生憋出幾十幅油畫。

當然,透氣之餘,順便給林予賢小小的願望清單打個勾。

可當他看到林予賢在歷盡跟他糾葛至深的蹉跎後,依然帶着數年前的孩子氣,脫口而出的卻只有這句簡單的請求。

韓恪撥了撥林予賢伸到衣領裏的雜毛,打開一罐啤酒,掰開他死死攥緊纜繩的手,帶着幾不可查的一絲顫栗,把啤酒塞到他的手上。

林予賢背後遽然一緊,隔着襯衣也能感覺到他的涼。

他沒有轉身,輕道:“你早就該說了。”

這一晚,遺憾終于褪去了顏色。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走劇情腦瓜大的時候,會加點文中番外的,不會很多。

本文1.26入V,入V後12:00左右萬字掉落,24、25章将倒V,鞠躬,不方便購買的寶們長評送分333,只希望你們看下去5555(新手村的卑微)

口口加了斜線還是口口,是大型非/法black組織

謝謝觀看,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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