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前篇

◎——他遠在人群中。◎

起轎時,小狐貍很是舒服地向後仰。

卻突然發現,江兮缈在打量自己。

江兮缈問:“胡姑娘,你和小玉是如何相識的呀?”

“啊,”突然提到玉揭裘,小狐貍有點沒防備,慢慢回想起來,“呃……我們都被狼妖抓了。”

“小玉會被狼妖抓?”師姐看起來很意外,“很強的狼妖嗎?我看你也不弱呀。”

這事說來倒是也挺滑稽。

她當時才從塗紗那逃走沒多久,身負重傷,連變人都費勁。不過有一說一,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缺心眼,這種時候了,比起仇恨或痛苦之類的,居然也只覺得失望。

小狐貍知道的藏身之地,塗紗都知道。小狐貍認識的親戚,塗紗也都認識。

她硬是誰都沒告訴,一個人在野外躲了很久,整天吃老鼠,等感覺風頭過去了,才摸索着想去投奔三姨奶奶。結果被狼妖抓到,又盯上了狼王的妖丹。

她想吸收那東西,正好補足一下損失,卻沒想到還有其他人盯上同樣的目标。

而且,玉揭裘比那時候的她要強。

“他是去引狼妖來的,我……就是單純歹勢啦。”小狐貍傻笑着搪塞。

說的謊多了,也沒有負罪感。為了活下去,人總要留一些底牌。或許正如起初玉揭裘挖苦她的那樣,是個“慣騙”。可她也不是想騙才騙的。

“原來如此。”

江兮缈若有所思,雖然小狐貍不知道這點小事有什麽值得她這樣。

皇後宮院裏冷清得可怕。

才在門外,小狐貍和江兮缈便感覺到了不對勁。

沒有迎接的太監,也沒有侍奉的宮女。

霎時間,小狐貍将江兮缈護在身後,換上了嚴肅的表情:“江姑娘,可以請你先回去麽?”

江兮缈有些遲疑地問:“是那狐妖?可要我去叫小玉來?”

“不必了。”小狐貍回答,“這是我與她的糾葛。我倆從小一起長大,她做錯了事,我該負起責任來的。”

盡管很想向前,但隔着朱砂紅的宮牆也能感覺到妖氣。

那是極其深重的惡念。

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集天真與殘忍于一身,能唱着兒歌屠戮凡人。便是如此的狠毒。

江兮缈後退幾步。

小狐貍又側過身,重新交代了一次:“這裏太危險了,切莫叫其他人來。他們來了也是添亂。勞煩江姑娘和玉揭裘護住人們。狐妖由我解決。”

江兮缈略微點頭,随即掉頭離去。

看到她走,小狐貍才安心。

她伸出手,指尖還沒觸及,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裏頭已全然不是原本整潔繁華的樣子。

卻也并不荒涼。

妖術填充了人眼可及的任何一處角落,碩大的月季、龐然的牡丹、遮空蔽日的桃、一望無垠的蘭。裏面全是花,卻比尋常的花更加巨大。擁擠的花瓣中,花香熏得人窒息,宮門內是一個與世隔絕的花花世界。

明知是陷阱,小狐貍還是走了進去。

暗香中有隐秘的殺氣。

她閉上眼睛,皺眉仿佛在辨認什麽。驀地睜眼時,小狐貍以人的面容龇牙發出怒吼,而聚攏想吞并她的花立馬急遽散去,灰飛煙滅。

那些花都是幻術。

花消失後,出現的是宮殿內繁華卻陳舊的布置。

琳琅滿目的架子前是一張鑲金的桌案,而在案上,盤踞着一名身穿皇後常服的女子。

分明是尊貴的服制,頭上卻又不倫不類地披着一層金燦燦的紗。而在紗之下,她的臉也模糊不清,依稀只能看見一只笑着的紅唇。

“你不喜歡我的布置嗎?”塗紗說,“你喜歡花。”

小狐貍的手在發抖。

倘若她不是妖,此刻一定早就流出眼淚來。望着書案後的架子,小狐貍抑制住顫栗,一字一頓地說:“而你喜歡人頭。”

披着金紗的女子咯咯咯地笑了,那笑聲與往常的小狐貍如出一轍。

在她背後的架子上,每一個缺口都擺放着一枚人頭。

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

塗紗坐在遠處不動,一條毛茸茸布帛似的東西向上,一掃,便帶着好些人頭,掉落到小狐貍跟前。

她手裏也拿了兩只,當着小狐貍的面擺弄一個女子的人頭,說:“這是你。”

小狐貍不耐煩地咂嘴:“才不是。”

另一只手拿着一個男子的人頭,又說:“這是那個帶三把刀的。”

小狐貍怒吼:“玉揭裘比這帥多了!”

塗紗好像玩過家家似的,把兩顆人頭抱在一起,滿臉陶醉的神情,宛如夢呓地說道:“他根本就是我會喜歡的類型嘛。”

盡管知道自己是在多此一舉,但小狐貍還是不禁确認道:“塗紗,你真的……殺了這麽多人?”

“你說呢?”塗紗嗤笑,“這都怪你啊。怪你非要離開我!”

狐貍尾巴猛地襲來,好似蟒蛇,将小狐貍緊緊纏繞,要捏斷她身上的每一根骨頭。

小狐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垂下了頭。

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找回死者的魂魄呢?

塗紗本性……并不是這樣的啊。

幼年時,她們相互依靠,只有為阿娘複仇這一個目标,對彼此來說是這世上最重要的同伴。

胸腔中的悲痛決堤,小狐貍說:“塗紗——”

她伸手抓住了纏住自己的那條尾巴。

鮮血飛濺。

然而,卻不是某人被狐尾纏斷身體。

披着金紗的女子驟然崩壞,一只巨大的狐貍頂破了房梁,在碎裂的瓦片中翻滾,将皇後的寝宮折騰得遍地狼藉。塗紗痛得尖聲嚎叫,被拔斷的尾巴尚且在地面彈跳。

小狐貍臉上濺了血,心如死灰,失望透頂。她的手掌已變成尖銳的爪子,血從指尖滴落。

睥睨着塗紗剩餘的四條尾巴,小狐貍淡淡地開口道:“你又多攢了一條啊。”

塗紗痛得撕心裂肺,流着冷汗擡頭,狐貍口中發出女子的聲音:“你才是。你把妖丹藏在體外了吧?我拖了這麽多日,就是想知道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你的妖丹在哪?打算靠從我身上汲取妖力來與我對戰嗎?我告訴你,你會死得很慘的。你會死得很慘!”

小狐貍信步閑庭,跨過斷裂倒地的架子:“是嗎?”

“我要扒了你的皮,制成我的衣袍!我要吃空你的肚子,在裏頭裝爛掉的人頭!我要将你撕個粉碎,我要殺了你!”塗紗破碎地詛咒着,猛地撲了上去。

宮中另一處。

謝弄峤正守護在皇兄龍床邊。謝弄漪才醒來,疲憊不堪,仿佛被什麽妖精吸走過元氣。

他握住弟弟的手,不由得嘆道:“是我……對不起姬冉。”

“皇兄是一國之君,怎會對不起區區一個女子?丁迦晟丁大人或許有委屈。但都是姬冉不識好歹,新皇後不就很好麽?”謝弄峤安慰道。

“不,你有所不知。”謝弄漪說,“迦晟心儀的人……本就是他的夫人蔣珞西。”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夜。

他撞破了姬冉皇後的秘密。

溫柔賢淑的姬冉皇後掐住丁迦晟的脖子,一遍又一遍地質問他“你愛我麽”。丁迦晟自知大限已至,于是冷笑着說了實話:“我愛的人只有珞西。”

随即他便含笑離世。

而姬冉皇後也在絕望中自刎而死。

痛苦的源頭并不只是謝弄漪背後的皇權。

他們二人,原本就是一場愛而不得的悲劇。

謝弄漪正不知說什麽好,背後的路公公忽然來傳話。他對着謝弄漪耳語幾句,謝弄漪便驚愕地回複:“當真?”

狐妖現身了。

他當即帶領禁衛軍往皇後宮中趕去。

“皇後是狐妖?”謝弄漪大跌眼鏡。

路公公嘆道:“正是啊!”

等謝弄漪一往前,路公公的表情便由驚慌恢複為鎮定。人他帶到了。只不過,再回頭,卻看到另一撥人也趕到。

江兮缈走在最前面,回頭道:“就是這了。”

皇後宮外,小狐貍設了結界,人類無法進入,只看到巨大的狐妖正在嘶吼。

妖的妖形很難稱得上美。

塗紗的妖身十分龐大,磨牙吮血,腐臭熏天,尤其駭人。

看到它的一瞬間,除卻玉揭裘,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捂住了口鼻,惡心得要嘔吐。

沒有人敢貿然向前進,站在門外仰起頭,已足夠受震懾。就在這時候,有什麽東西被從混亂中扔出來。

幾個禁衛軍連忙躲開,小狐貍就這麽直接被甩進宮牆當中,砸壞了磚石。

她還是人身,可幾乎已經慘不忍睹,遍體鱗傷,一只眼睛也睜不開了。硝煙散去時,她先塗了一口血,又将手伸進嘴裏,徑自掰斷一顆搖搖欲墜的牙齒,随手扔到地上。

“胡……胡姑娘!”江兮缈喊出了聲。

不是說了要她別帶人來嗎?

小狐貍只覺得痛。

身上痛,頭也痛。

一時之間,她連問候都不想做,不過,塗紗的尾巴也直接砸了過來。

小狐貍被卷了回去。

塗紗嬉笑着:“好多人啊,你不會是在顧忌他們吧?不如我幫你把他們都殺了如何?”

“塗紗……”小狐貍擡手擦拭嘴邊的血,“收手吧。我不想跟你戰鬥。”

山巒般的狐貍猶豫了,不過馬上,就歸于猙獰的笑容。塗紗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只是不想在那個玉揭裘面前露出妖身而已。”

她一尾巴砸來,小狐貍被颠覆在地。

塗紗說:“你嫌我們的妖身醜嗎?你嫌做妖不好麽?”

第二下撲來。

“還要什麽臉面呀!搞得像人一樣!”

然後是第三下。

“就你這種半調子!”

非常痛。

小狐貍用力閉眼,再度睜眼,如此反複,來确保自己的意識清醒。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總好像看到江兮缈正在瑟瑟發抖,而她身邊站着玉揭裘。

是玉揭裘的話,肯定會很溫柔。他內裏空無一物,缺乏道心,實則卻很純良——

塗紗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仿佛滾雷一般回溯,狐貍的叫聲悠悠然,仿佛閑聊一般說:“內裏空無一物,缺乏道心,實則卻很純良……你最喜歡這種人吧?可他喜歡你嗎?我看你怎麽像在自作多情?你忘了阿娘說的話了麽?”

小狐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人間種種,俗世情愛,于妖而言太難了。

退一萬步,即便不喜歡江兮缈,玉揭裘也不會喜歡一個妖。

她極為緩慢地爬了起來。

宮門外一陣騷動,原是小狐貍走了出來。

她渾身是血,視若無睹,旁若無人地向前走,越過所有閑雜人等,自顧自走近了那個人。

玉揭裘遠在人群中。

這幾步路十分漫長,格外艱難。小狐貍走向他,伸出手。她臉上都是血,手顫抖不止,卻去扶住他的臉。

手上的血弄髒了玉揭裘的臉,她附上嘴唇,在衆目睽睽之下吻他。

衆人中大半不知道這是在注入妖力,因此露出詫異的神情。

吻他時,她的身體在輕飄飄地向上浮,與此同時發出光來。小狐貍只得握住他的肩,竭力多吻一會兒。

她是在那道白光中消失的。

取而代之的,是宮中被驚起的鳥雀,上空散開的陰雲,以及拔地而起的另一只巨狐。

小狐貍千瘡百孔、滿目瘡痍,殺氣與血腥味卻絲毫不比塗紗弱。

她撲上前撕咬,塗紗的一爪拍去,直撓得小狐貍的臉皮開肉綻。小狐貍又緊咬不放,塗紗的血如大雨滂沱。

見者無一不膽戰心驚,難以直視。

“她竟真是狐妖……”謝弄峤不寒而栗。宮裏進了兩只狐妖不說,他還任由狐妖擺布,讓它成了皇兄的恩人,簡直是奇恥大辱。惶恐之餘,他已暗暗朝一旁的禁衛軍打信號。

江兮缈也喃喃自語:“如此醜态畢露的妖物争鬥,我還是頭一次見。”

她适時看向玉揭裘,為博得同感發問:“小玉,你也覺得吧?”

玉揭裘擡頭,眺望被血與夕陽染成紫色的天空。

“嗯。”他說。

作者有話說:

“我不做人啦JOJO!!!”

內容提要那a自濟慈的“你遠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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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貍什麽時候跑路啊 看不下去了 等小狐貍死了再買(狗男人不配he 請火葬場直接火化揚灰不要回收謝謝】

【天吶,都是腦殘吧!】

【哼,都是傻逼】

【媽的玉狗,我要看你追妻火葬場連盒兩斤半!】

【按爪子】

【什麽時候be】

【明明是我們小狐貍在救人啊!!!】

【除夕有可能有提前更新嗎QvQ】

【師姐好茶好茶】

【敲碗等更新】

【床前明月光,更文上晉江,營養液澆灌,碼字翻一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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