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碎劍
◎——得斬情絲邪?◎
他握劍的手勢轉變, 改成不會因積血而滑動的方式。他的動作熟練得叫人膽寒,神情鎮定得使人心痛:“我裝得不好嗎?我不是一直都勉力忍着嗎?你偏要毀了我的心血——”
血噴湧而出,仿佛汩汩的溫泉, 沾濕了潔白的衣襟。
夜是震蕩的國度本身,而這山谷間的風則是亡靈将士們的悲鳴。稗巴早已覆滅了, 彼此間微妙關聯到一起的三個人身處殘局中央, 無一不是憑吊的行屍走肉。
小狐貍伫立在那,遙遙旁觀,無端地感受到絕望。
失控了。
他的人生。
或許不是因為她, 但與她也脫不了幹系。
他是從根本壞掉的樹。
她曾親手為他能寄居的泥土撒上毒素。
玉揭裘狠狠抽出劍,壽的身體滑下去,卻還堅持伸手拽住他。他深深地吐氣, 嘆息似的, 回頭看過來。
與小狐貍四目相對, 天地無聲, 他率先別過了臉。
小狐貍說:“……為什麽?
“留下我的性命, 在船上救小孩子, 待瑞生好, 對江兮缈的癡迷。”
“只有對師姐是真的。船上救人是為了撇開你去查貨順帶,瑞生是因為他好用, ”仿佛被疲倦湮沒, 玉揭裘面無表情,擡手擦拭臉上的斑駁, 收劍前甩開上面的血, “而留下你是因為你好騙。”
“那你不懂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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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她, 轉過身子, 信步走來, 粲然一笑:“那個倒是真的,不過仆從哄我的話是現編的。”
他與她擦肩而過,往前走,笑容消失了,好似海面上漫無目的漂泊的舟,馬上要撞進自己求得的暴風雨中去。
面前是暮色中的山,渡過缥缈的星夜,隐約能遠眺到山下的村莊。
靈力溢出,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行宮邊緣的野草瘋長,眨眼到了腰側。
玉揭裘走進去。
地上的壽還在痛苦地呻吟,小狐貍如夢驚醒,撲過去按住她的傷口。有靈脈相助,壽沒那麽容易死去,但情況還是很兇險。
小狐貍将妖丹的力量聚到手上,但那終究是妖的力量,妖魔的本質是惡。
玉揭裘還在向遠處走。他能去哪?要殺了人然後回師門嗎?他都那樣厲害了,能将他揍得落花流水的師父得有多神通廣大,能覺察不出他殺人?
她不能讓他走。
小狐貍起身,拔腿追了過去,她用力地叱責道:“你也沒好到哪裏去!”
玉揭裘并不理睬他。
小狐貍沖着他喊道:“……你是一具空殼。”
她也騙過他那麽多次。
她喜歡上了他,即便對他的喜歡全然是場自我折磨的疾苦。小狐貍誤以為他有純良的一面,塗紗也這麽覺得。
就算這是徒勞,她也要嘗試一次。
他還在往前走,小狐貍索性追了上去,邊走邊擡頭看他,匆匆地說下去:“你太虛無了。有人比你強,教訓你,你就聽從。有人對你好,你便也對他好。你看到最親的人殺人,你就跟着殺人。”
玉揭裘目視前方,無所謂道:“我沒有良知的,你不必為我開脫。”
“我們本就都是無善無惡心之體。”小狐貍很難過,很難過,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她頭一次這麽恨自己是妖。她想顯得更楚楚可憐,但轉念一想,眼前此人怕已是世上最懂得佯裝的可憐的行家。她說,“人生為起緣,結緣便是給和讨。罪孽便是從中滋生的,背負着各自的孽債,這才是生命。”
“生命是罪孽?”他輕哂。
“不,不是。”小狐貍停下腳步,艱難地咽下唾沫,她的每一個字都像哽咽,“生命是背負。”
他繼續朝前走。
“你殺人,就是剝奪他們背負的權利……于是便輪到你了。你不能什麽都不背負,否則就不算活着。玉揭裘,”小狐貍朝他的背影說,“你感覺到什麽了嗎?”
這是玉揭裘頭一次止步不前。
他側過頭,看着她。風吹草低,此處寧靜而遼遠。他驀地笑了。
玉揭裘說:“什麽都沒有。”
夜晚的山上,星星那樣美,叫人期待天亮時的朝陽。他什麽都感覺不到。
多麽可悲啊。
小狐貍想。
她擡手去揉鼻子,那裏不知為何有些酸澀。她也綻放出燦爛的笑臉,笑着說:“要是我是江兮缈就好了。”
倘若在身邊的人是江兮缈就好了。
“要是跟你說這話的是江姑娘,你一定會感覺到什麽的。”她向前走,慢慢地、平穩地。小狐貍擡起手,想要覆到他胸前,卻又握緊了拳,“一定會的。”
玉揭裘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琥珀色的狐眼倒映在漆黑的瞳仁中,他來回看着她,稍稍蹙眉,又垂下臉,擡手按住了前額。
小狐貍的心收緊了,只因為喜歡的人看起來很傷心——
她覺得戀慕之心實在愚蠢。
因為下一秒,玉揭裘便像變戲法似的,拿開手得意揚揚地發笑。他這時候居然還有閑心諷刺和捉弄人。
他的心麻木不仁,他的雙眼空空如也。
玉揭裘不否認:“或許吧。”
他環顧一周,再度抽出那把沾過壽血的劍,貼住掌心,徑自劃過。翻轉手掌時,血滴落,劍被刺進地面。
不遠處的壽哀鳴一聲,随即身體開始收縮。
“她……”小狐貍驚慌失措,連忙跑回去,“你沒事吧?”
她看到壽的傷口在愈合。
雖然沒到能完全恢複的境地,但至少沒有性命之憂了。
玉揭裘站在原地,背對夜幕,凝視着壽,略微壓低頭。他說:“我只想得道成仙。于我而言,殺孽太重了。這點施舍給你。往後,這玩意就是我的了。”
他指的是靈脈。
壽用最怨毒的眼神看向他,恨不得一刀一刀将他的肉剜下來。
被靈脈震碎、碎落一地的劍,玉揭裘瞥了一眼,便回頭不再看:“我跟人約好了,不論如何,要得道成仙的。”
是江姑娘吧。
小狐貍想。
也就只有她能束縛住他,叫他視自己的劣跡為恥,往後學着做個真正的修士。
玉揭裘也是慣騙,但他對江兮缈的偏愛千真萬确。
就在此時,小狐貍猝不及防被扼住了咽喉。
玉揭裘單手抵住她脖頸,并沒有收緊,卻足以傳遞出死的威壓。他笑着說:“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殺你易如反掌。況且,妖魔道本就低人一等,除掉你也不痛不癢。”
小狐貍警惕地望着他。她知道,玉揭裘不會再濫殺無辜了。但,她并不算無辜——她可是妖啊。
他們并不是兩個平等的生靈。
在那不為人知的過去,他們的命運已然糾纏,并且将與彼此的善緣推遠。了然人妖殊途時,她試圖逃過,卻陰差陽錯,反而愈發攪亂了他的人生。
與他離得越近就越痛苦。這個道理,從斑窦境逃走時,她便已醒悟了。
塗紗也是被他殺的。
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輕而易舉地處死。
但小狐貍并不知道,玉揭裘也在困惑中。
說到底,他為什麽要留着她呢?但凡跟這只狐妖搭上關系,他就一頭霧水。
為什麽要讓她陪他上路?
為什麽會心甘情願被她吻?
她見識了他不願被人知道的一面,那就還是死了比較好。玉揭裘不大喜歡難以擺布、不可理喻的心緒。
他想要更簡單明了地活着。
就像遇見她之前一樣。
胸腔中的閘刀落下,玉揭裘做了決斷:“你還是死吧。”
掐住小狐貍的手收緊了,小狐貍攥住他手腕,指甲嵌入,抓撓出緋紅的傷痕。
狼妖死了,蠶妖也被斬殺了,塗紗之後,便是她。
小狐貍發着抖。
草叢間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壽聲嘶力竭地吼叫道:“荊淵!”
她手裏握着什麽。
假如小狐貍沒有背對她,那她那雙能在冬日雪原上尋到白兔的眼睛一定能看清楚。壽握着火铳,果決地扣動了扳機。
壽已顧不上全身而退,她是黃泉邊沿走過一趟的人,只想立即給那隔着深仇大恨,同時叫她不得不擔起長輩責任的孩子一個教訓。
那不是一個好決策。
因為小狐貍恰好在他面前。
玉揭裘手頭即将要做的,是殺死小狐貍,然而,不容人細想的那一刻,他卻将她推了出去。
長滿野草的土地十分松軟。
小狐貍落入其中,被草籽的香氣掩埋。
今日,玉揭裘流的血已夠多的了。
見到擊中他,壽臉上浮現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想走近繼續射擊,卻被天空中飛來的巨隼攥住了肩膀。祿正坐在上面,慌亂地催促她。
壽握住巨隼的爪子,飛起時朝他們笑了。她最後用作道別的話是:“原來你還記得自己姓甚名誰。”
小狐貍撲到玉揭裘身邊。他血流得太多,經脈也在靈力的交錯中錯亂。眼下他要是用靈脈是否不妥?她想關心他,又想起剛剛他還要殺她,一時間,跑也不是,救也不是。
嗫嚅許久,她問他:“你究竟在想什麽呢?為何要這樣?”
他到底在做什麽呢。肋骨很痛,手臂很痛,頭也痛,身上沒有哪裏不在痛。頭暈目眩,玉揭裘自己也想問自己。
想殺她,卻下不了手。
想迫使她在身邊,卻又讓她逃了。
想在她面前少些破綻,卻偏偏被揭了見不得光的底細。
關于這些,他通通不明白緣由。
因為不知道拿她怎麽辦才好。
玉揭裘阖上眼,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卻留餘力提醒她:“……你發間的昙花謝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2-09 00:04:34~2022-02-10 00:00: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565453、林長巳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何何何生盼 1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最新評論:
【看不懂,我真的急死,一看評論區怎麽大家都懂了,我就跟傻子一樣找不着路】
【嗚嗚嗚】
【我願稱小央為含蓄的神】
【更新!】
【必須是he 嗚嗚嗚】
【營養液在手,加更有木有?!】
【55還是沒辦法讨厭玉扒皮】
【開始互虐了kkkk】
【所以這就是喜歡啊。
小玉對江,似乎是“我要像個正常人一樣去愛慕一個對我好的人”,或許也是被江利用蠱惑。
這就是喜歡啊,只有失去才能真切地感覺到】
【玉扒皮的心更像石頭心,但它現在動了】
【淦!明明是和小狐貍約定一起成仙的啊!】
【淦!明明是和小狐貍約定一起成仙的啊!!!】
【
【诶喲這兩人怎麽這樣呢……又虐又甜
或許被一個人喜歡可以加深對自己的認識,也能讓自己學會自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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