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寵物
◎——不能是女人。◎
昙花一現, 原本便只有一陣。那花早已謝了,小狐貍将它摘下來,卻看到它重新綻放, 分明已瀕臨白晝。
很快她就知道為什麽了。
靈脈中的靈力一望無垠、川流不息,源源不絕補入傷口。玉揭裘好像不會感到痛似的, 徑自擡起手, 手指挖進血肉中,将釘入其中的石彈取出。
他把嘴裏的血吐掉,掉頭走出行宮外圍的草叢。行進間低下頭, 又看到她在他手背撓出的紅痕。指甲印晚晚的,像水紅色的月牙,他把手放下去。再往外, 便到了堆砌起圍牆的村莊邊。
小狐貍沒打算跟上去。
剛才可是差點去地下見阿娘。
小狐貍貓起腰, 還沒開始走, 玉揭裘已經掐了訣。
不是針對她的。
荊麒印從牆後滾了出來, 抱頭叫疼, 連忙求饒:“等等!我我我……我是來找阿胡的!我有東西要給她!”
他手裏抱着卷起的畫軸。
小狐貍倒吸一口涼氣, 但心下權衡, 自己的畫像被看到和逃跑機會相比,還是後一個比較要緊。
然而, 玉揭裘卻不早不晚地喊道:“狐貍, 過來。”
她絲毫不懷疑他背後長着眼睛。若非如此,那除非他始終都分着一絲神在關注她。但這必定不可能。
或許逃跑的機會根本就是莫須有。
小狐貍不情願地挪過去。他心無旁骛地看向荊麒印, 冷冷地笑着, 像下達任何平常指令一般說道:“你去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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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貍詫異到了極點, 以至于只能呆愣地盯着他。
“沒聽到嗎?”他遞出脫鞘的短刀, 握着刀刃那一頭, 用刻着花紋的刀柄輕敲她臉頰。玉揭裘笑得很燦爛,“我要你殺了他。”
突然被當成眼中釘,荊麒印全然一副狀況外的姿态。
他說:“你說什麽?朕可是……”
他做了太多年王,一時間要轉過來有些難。但玉揭裘才瞥他一眼,他便好像被人擰住脊椎似的倒下。
發怔可解決不了問題,小狐貍吞咽得很困難,她勉強自己緩和神情,盡量看起來不那麽局促:“真、真的要這麽做嗎?而且還要我來?”
玉揭裘看着她,惡意從眉骨下的兩道縫隙間滲出:“你不是不想我殺人嗎?”
“所以……你要我去殺?”小狐貍難以置信。
他的手向下,将刀柄交到她手裏,又往前,最終握住她的手。每當她多一分抵觸,他的力氣便也加重一分。玉揭裘說:“是你叫我別殺人的。分明是只狐妖,卻像個人似的……你比我更有道心,跟我不一樣是吧?”
他可不是在誇贊她,小狐貍心知肚明,想抽回手:“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奪走了我的身份,我的姑母,我的王位……雖然我也不稀罕。但誰會痛快呢?他又不是我的身外化身,是吧?”玉揭裘的口吻輕飄飄的,叫她很害怕。
“我不想殺人……”小狐貍連連搖頭。他憎惡荊麒印還算有理由,可他為什麽要針對她呢?
玉揭裘已經漸漸不耐煩。
區區狐妖,卻什麽都敢說出口。她不想殺人?所以她是在鄙視他殺過人嗎?他從未如此迫切希望過誰能與自己相同處境。
再說了——
玉揭裘說:“你是不想殺人,還是不想殺他?”
小狐貍吓得緊閉雙眼,聽到這句話,才稍微睜開來,怯生生地實話實說:“我都不想……荊麒印沒摻和到那些事裏去,他也并未傷害過你。你、你有成仙那樣的鴻鹄之志,何必與他這樣的蜉蝣過不去。可不可以放過他?”
她是誠心實意求他的。
小狐貍突然想到什麽,她眼下長着與江兮缈相仿的臉。小狐貍相信這一定能奏效,于是更賣力地泫然欲泣,悄然減少容貌中狐貍的氣息,最大程度地靠近江兮缈。
玉揭裘全神貫注地打量她。
他知道,她在讨好他。
握住她的手在逐步攥緊,小狐貍被捏得生疼。她開始發抖了,并不知道自己哪裏激怒了他。他的表情沒有改變,猛地将她拉近。
小狐貍掙紮着想後退,玉揭裘的束縛卻更加牢固。他禁锢住她的手,從而令她拿穩那把短刀。他抓着她去刺自己。
刀尖淺淺地刺進玉揭裘的身體。小狐貍吓得高聲尖叫。
她驚懼不已:“不要,不要!玉揭裘!”
他并非是想強迫和恫吓她,只是身上的疼痛能讓他躁動的心平複。尤其是她帶來的痛楚,足以緩和他見證她為其他男人祈求的難堪。
倘若說他是金盆洗手的惡徒,那他就要把她變成為非作歹的善人。
玉揭裘正在享受一種近似刀山劍樹的愉快。
他們像是扭打在一起。玉揭裘繞到了小狐貍背後,雙手并攏她的手。
短刀被四只手固定住,雪亮的刀刃懸在半空中搖曳,仿佛随着湍急的波濤起伏。
“玉揭裘!不要!我求求你!”小狐貍卑微地哀求道,“我求求你——”
但他推着她往前走。
玉揭裘從背後貼住她,靠在她臉頰旁低笑。他說:“笑一笑嘛。”
荊麒印半身不遂,只能用手撐着地面逃跑。但那怎麽可能逃得掉呢?相隔咫尺之遙便是山崖,太陽升起來了,誰也到不了它升起的地方。
小狐貍希望有什麽能模糊她的眼睛。
眼淚也好。
血也好。
但都沒有。
她終于說:“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小狐貍低下頭,長籲一口氣,總算下定了決心。她說,“我知道了。我殺了他,我會殺了他的,為了你。”
寥寥幾句話中大概有什麽地方合玉揭裘的心意,他竟然破天荒地聽了進去,并且真的放開她,向後退,不小心踢到掉落在地的畫軸,所以彎腰撿起。
“那個……是我的……”死到臨頭,荊麒印還關心這個。不知道該說他純真、執拗還是不知死活。
小狐貍打斷他這不合時宜的聲明,一腳踏上他肩膀,将他踹翻在地。
她擡起刀。
玉揭裘準備拆開那幅畫,剛解開錦料的軸帶,小狐貍已經趁此機會,彎下腰去,毫不猶豫,将荊麒印推落山崖。縱使是玉揭裘,也沒想到她會來這樣一手。他奔上前去,卻被小狐貍拽住了衣袖。
她都想好了,留在這裏肯定會被玉揭裘殺死,還不如用妖力包裹住他,推他下去碰碰運氣。
玉揭裘這時候才算真正的怒不可遏。
小狐貍被推倒在地,仰起頭來時,她的神情并不是怨恨,也沒有作弄他以後的喜悅,純粹只是悲傷與動搖。就算他不是非得要置誰于死地,但他的殘暴着實令人發指。
她逐字逐句地說:“玉揭裘,我後悔遇到你了。”
玉揭裘回過頭看她,似乎對這話并不意外。他說:“也好。”
他在這世上始終是孤身一人。
不能理解他人,也從未被人理解。
她後悔也無濟于事。後悔遇到他,至少意味着她已經了解他。
玉揭裘想,即便不殺了她,他也可以簡單明了地活着。他過去很強,緣于天賦和異乎尋常的低底線,如今得到靈脈,往後只會變得更強。
他可以辦到許多事。
不需要非得有個原因才行,無須征得任何人的認可,只要他想,就可以把這只狐妖留在身邊。他沉浸在得到力量的自滿中,随手将畫軸也丢下山崖。
畫卷滾落下去,軸帶解開了,那幅畫在岩壁上攤開。
上面是一名身着紅色嫁衣的女子。
曙光遮蔽住了她的臉。
“變回原形吧,要回師門了,”玉揭裘露出與以往沒有任何不同的爽朗笑容,“我不需要兩個師姐。”
他們最初的約定是她陪他到師門,他就把妖丹還給她。
而如今,約定已經徹底扭曲,恰如他們,以及他們之間的關系。他将妖丹還給了她,卻要讓她陪他回師門去,直到他放她走為止。
與塗紗談論未來時,小狐貍的希冀是平凡了卻此生。
如今看來,這安穩的一潭水,終究被投入了命運破碎後的瓦礫。
小狐貍是以平常狐貍的形态走完這最後一程路的。
玉揭裘吸收了一部分靈脈,并算好了日子,往後會定期過來,直到将這份力量全部占為己有。不論他的悟性如何高,肯定不是源于家族。畢竟他比他的姑母長公主強太多了。
如今的他不用吞食她的妖丹,也能随時揮霍大把靈力,不費吹灰之力移動只有四尾的她。
離開時,他們經過了山下村子。
花大娘抱着花紫芳特意來向他們道謝。
花大娘還沒聯系上娘家,但已做好去往老家的打算。放在從前,她肯定也覺得神怪志異不合常理,但自打從那九死一生的魔窟出來,花大娘已經能不顧旁人目光跟狐貍狀态的小狐貍道謝:“真的太謝謝你了!待我們安定下來,我一定将姑娘供奉起來!”
“哪有供奉妖怪的,”小狐貍難得有點不好意思,這麽說了,又還是偷偷問,“你真的會嗎?”
回頭看了兩圈,她又壓低聲音,麻煩花大娘請人去山坡下找荊麒印。
玉揭裘在一旁跟花紫芳說話。
他已全然恢複了被拆穿前的模樣,跟花紫芳又說又笑。花紫芳常年被關在家,但還是有基本的美醜觀念,高高興興地問花婆婆:“祖母!我可以嫁給玉哥哥做新娘子嗎?”
玉揭裘卻搶先笑着回答:“紫芳呢,就先多多吃飯,好好念書,長成大姑娘再說。”
不知情的人只會覺得他風度翩翩、通情達理。
知情的小狐貍心神不寧,在他身邊繞來繞去,用尾巴輕輕拂過他身畔,催促他快走。
臨走時,花大娘淚眼婆娑地追上來,又對着小狐貍多說了幾聲謝。小狐貍搖頭說不必:“我喜歡親子團聚的戲碼。”
只可惜她沒能連花大叔一并救。
能将人變為活屍妖的蠱蟲食生者血肉存活,也只會受生者血肉吸引。
打從一開始,小狐貍便知道這個辦法。只是沒人會願意為救陌生人而犧牲自己。當時的她見到花大娘奄奄一息,本想替她了斷,卻鬼使神差放下了爪子。
阿娘一去不複返,她一直想問問的。
為了她這種不成器的小狐貍崽子丢掉性命,值得嗎?
小狐貍割開自己的身體,引走了花大娘體內的蠱蟲。她是妖,人與妖的體質原本就不盡相同,妖力也能壓制住。只不過會時不時疼痛不适罷了。
玉揭裘對此一無所知。
進入普壺地後,離鼎湖宗的山門便不遠了。他們在溪邊垂釣,玉揭裘回頭,看到刻意提防他的小狐貍,沒來由有點心煩。
他臉上浮現起微笑:“等回師門,你想要劍麽?”
小狐貍緊張地瞥他一眼,別過臉,有些抗拒地說:“不用。”
她不覺得人的劍術有高出獠牙與利爪多少。
“我棄了一把劍,屆時肯定要去劍冢的。”玉揭裘不動聲色地傾瀉溫柔,但此刻已騙不到她。
她知道,他想跟她說說話。因而她才搭腔:“那把劍……修補不了了麽?”
“嗯。”
“……它是江姑娘為你命名的吧?叫什麽呢?”她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随口一問而已。
玉揭裘望着魚線說:“雖說我也沒大聽明白……反正,師姐說我劍不離身,很依賴它,于是為它起名,叫‘致能首基’。”
“‘志能守機’?”小狐貍頭一次聽說這個詞,這些天來總算對什麽萌生興趣,“什麽意思啊?”
“我也不懂。或許是她家鄉的什麽術法或法器,師姐是外鄉人。”玉揭裘起身,棄置魚竿道,“走吧。”
一步一臺階。
山高而水遠。
小狐貍想,玉揭裘這個真正的慣騙,在師門定是将騙術發揮到了極致。
鼎湖宗的弟子争相來迎接他。師兄師姐信賴和關心他,師弟和師妹愛戴和景仰他。他帶了一只狐妖回來,大家也毫無異議,甚至有人主動來抱小狐貍,要帶她去吃東西。
“好可愛呀!”有師妹着小狐貍的腦袋一陣亂揉。
還有師兄在感嘆:“玉師弟,想不到你也開始養靈寵了!”
小狐貍頭昏眼花,聽到這話,隐隐嘲笑自己——不錯,她就是玉揭裘的寵物。
玉揭裘沒回答,笑着問他們:“師姐呢?”
衆所周知,師姐那麽多,他最為關心的只有一位。
得到回應,玉揭裘當即從衆人的簇擁中脫身,笑着說“我去去就回”。有師妹在問:“師兄,這只小狐貍呢?”他卻已消失在拐角處,未曾聽見。
小狐貍被素不相識的人抱在懷中,實在難受,掙紮着要下去。長途跋涉,她只想休息,小狐貍甩頭躲開往外鑽,然而才跳到地上,又就被另一旁的小師弟揪住耳朵和尾巴,左右來回打量,啧啧贊嘆:“如今挺稀缺的了吧?好可愛啊。”
有更多的人伸出手來摸她的頭。
小狐貍被困在人的堡壘中,能做的,唯有把臉埋向更低的低窪去。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2-10 00:00:21~2022-02-10 23:52: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小姐的拖鞋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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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最新評論:
【盲猜師姐是穿書文的女主,拿的是光芒萬丈,人見人愛的瑪麗蘇劇本,按照固定的故事線來說,小玉作為師姐世界裏的男三四五六,應該是默默愛慕着她的小師弟人設,但是,偶們玉仔覺醒了自我意識,偏離了設定好的必須喜歡師姐的故事線,與小胡産生了糾葛,師姐也沒想到哇,玉仔自己打副本咯】
【為啥大家都在罵小玉,可是我好喜歡小玉,小玉是難得的集瘋壞裝為一體的純正瘋子,好對味】
【花大娘他們去找荊麒印會不會順便把畫撿回來,然後供奉起來,畢竟花婆婆認出來了】
【現在雷是越埋越多了,早走一天炸死你個玉扒皮,都不用火葬場就原地火化了】
【
【虐男主就對了!!】
【斯哈斯哈大大加油】
【師姐好劍?】
【
【
【
【
【居然沒發現智能手機!救命】
【要到開頭了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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