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除魔

第56章、除魔

◎——急急如律令。◎

“等我寫成, 再給你們讀吧。不過現在,”瑞生說,“你們還是離開這裏為好。”

他領着他們出去。費绛琪和沈策有些提防, 但他也沒有解釋,只是将他們交到只是凡人的官差手上, 勞煩他們送這兩個小修士出去。

這看起來并不像是陷阱。

臨別, 沈策說:“我們已聽說了狐妖的事。要是可以,可否幫我們帶句話給她?”

“你說。”瑞生不緊不慢地回答。

沈策遲疑了一陣,最終還是說:“沈策無能, 對付不了玉師兄,無法替師門報仇。請她一定殺了那魔頭,還人間一個正道。”

他們不夠強, 所以只好将希望寄托到更強的人身上。

費绛琪欲言又止。

“而且, ”沈策支吾着, 終于還是說, “她的父親……大抵也是玉師兄殺的。那一日, 玉師兄追着李符安出去, 再回來, 便……”

瑞生端詳他們一陣,微笑着點點頭。

不過, 他又交了一樣東西到他手上, 那是一只儲物戒,一看便知, 是鼎湖宗的東西。瑞生說:“雖說我眼下不打算和小狐貍見面, 不過, 我會尋旁人帶話給她的。這是魔頭托我拿給你的, 原本是要等事情了了以後……既然現在碰到, 索性給了你。”

“這是?”沈策疑惑。

但瑞生已經轉身回去閣樓裏了。

他還有書稿要完成。

越過山河,身為三大國度中最為寬廣的崖添,玉揭裘來過此處。

士兵在前線湧入稗巴,他卻兀自來到了後方的王室。血沿着劍滴落下來,地上有着細細裂開的線,玉揭裘低着頭,饒有興致地沿着線走,好像獨自在玩耍取樂的孩子。

毫無預兆,誰也沒想到,玉揭裘居然會到敵後方,好似再度亡國于他而言也不值一提。

兩位相随的文官争相戰死,祁和君卻仍坐在龍椅上一動不動。

眼睜睜看過他屠戮守衛的仙門長老,祁和君自知無力回天,但還是鎮定如常,淡淡地說道:“要殺要剮随你的便。你出身仙門,師父是慕澤上仙,卻殺了我叔父。這樣的孽障不值得我出劍。”

即便是死,也将死得其所、絕不求饒。這是他的尊嚴。

奪取靈脈時,玉揭裘殺過斑窦境的皇,也洗劫過普壺地的王室,死之前,他們無一不放下貴族的尊嚴,變回最原本的人,要麽乞求放自己一條生路,要麽咒罵他永世不得超生。玉揭裘動手時毫不猶豫,心裏甚至還有閑心腹诽,可惜他已超生過好幾次。

而眼下,玉揭裘還是不由得笑了。

上次他沒能進這間禦書房,頭一次來,很是陌生。他低低地笑着,拿真假參半的話來敷衍:“正因為師尊總唠叨得道成仙,我想忤逆這樣的命,才堕的魔。”

“命?”祁和君正坐斥咄,“這世間的命可是你能忤逆得完的?父母之命,出身貴賤,天資高低,這些都是你的命!天命無處不在,難不成你都要一一忤逆了才安心?”

未曾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席話,玉揭裘歸于靜默。

良久,他意外的坦誠:“祁和君言之有理。”

“所以,”祁和君朝他怒目而視,“你究竟為何這麽做?”

玉揭裘站在高處,俯視着他道:“我記得你愛吃鹿肉。”

“……”祁和君疑惑地看過去。

“你曾在秋獵時命須倫騎射為你獵鹿。你殺鹿取肉,要是鹿這樣問你,你會如何回答?”玉揭裘笑吟吟地問,“鹿說,‘你為何要殺我?’‘為何吃我的肉?’你會如何作答?你今夜吃的什麽?雞汁羹還是豬脯肉?要是被你吃掉的雞和豬問你,你要怎麽說?

“你是大王,修築過防禦的長垣,派遣那麽多兵馬去邊塞打仗,那麽多人死。要是他們問你,為何這麽做,你會如何作答?我是魔,殺了便殺了,姑且因我是魔。那你呢?”

這一次,輪到祁和君沉默。

他捏着胡須,不慌不忙地問:“那你是無緣無故作祟的麽?”

沒來由地,祁和君想,雖說的确有些驚人,但他或許和這年紀輕輕的魔頭并不是無話可談。

他們是有共通之處的。

玉揭裘似乎也是這麽想的。

盡管手中握着劍,他卻沒有急于逼近。

外頭喧嚣聲聽起來離得那樣遙遠,這數百年平靜中誕生的魔頭說:“我愛上了一個人。”

“什麽?”一心只想将崖添發揚光大,做明君的祁和君措手不及。

“或許稱不上人,”玉揭裘徑自說下去,“但我愛她勝過愛我自己。因此,我覺察到了,這便是我忤逆天命的路徑。我的命不是修仙,而是堕魔。愛而不得,魔會将心上人連同一切都毀掉。但我如今不想這樣。”

他用衣袖擦拭着劍。

又思索了一陣,祁和君起身,彎腰撿起文官之二屍首邊的劍。他撕下龍袍的衣角,将劍柄捆綁在手上,邊做這些時,他邊說:“你可知道,我們也好,仙門也罷,要殺的其實不是魔。”

玉揭裘靜靜地等待他完成:“你們要除掉的,是違背你們秩序的人。”

祁和君道:“我會盡全力殺你。”

面對凡人,分明無須搏鬥就能殺死,但玉揭裘仍然擺出了應戰的姿态。那是他對一個國君最後的尊重:“承讓。”

他是日落前離開的。

祁和君的屍身躺在龍床上,始終沒有閉上眼。

走之前,玉揭裘翻了翻祁和君的藏書。不得不說,這家夥博覽群書,他想讀的不少,但時間倉促,留給他的恐怕不夠。

再回去,稗巴已成為硝煙彌漫的國度。

驅散一路心懷鬼胎的臣子,又遣走添油加醋的內官,玉揭裘一路褪下帶血的外衣,由侍者緊跟在身後追着伺候更換新的。他進了塔,邊聽旁人羅列宮內的狀況邊往上走。

三言兩語對大小事務做了安排,抵達塔尖時,最後只叮囑一句話:“絕對要保障閣樓裏的那位。”

他進去。

門被重重地關上了。

已是黃昏,窗外卻透着詭秘的寶藍色。玉揭裘兀自往前踏入良夜,她是突然殺出來的,舉起的雙手握着什麽刺過來,那是壽贈給她的奪魄錐。

他絲毫沒躲避,任由她刺進他肩膀。小狐貍發間簪滿紅色的杜鵑,血濺到臉頰,笑靥如花地問:“吓到了嗎?”

被紮進去的那一側,玉揭裘不經意地咬牙。奪魄錐逐漸化作黑色。他才伸出手,她就倏地向後推,湮沒在黑暗中。

玉揭裘向裏走,與此同時轉動着打量四周。

她再度撲上來,這次是從梁上。小狐貍雙臂交叉,繩索便套住了他的咽喉。玉揭裘當即攥住,卻被她用雙腿盤住肩頸,倒在了地上。

狐妖的力量與人類女子天差地別,她收緊力氣,他便也發不出聲音來。

不過玉揭裘當機立斷,揚起手臂,向背後猛搗她的臉。

小狐貍被砸中鼻子,嗷嗷叫着松開。他賣力喘息,她已取環首刀朝他劈來。

玉揭裘避讓,她便窮追不舍地接着砍去。他像嫌煩了一般,放慢步調擡手,刀才沾血,就又化作易碎的炭。

小狐貍一點都不氣餒,即便是炭,也要朝他扔過去,順帶抛出幾支镖。他悉數應下來。塗絨絨後退幾步,再度沖上前,将他按倒,橫跨到他身上,握緊一只發簪亂劃。

他們都氣喘籲籲。

手中只剩灰燼之際,她才覺察自己傷到了他的臉:“對不住——”小狐貍極其喜愛他的長相。

發簪尖銳的那一頭刺進面頰,穿進了他的口腔,對玉揭裘那張美觀的臉來說實在是暴殄天物。而他吃痛,舌頭撫弄着發簪,暧昧不明地說:“拿出去。”

她握緊發簪尾部的雕花,徐徐向外拔,心中慶幸沒破相。玉揭裘推開她的肩膀,捂着滿臉的血起身。

他嘴角上揚,戲谑地說道:“如何,知道要怎樣殺我了麽?”

她也站起來,九條狐尾似花瓣又像魚尾,齊刷刷張開。她伸過手,疏忽間摸出了一把短刀,那是他親手交給她的短刀,也是除她的痛苦以外,唯一能真正傷害到他的事物:“……你從一開始就想被我殺吧?你想要我殺了你,以妖身受人朝拜麽?”

起初看到她手握那把刀,他的反應是笑,然而,聽到她後一句話時,那笑便有幾分輕顫,繼而轉化為更兇險的嘲弄:“少自作多情了。”

“我想,我已辨認得出你的謊話了。”小狐貍說,“我只是不明白。”

“這就是你的遺言?”必須促使她繼續下去,玉揭裘還是出了劍。

“這句話,你對我說過一次。”小狐貍驀地笑了,不是因為這句話,純粹是為自己的發現感到新奇,“這一世開篇的時候。”

他從她的話中捕捉到了最令他不安的內容。

因此只能緘口不言。

“我早就隐約猜到你想要什麽。我只是不明白,”窗外的光踱步經過,要入夜了,她身上穿着玄色的衣裙,定定地打量着他,“你為何替我分擔業障,自己也拿來做道具,就為了讓我成為衆生眼中的神。就因為我們有三世虛妄的前緣?”

她最後的呢喃,他照着她的樣子臨死所說的話。

他被她殺死時遭受的輕慢。

在花海前彼此都不知情的重逢。

他們牽住了對方的手,在傀儡師的作坊,在鬼市。他們在破廟中談及了他們的對這世間的看法,交替握着的燭,口中化開的糖。

過往仿佛雪崩似的浩浩蕩蕩從頭砸落,玉揭裘總是感到害怕,時常非常抱歉。對她,對小狐貍,對塗絨絨。

他迫切地追随着江兮缈,只要她一出現,他便像傀儡似的被操縱和玩弄。他試圖用自己積攢了三周目的自我從既定命途中掙脫出來,可他拼命弄痛自己的同時,卻蠻橫地傷害塗絨絨。

她也在這不停歇的走馬燈中苦苦轉動,所以才會去救他。

他只是想掙紮一下而已,可是,但是,然而,無論如何,怎麽都走不到能如願的那條路上。

他殺她的父親,自毀仙途,違背了他們的約定。

他想見三十六重天,于是殺更多的人,奪取靈脈,卻越發偏離。

等洞悉全部的過去,早已為時已晚。

太晚了。

他離他們最親昵時做過的約定那麽那麽的遠,遠到他每日睜眼和睡前都會想到,以至輾轉反側、寝食難安的地步。

明明他只是掙紮了一下。

但從他掙紮着想留下她開始,就全都錯了。一步錯,步步錯。

玉揭裘不再羞憤欲死,也不會怒不可遏,只因他知道一切都不可逆轉。

他感到被什麽耍了。

玉揭裘終于發出聲音,問:“是誰告訴你的?”

她笑了,分明不感到悲傷,卻像有些凄婉、哀切的笑:“果然你也知道了……在那片水上。

“你算術不好麽?分明那樣會算賬。我成為九尾狐前,你假作爹爹,補了塗紗的四尾妖力給我。而我原本也只有四尾妖力……還有一尾,是你師父助我一臂之力。”

是慕澤告訴她的。

在她動身去阻攔他自戕之前,他便将前三次的事告訴了她。那些事并不詳細,可她卻漸漸夢到溪谷和蝴蝶以外的事。

“你可否告訴我,你究竟為何待我這樣好?”小狐貍是真的不解。

望着她清澈無瑕的眼睛,玉揭裘翕動着嘴唇。

她是他一生中見過的最美的東西,就算在小說裏,也只有一個她這樣的人。比起談及“愛”,直截了當說“恨我吧”更适宜。他的心被察覺了,但卻毫無用處。

玉揭裘忽然明白了,驀地懂得了——他被自己耍了。

他無法打敗的不是天命,而是他自己。

“少廢話,” 玉揭裘冷笑,“快動手。”

她長久地注視他,似乎想從中讀到什麽。但妖的耐心與記性都是有度的,很快,她便将這不緊要的事抛之腦後。

小狐貍打斷他:“罷了,還是別說了。畢竟我的确想被供奉起來,如此一來,便能改變妖低人一等的天命。也算你情我願吧?

“再說了,即便你告訴我,是因為你喜歡我、你愛我。我也不會理解的。因為……”她笑了,燦爛而開懷,俏皮又可愛,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我只有一顆石頭心嘛。”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

九轉道經

九轉道經

少年殺手,偶得九大道祖留下九轉道經一部,接受驅魔斬妖,修複天地大任,上天入地,無往不利,觀此道經,修我天地極道,願早日成就道祖。
心存天地,與世皆敵,少年古臻生于小品位九流域之中,不介意仇家滿天下,願踏腳之石,鋪滿成長道路。身世古怪,上古道祖後裔,更為九天大陸天尾家族外戚。
事關定數,變數之争,方知天下本為棋局,人人皆在局中。無限劇情,無限争鬥。
小說關鍵詞:九轉道經無彈窗,九轉道經,九轉道經最新章節閱讀

玄幻 天茗
1047.1萬字
九陽絕神

九陽絕神

最強殺手,逆天重修。
為報前世滅族之仇,修至尊神訣,握無上神兵,掌混沌之氣,噬天地,斬蒼穹,誅神滅魔,踏破乾坤!
以殺戮之名,成就更古至尊!
這一世,我要只手遮天,翻手滅世!
九天在下,唯我在上!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無彈窗,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最新章節閱讀

萬骨天梯

萬骨天梯

天庭被血洗,上到昊天,下到普通天兵盡皆被殺,神格和法寶散落一到三十三重天各處。
每一重天都降下了通天階梯,任何普通人爬天梯都可以進一重到三十三重天探險尋寶,神仙的神格、法寶等等,誰搶到就是誰的。
兩年前,昊天的神格被神秘人找到,帶出了天庭,那人将昊天神格烙印在身體上,變成了妖魔。
葉靈,一個普通莊戶銀,兩年前跟父母在莊稼地裏收麥子,突然一個妖魔出現。小說關鍵詞:萬骨天梯無彈窗,萬骨天梯,萬骨天梯最新章節閱讀

傳承鑄造師

傳承鑄造師

經歷具現化,一個神奇的能力。
周墨,這個神奇能力的擁有者。
別人搞不到的絕密情報?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過去的經歷,一個人的過去無法撒謊。
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新書《世界救贖者》,求支持!小說關鍵詞:傳承鑄造師無彈窗,傳承鑄造師,傳承鑄造師最新章節閱讀

我真是召喚師

我真是召喚師

“求求您,教教我如何才能和女天使關系更好?”
某十二翼戰天使懇求的問道。
“請教您,如何才能忽悠更多的人信仰我的教派?”
某魔界大魔頭如是問道。
“您知道如何才能把昨天晚上我家痛經死的貓救活?”
某天界聖母不好意思的悄悄問我。
“各路大神,各路大仙,我不是上帝,真的只是召喚師。”
我痛苦的說道。
這是一個窮小子,如何因為意外獲得空間變成主宰六界的大召喚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