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離婚
入戶門打開,一陣穿堂的涼風撲面而來,帶來陽臺上陣陣百合花香。
夜裏兩點多,宋書華已經睡了,房子裏靜悄悄的,玄關長明的小夜燈代替他等候晚歸的丈夫。
陸明臣脫下鞋子和外衣,在客房的浴室洗了澡,原本打算就睡在客房,但主卧的門縫裏洩出的燈光,吸引着飛蛾一樣吸引着他。
門沒關嚴實,無聲推開,他那一側的床頭燈亮着,被子裏是丈夫隆起的身體。宋書華規矩地側躺在自己那邊,給還未回家的男人留出屬于他的位置。
陸明臣沒有上床去,而是繞過床腳,站在丈夫那側,靜靜看他。
臺燈不甚明亮的光線籠罩着他的後腦勺,披散在枕頭上的柔軟發絲鑲着絨毛一樣的金邊。他的臉全部掩藏在陰影下,輕柔舒緩地呼吸,安靜祥和地熟睡。
陸明臣蹲在床邊,細致地看着丈夫的臉。他那麽美,單純而孱弱,清澈而無辜,是一種讓人會不自覺疼愛的美。
可事實上丈夫并非眼前這樣。
他出賣自己,自甘堕落,自願成為其他男人龌龊的遐想——這是陸明臣看到的,然而未看到的呢?
陸明臣早已經過了相信童話的年紀,他不相信丈夫能在那樣的行當裏全身而退。又或者這就是他甘願的放蕩,他就是要在那樣虛妄的虛榮心裏才能得到滿足。
再想想丈夫在自己面前的極端保守,陸明臣胸膛的怒火瞬間燒到頭頂。他恨不得一把抓起丈夫的頭發,把他按在床上,用最惡劣的方式對待他,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讓他不敢再有下一次。
看得久了,陸明臣眼角發酸,胸口發堵,胃也開始隐隐作痛。
他朝丈夫伸出手,把幾縷垂落在面頰的頭發,輕輕撩到他耳後。
盡管動作很輕,原本熟睡的人還是輕輕皺了眉頭,随即睜開了眼。
對上丈夫的眼睛并不太意外,熟悉的氣息本身就有種安全感,宋書華帶着還未完全蘇醒的鼻音咕哝:“回來了啊,幾點了?”
“兩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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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晚了,趕緊睡吧。”
男人只是盯着他,也不說話。
“還不困嗎?你明天還要上班。”
陸明臣手指蹭上丈夫的面頰,來回磨蹭着那片柔軟光滑的皮膚。他喉嚨發緊,聲音喑啞:“很難受,睡不着……”
宋書華從被子裏伸出手,摸了摸丈夫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沒有感冒啊,哪裏難受了?”
男人突然一把抓住他兩只手,用力按在床頭,欺身而上,把他整個人壓在身下,一雙充血的眼盯住他,劇烈地喘息,熱燙的氣息撲在對方臉上。
嗅到丈夫的呼吸,宋書華側臉躲開:“喝酒了?胃疼是不是?我去給你煮點吃的,吃完再睡。”
男人就這樣按住他,也不動,定住了似的,只喘粗氣。
“你得趕緊吃點東西,一會兒痛厲害了,胃藥也不管用了。”宋書華說着,手腕用力掙了掙。
但丈夫把他抓得死緊,磨疼了都沒掙開,他只好又喊他的名字:“明臣,你是不是醉了啊……你把我捏疼了……”
陸明臣放開了,側身翻倒在床,用手臂蓋住眼。
宋書華從床上坐起來,拿發繩把頭發紮起來,又掀起被子将丈夫蓋上:“你先躺一會兒。”說完他披上衣服出去了。
外面的燈打開,随着丈夫穿着拖鞋走路的噠噠聲,原本靜悄悄死寂的家,又活了過來。
很快,宋書華拿了個暖寶寶進來,塞到丈夫懷裏,讓他先暖胃。接着就聽到廚房裏開火、切菜的聲音。不多會兒,他端了一碗粘稠的熱湯到床邊,裏邊有豆腐、蘑菇、肉片等七七八八的食材,清淡鹹香,騰騰冒着熱氣。
陸明臣盯着碗不動,宋書華把勺子遞到他手裏:“趁熱吃。”
他一勺一勺機械地往嘴裏塞,酸苦的味道掩蓋住了食物的美味,他囫囵地往下吞着。
丈夫收拾了廚房,等他吃完,又給他拿來水和胃藥。
重新躺回床上,宋書華問:“還難受麽?有沒有好一點。”
喝了一碗熱湯,陸明臣渾身都發着燙,空虛的胃也被這溫暖給填滿,不再疼痛。只是那顆心,從剛才的如墜冰窟換到了滾燙的油鍋裏,此時正在反複煎炸中煎熬。
他們同床共枕了七年多,兩千多個日日夜夜,他以為自己擁有丈夫的一切,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而真相是他或許還不如一個店裏的常客了解這位頂級的變裝皇後。
陸明臣啞着嗓子問:“阿華,你有沒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
“嗯?……什麽事情?”
“關于你的事情,我不了解的事情。如果你今天告訴我,我可以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宋書華心裏咯噔一下,但馬上又覺得不可能。
丈夫不可能發現,他那麽讨厭變裝表演,連誤入QUEEN的可能性都幾乎為零。再說他一直很小心,家裏沒有任何女人使用的東西,一直以來,他身邊的誰都不曾發現。
他不知道丈夫突然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估計他做了什麽不合對方心意的事。
“我沒有你不了解的事。”宋書華小心翼翼地,語氣中間帶着點委屈,“……我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對,你直接告訴我吧。”
到了這種份上,丈夫還是隐瞞,苦澀和憤怒又翻上心頭,陸明臣屏息着強壓下去。
“……明臣?”
“沒什麽,睡吧。”
幾乎失眠了整晚,直到天已經亮了,身邊的丈夫起了床,陸明臣才稍微打了個盹兒。
兩人面對面坐着吃早飯,宋書華幫他剝了個煮雞蛋。
“你臉色很不好,上午再在家休息半天吧,吃了午飯再去公司。”
陸明臣和照例接過丈夫給他剝的雞蛋,兩口吃了,和着一口熱牛奶咽下去。
“沒事,我在公司也能休息。”
“那還是不要開車了吧,萬一路上打瞌睡……我給你叫個車?”
“不用,我下午回來也要用車。”
“要不我送你?開你的車,到了公司我再叫車回來。”宋書華說着,快速把碗碟收去廚房,脫掉居家服換上外套。
見丈夫不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為昨天晚上的某件事生氣,他又勸了一句:“我送你,你在車上還能睡一會兒。”
總是這樣,丈夫做了虧心事就會心虛,也會用一點付出來彌補自己的心虛,他這點也實在很好懂。說起來,以往也有很多這種時候,但陸明臣卻不願意往這方面去想。
宋書華開車很認真。陸明臣坐在副駕駛,看丈夫一絲不茍打着方向盤倒車,對自己已經洞悉他的秘密無知無覺。
如果此刻陸明臣告訴他,他已經知道這一切,丈夫會怎麽樣呢?會大受驚吓,求他不要告訴父母、不要離婚嗎?
等着小區門衛放行時,宋書華突然俯過身替他把安全帶系上:“你睡會兒吧。”
陸明臣閉上眼睛。
早高峰有點堵,過了好一陣,宋書華都以為丈夫已經睡着了,卻聽他突然說:“阿華,這周五我要出差。”
丈夫好久沒出差了。這段時間也沒有發現他身上有什麽異樣,并不像是找了新人的樣子。唯獨昨天回的晚,難道是昨天找的人?
壓着心中的種種猜測,宋書華也只是平淡問道:“嗯,去幾天?”
“這次短差,一天吧,周六就回。”
“嗯,出門在外注意安全,也要少喝酒,記得帶上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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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馳整個一頭昏腦漲,看人都帶重影兒的。宿醉的感覺持續到第二天,而今天才周四,明天也不能解脫。
社畜哪怕頭一天醉得人事不省,第二天還得準點爬起來上班。老板就不一樣,看這點已經過了平日上班的點,陸總該是在家舒舒服服地休息了吧。
總之,以後再也不要幹陪老板喝酒這種傻逼事兒了。
他用內線給言青打了個電話,哭喪着求她幫忙:“言言,我的早飯到了在樓下,你去幫我拿一下好不好?”
“你咋啦?”
“我腿斷了。”
“……那你自個去拿吧,你都能爬到公司來,還不能爬下樓去拿個早飯?”
“……”唐馳按着一直狂跳的太陽穴,“其實是宿醉,昨晚陪陸總喝酒來着,我真的不行了,幫幫忙。”
電話挂斷,不一會兒言青推門進來,拎着唐馳的早飯。
“謝謝言言大美女,你吃早飯沒有啊,沒有我可以分你。”
“不必,吃過了。”瞅着男人一臉衰相,“你不是說陪陸總喝酒嘛,你怎麽就這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人陸總整一個精神抖擻。”
唐馳從快餐盒裏擡起臉:“陸總來了?”
“來了啊,剛在樓下碰見了。”言青有點迷茫地咕哝,“是個挺好看的男人送他來的。”
“那應該是他老公。”
“你說陸總有……老公?”言青雙眼圓瞪,不自覺提高聲音。
“噓……你小點聲,陸總就在我隔壁,你生怕他聽不見啊。”唐馳對女孩招招手,壓低聲音,“陸總是gay,和資華大股東的兒子結的婚,你別和人說。”
言青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唐馳還要說點的時候,電話響了。一看是老板辦公室的內線,他心裏咯噔一聲,不會是說老板的小話真的被聽見了吧。
他趕緊咽掉嘴裏的食物,嚴肅接起電話:“陸總?”
“你從哲博給我叫個人過來。”
哲博是他們長期合作的律師事務所,主要是處理一些國內外的合同官司。
“是國內的還是國外的案子?還是曹律師嗎?”
“不,你讓曹律師推薦一個好點的離婚律師。”
“……”
唐馳的嘴巴也張得能塞下一顆雞蛋,還沒等他嘴合上,那頭的電話直接挂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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