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號

剛才還像把機關槍見人就突突的宇文秋忽然啞火了。

賈思特沒注意宇文秋的情緒，畢竟按照常理，贏了游戲緊接着就該吹噓一把自己剛才的操作了，小愛豆應該也不能免俗吧。

但他愣是沒等到宇文秋的自我表揚。

嘿，還有點傲嬌。

于是賈思特本着來者是客的态度，主動取下耳機，率先給予肯定：

“打得可以啊我們秋寶，竟然一點都不拉胯，超出預期，一血拿的很漂亮啊。”

“是啊，”米虎也訝異說，“非但不拉胯，真有點帶飛那意思，剛才那法師都快貼在你身上了，會不會玩啊他一直到處亂走，他是奶媽我是奶媽？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靓仔了？”

和賈思特米虎不一樣，萬燧和卓傑在直播間看的是宇文秋視角。

卓傑驚訝地看了一眼萬燧。

萬燧抱臂看了會兒直播界面，然後動手點了點鼠标。

宇文秋倒是沒注意背後。

他神色恹恹，看着自己這個英雄都不齊全、只能和別人小中小的小號打排位的賬號，一時間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賈思特終于察覺不對，遲疑：

“怎麽的？看你這臉色是對家人們的評價還不太滿意？我沒誇到點子上？還是你想我着重贊美一下你優美流暢的語言技巧？或者你更喜歡我說你是人間四月天、春天的花兒秋天的……”

“收了你的神通吧賈爹……”宇文秋心裏那點落寞又被賈思特帶跑，憋屈地說，“算了，你們還排我嗎？”

賈思特欣然：“排啊。等我上個廁所，剛外賣吃得有點兒多。不要走開，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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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排，今天都跟你排。是時候磨練一下我的小中小號了。”米虎說，“哦，剛才那個法師要加你好友，怎麽問到我這兒來了？不是……我後面都扔下你奶他去了，他怎麽不加我好友？他眼裏是真的沒有我這個靓仔。”

經米虎這一提醒，宇文秋正好間歇性想起了自己在直播，準備和被遺忘已久的粉絲互動一下。

“這會兒太多人加我了，我找不到哪個是他，沒緣分。”宇文秋看了眼自己的好友申請，感覺好友系統已經要被頻繁警告了。于是他對瘋狂給自己發送好友請求的媽粉們說，“你們加我幹嘛？也想和我一起砍菜是嗎？”

【扛着巨弩興致勃勃出門，砍菜把哈欠砍出來】

【哇我們秋寶玩得可以啊不愧是Autumn選手】

【這就別吹了吧？就是對面太菜隊友太給力才給我們秋寶留住了面子】

【過過網瘾得了，陪媽媽聊會兒天吧】

【要不然念一下禮物榜吧】

“哦，讓我謝謝剛才的深水炸彈？有人送禮物了？”

宇文秋依言翻看了一下直播間的禮物榜。

好家夥，合着四月星程期間沒過上打榜的瘾，都跑直播間發洩來了。

宇文秋對這群粉絲有點愧疚感。

前段時間辛辛苦苦給自己做數據，真金白銀花出去了，結果養成一個電競選手，這事兒擱誰身上都受不了。

可無論如何，在那個選秀少年吞藥自殺時，他就已經背負不動自己的夢想、不思考自己會将親人朋友與粉絲置于何地，并且放棄了這條星途。

所以宇文秋的夢想關我Autumn選手什麽事？

遑論他已然為了別人的夢想盡力而為了。

剩下的時間，他要想辦法彌補一下……Fall的粉絲才行。

不過老板ID确實還是得讀一下。

宇文秋鼠标一滑，趁賈思特還沒回來，認真念起了禮物榜：

“感謝‘秋寶圈外老媽’送的超聲波——圈外老媽發零花錢？謝謝，留着買辣條了。”

“感謝‘秋寶人間小甜豆’送的元氣彈——看完今天殺人如麻、割人頭如砍菜的直播之後，你還會覺得我甜嗎？”

“感謝‘秋寶加我好友帶我飛’送的小搗蛋——公司不讓加好友，應該也不能帶水友，近期上不了車，要不你聯系房管我退你吧，只能退三成，多的孝敬平臺了。”

“……”

念了半天還沒完，宇文秋嘆口氣：“以後不用這麽破費，錢留着自己花不香嗎。”

米虎聽宇文秋感謝粉絲快笑死了，卓傑在他背後也樂，歪着身子去問萬燧：

“他不是愛豆嗎，直播姿勢這麽熟練可以嗎？怎麽比Just還像主播……嘶，人氣比想象中高啊，肯給他花錢的人還真不少，照這樣念下去什麽時候才能感謝到我們萬歲爺啊？”

萬燧等了半天沒等到人間小甜豆念自己ID，捧人場捧得非常沒有尊嚴，只好又動了動握着鼠标的手。

“感謝……”

宇文秋感謝到一半，彈幕突然炸開一條花裏胡哨、比ARBG燈效還更炫彩的特效。

宇文秋半挂耳機，看着這個沒有任何平臺官方認證圖标的名字，卻默默坐直繃緊了後腰，下意識擺出一個小學生上課聽講的姿勢，一下就乖巧起來。

他瞥了一眼暗色調屏幕上依依稀稀映照出的背影，飛速眨了眨眼：

“感、感謝hooray送的深水炸彈——唔，謝謝胡瑞。”

卓傑感慨：“終于不是秋寶的什麽什麽了，騷話呢，怎麽不說？噫？等會兒……他還認識你‘胡瑞’這個號？”

萬燧莞爾，也有些意外。

Autumn選手的直播間裏，這位名叫hooray諧音“胡瑞”的水友，發送的高級彈幕因氪金而無比高貴耀眼：

【不等Just，先跟我排一下？】

“可以嗎？那我不等他了！”宇文秋上一秒眼睛亮起來搖尾巴，下一秒又皺着眉耳朵耷拉下去，懊惱道，“可是我現在沒有能跟你一起排的號……”

“啊？你要排誰？”米虎看了眼自己直播間的彈幕，“哦萬歲爺找你排啊……可憐的小賈，上個廁所都能被截胡，可惡的程咬金。”

程咬金在背後嗤笑一聲，拿起手機給刁慈航發消息，讓他提供個小號，再發給宇文秋。

就這一會兒功夫，宇文秋直播間裏已經被連篇的問號刷瘋了。

有正常表達疑惑的粉絲，還有混入其中伺機而動的黑子。

這些黑子不混竟圈，自以為抓住了宇文秋極其明顯的雙标行為，根本對米虎那句顯而易見的感慨置若罔聞——

【說好的不能上車？？？？】

【1k禮物不能上，3k就可以上是吧？】

【錢到位了什麽都好辦了是吧？】

【笑死有錢就是爹】

【決賽舞臺上宣布自己要去打電競？結果是搞噱頭給自己直播鋪路，真是好電競啊？怎麽會有這麽拉胯的藝人】

【@星漢娛樂旗下拜金藝人嚴加管教一下謝謝】

【那你還不叫hooray爹？主播素養呢？叫聲老板來聽聽也行啊】

剛巧卓傑從米虎直播間切到宇文秋直播間，入目即是一片有組織有紀律的污言穢語。

卓傑嘶了一聲，輕輕撞了撞萬燧胳膊，低聲提醒：

“萬歲爺，可罵起來了啊。”

萬燧重新點開被他最小化的直播間，看着這波突然小具規模的黑粉發言略蹙眉。

競圈被飯圈化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市場趨勢。

但直面純粹的飯圈糟粕又是另外一種觀感。

刁慈航已經開始在戰隊群裏刷屏、彈警告，卓傑看了眼，小聲說：

“無語，果然天下黑子一般黑，都是閉眼操作。跨着圈呢，人家不知道你水友號，現在都在管你叫爹，有錢就是爹，白撿這麽多便宜兒子。”

卓傑挂的是自己職業ID簽約直播平臺的大號，正打算去宇文秋直播間解釋一下——

就聽背後宇文秋不緊不慢且不慌不忙地說：

“刷慢點，我看不清。打斷一下，你們當黑子的倒是沒有門檻？隔行如隔山，跨圈如跨海，噴人之前都不做功課的嗎？我去開個培訓班應該能賺你們不少錢吧。看清那是誰了嗎？長一張嘴就敢噴？hooray确實是爹，那是你燧爹。”

挺嚴肅的表情。

小孩兒語氣聽上去甚至帶着火氣。

但萬燧愣了一下，直接讓宇文秋給逗笑了。

米虎有點懵：“什麽？怎麽了？”

卓傑咋舌：“不是，他……現在的小愛豆都這麽剛的嗎？”

萬燧一頓，旋即勾了勾嘴角。

他起身，走到宇文秋身後。

直播間裏成片滾動的彈幕都不足以表達正和黑粉battle的粉絲們此時的感受——

萬燧屈指敲敲宇文秋桌子，輕聲：“讓讓？”

宇文秋被突然閃現的萬燧吓了一激靈，剛才變着法替人認兒子的氣勢頓時跑了個沒影，連忙雙手離開鍵盤，甚至還想原地起立并且立正站好。

……最後被萬燧安撫性地拍了拍肩膀。

萬燧心中好笑，但什麽都沒說，只彎下腰，俯身，修長勁瘦的手指按在宇文秋面前的鍵盤和鼠标上。

他直接給宇文秋退了號，然後重新選用賬號登錄。

操作主界面右上角赫然一個威名遠揚的ID名稱：

【hooray】

萬燧沒拉拉鏈的松垮外套下擺碰到了宇文秋的手臂，說話時聲音響在很近的地方：

“這波我的。”

“我小號給你玩，我們排兩局？”

Autumn選手的直播間裏霎時間沸騰了起來。

——在賽場上又穩又狠、似乎永遠不會說出“這波我的”這四個字的聯盟現今第一法師，竟然在小糊豆的直播間裏，坦坦蕩蕩地破例了。

宇文秋想起自己一時腦熱寫的補充任務：

13.如果可以，跟燧神打游戲。

14.如果不可以，就求他！

不用求也可以一起打游戲了，而且還是……用萬燧的小號。

宇文秋心跳驟然加快，好像腦子裏有八十個小人圍住他拉彩炮，砰砰砰地慶祝他走上人生巅峰。

他知道萬燧只是好心替他解圍，也知道這種時候産生微妙的親近感很不對。

……但他就是覺得，世上竟有這樣一種開心，是如此無與倫比又令人雀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