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深秋時節的日光已經短了一些,婉轉的更替着些什麽。幾日連續的幹燥天氣,不知為何下起稀稀疏疏的秋雨來。難道是為潤濕誰的眼,做了鋪墊?
出了機場,看見下雨了,楚清棉便對姑媽說,“姑媽,你先在這裏等等,我去買把傘。”姑媽卻阻攔了她,說:“不礙事,不就一點點雨嗎?”
楚清棉笑了笑,不經意間又想起了簡之遙,想起之前曾問她說:“你怎麽廚藝那麽好?”簡之遙告訴過自己“胃不好,外面的東西吃不慣”。便告訴姑媽說:“家裏的胃藥沒有了,我順便也去買些,淋雨也不好啊,這個時間段空的士比較少,可能還要走一小段路呢。”
看着楚清棉跑去機場外的商店的背影,姑媽搖搖頭,這孩子,還是那麽固執己見呢。忽而轉頭,看見一個人,姑媽眼中的瞳孔一縮,想要出聲确認是否是自己認識的人。無奈車聲人聲鼎盛,姑媽看楚清棉還在商店裏,便邁開腳步,想要沖過對面馬路。明明是綠燈,誰也沒有想到會突然沖出一輛車。近在咫尺,司機好像才突然驚醒似的,猛踩剎車。
剛下雨的天氣,制動效果并不好,司機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撞了人,他臉色刷一下變得蒼白。他慌張的下了車,看着那個被她撞到的女人。
楚清棉剛埋了單,正準備往姑媽的方向走過去,就聽見了“砰”的一聲巨響。姑媽并沒有站在原先的位置,楚清棉腦袋“嗡”了一聲,看見前方圍觀的人群。她撒腿跑到人群之中,看見姑媽躺在地上,身上有斑斑的血跡。楚清棉忙沖到姑媽身邊,她看了一眼那個呆立現場,仿佛還沒有想到要逃跑的司機,她閉上眼,止住了想要流的淚。她知道她現在必須冷靜。因為圍觀的人,未必有一個人會幫她。
她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姑媽的鼻息,還有呼吸,她忙撥打了120,報了地址。又利用她那有限的急救知識做了她能做的事情。她哽咽着,對那個司機說:“你別跑,如果我姑媽有三長兩短,跑了被抓的話,你等着牢底坐穿。”說完,不再看那個司機一眼。
輕輕的喚着姑媽,她對圍觀的人說“拜托你們散開一些。拜托,可以嗎?散開一些。”
簡之遙買了菜,乖乖的家裏做她的家庭煮婦,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是有些不太好的感覺。但她甩了甩這種奇怪的感覺,想着,這是第一次見楚清棉的家人呢,一定要好好表現才是。這樣想着,手腳也更麻利了起來。
時鐘指向了六點半,按道理應該要回來了呀,難道飛機晚點了。正當此時,手機卻響了,簡之遙以為是楚清棉打過來的。立馬洗了手,飛快的拿起手機,卻是同事。簡之遙不情不願的接起,沒好氣的說:“你別告訴我又要加班,老唐說今天放過我的。”
“啊,可是簡醫生,剛才送來了好多個病人,說是一個間歇性精神病人發作了,拿起刀就砍人,六親不認的,見人就砍。送過來的人那個血流不止,醫院都忙不過來了。實在是人手不夠。人命關天,不然唐醫生也不會叫我打電話給你啊。”
簡之遙嘆了口氣,說,“好,我就來。”看着這些菜,也準備做好了,可是一去醫院,不知道要搶救到幾點才回來。簡之遙沒有拖延,心裏對楚清棉默念了對不起,立馬換了一身衣服,打車去醫院。在的士上的時候正在打字給楚清棉發短信,還沒有打到一半的時候,就看見了楚清棉的來電。
滑動手機,接起來電,就聽見了楚清棉隐忍着的聲音,“簡之遙,你在哪?”
“去醫院的路上,你的聲音怎麽這樣?抱歉啊,醫院收了幾個重症,可能晚上陪不了你了。”隐含着擔憂,簡之遙含着歉意說道。
結果卻聽見,楚清棉帶着哭腔的聲音:“簡之遙,簡之遙,姑媽撞車了。我在急救車上。”簡之遙從來沒有聽見楚清棉的聲音顫抖成這樣,忙安慰,“沒事的啊,沒事的啊,不是有我在嗎?我快到醫院了,乖,不哭啊。”
是簡之遙先到的醫院,醫院內已經忙做一團。簡之遙立馬投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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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棉和醫務人員推着姑媽來到醫院的時候,并沒有看到簡之遙。她很害怕,全身感覺無力,不知道為何不久前還活生生的人,為何就變成毫無生氣的躺在白色的擔架床上。
只聽見有醫生對趕來的腦外科醫生快速的說着查體情況:呼之不應,P82次/分 R23次/分 BP162/90mmHg,耳鼻口腔均見有出血,頭頂部見一長約6厘米裂口,呼吸深快,雙側瞳孔不等大,右側瞳孔散大約4mm,固定,無光反射,左側光反射存在。到院後,患者血壓92/64,呼吸淺慢。現場只做了簡單的頭部包紮就馬上運離了現場。
“立馬送往手術室啊,還等什麽?”有醫生說。
只是前方已經有一個重症患者準備送進手術室。那是個年輕的昏迷着的男孩子,旁邊是他焦急的親人。
“可是邵醫生,剛才已經送來了幾個患者,手術室只有一間了。”護士看了看楚清棉的姑媽,又轉頭看了看旁邊這個年輕的昏迷的男孩子。
這時候簡之遙來了。楚清棉好似看見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了簡之遙,簡之遙握了握她的手,想要給她一些安慰。看見楚清棉這副樣子,她很心疼,但這不是能夠拖延的時刻,簡之遙給了楚清棉一個安慰的眼神,松開了手。被叫做邵醫生的人只是個實習醫生,正當不知所措的時候,看見簡之遙,忙對簡之遙說:“簡醫生,現在怎麽辦,只剩下一間手術室,兩個病人都急需。”
簡之遙愣了愣,顯然是沒想到這種情況,她生硬的問:“兩個患者什麽情況。”
有醫生做了回答。
進行手術的話,楚清棉的姑媽救回來的幾率只有百分之三十,而這個年輕昏迷的男孩子如果現在就送進去救治的話,存活幾率有百分之七十,更何況是男孩子先被送過來的。但是,救了一個,如果手術室不能及時空出來,另一個說不定,就會,不治,身亡。
如果是兩個不認識的人,簡之遙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救那個男孩子。只要是醫生都知道應該救存活率高的。
可是,那是楚清棉的姑媽,是自己愛人的最重要的親人之一,該選誰?
不能再遲疑,再遲疑多一秒,患者希望就會減少一分。不能再看楚清棉,一眼都不能。如果因為私心,男孩的家屬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可是,難道要自己親口說出這個決定嗎?仿佛,親手把楚清棉的姑媽置于危險之地。
簡之遙閉上了眼,握起拳,咬着牙,不知道是怎樣吐出了那幾個字,“先救存活率高的。”說完,像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另外一位患者立馬搶救,穩定住身體體征,快點!”說完,含着未流的淚,對呆立着目光呆滞的楚清棉說了“對不起”,就投入了搶救中。
簡之遙憑借多年的專業素養從死神手裏搶救回了一條命,但不知道楚清棉的姑媽如何了。她有點不敢走出手術室,只好強迫自己冷靜。走出手術室,她的臉一定黑得不像話,病人家屬慌張的抓住了她,她生硬的說:“手術成功了。”然後再也擠不出一個字。其他人看見簡之遙這副樣子,完全沒有手術成功的喜悅,不禁疑惑。
直到簡之遙看見了邵醫生,沖了過去。顫抖着問:“另一位病人怎麽樣?”邵醫生一愣,才想起簡之遙問的是哪位病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搶救無效,走了。”
簡之遙一個站立不穩,靠在牆上。不知為何,想起了楚清棉呆滞無望的眼神。簡之遙覺得,說不定楚清棉不會原諒她了。即使,她只是站在醫生的立場上做出了最應該的選擇。
回了家,燈是暗的,楚清棉沒有回來。心也是暗的,只是因為少了一個人。或許她在處理後續事宜,并不是故意不回來的。
簡之遙就一直呆坐在沙發上,燈也沒有開。心中有一個可笑的念頭,萬一開了燈,楚清棉說不定就不想回來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四肢僵硬,腦袋沉昏得緊,才睡了過去。但,只是一陣并不大的腳步聲,便把簡之遙驚醒了,仍舊是黑暗的時分,她盯着門口。有鑰匙轉動聲,門開了。是楚清棉,但看不清她的表情。
按了門邊的燈開關,一瞬間世界被白熾燈光填滿。猛地看見簡之遙盯着自己,眼睛是疲憊而微紅的。如果是平日,早就把她擁入懷中。而此刻,心卻難受得,完全不想看見她,即使不是她的錯,要怪也只能怪那個疲勞駕駛的司機,最多還能怪責那一場突如其來的雨。但心中卻在遷怒,遷怒她上一刻還在安慰,下一刻卻宣布了一個殘忍的決定。
楚清棉甚至毫無理智的想,存活率低,不也是有存活的可能嗎?而姑媽,卻死在了手術室之外。如果,如果,簡之遙當時說救自己的姑媽,說不定,就能從死神手裏把命搶回來。那是自己最敬愛的姑媽。
為什麽,為什麽姑媽突然過了馬路?為什麽自己要去買東西?楚清棉頭很痛,剛平靜了一些的呼吸也變得沉重。她沒有理會簡之遙,換了鞋子,放了包,一句話不說,進了房間。沒有忘記,把門給鎖了。
簡之遙聽見了鎖門的聲音,喉嚨亦如落了鎖一般,不能開口說一個字。她想站起來,卻發現雙腿已經麻痹,她憤怒的敲了敲腿,勉強站起身,挪到了卧室門前。簡之遙開口,聲音沙啞而沉重,她說:“楚清棉,對不起,你聽我給你解釋好不好?”聲音帶着哀求,如同窗外秋風嗚咽。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一點細節- -其實沒改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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